4、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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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樱——或许这时也可以称他为凯旋侯，与咒世主交换了下目光，得到对方的赞同之意后，咒世主领着红狐退了几步。
而拂樱，慢慢推开了那扇门。
屋内依然没有声音。
他推门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寒烟翠背对着他、蹲着不知在做什么的景象。
“把门关上。”她说道。
“好。”拂樱顺口接道。关上门的同时，亦向门外的咒世主颔首，意即“请您放心”。
拂樱从她身侧慢慢走过来，刚看清她正在做什么，却被面前鲜红刺了眼。
寒烟翠一块一块地捡着面前地上的碎片，手早就被划了数道伤口，流血不止，她却毫无知觉一般，依然机械地重复捡起的动作。
看得拂樱心中一惊，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面对着他。
寒烟翠看着他，眼神空洞而涣散，虽然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却像是对着空气一般。
“是拂樱啊。”她喃喃道，与其说是对他说，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拂樱并不擅长安慰人，此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起来。”他终于出了声，将她拦腰抱起，朝床边走去。
寒烟翠出乎意料的温顺，不语不挣，任拂樱动作，但拂樱要将她放下时，她突然尖叫起来。
尖叫过后是低泣，“不要、不要那里……”
拂樱自扶她之时，就已经发现了她身体不停的轻颤，如今这颤抖愈发厉害，从起初的微不可及到肩膀剧烈的耸动，“好，不去那边……那么，去那里？”他轻声问道，目光点向了角落的一张竹制美人榻。
寒烟翠点了点头。
拂樱将她安置在铺了软垫的竹榻上，又将寒烟翠披散的长发理了理，取来条毯子给她盖好，便出去了。
寒烟翠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出声。
他不会抛下她的。
不会。
她阖上眼，满脑子尽是昏迷前不堪回想的记忆。
却也记得，处于无尽的绝望与黑暗中时，覆在身上衣料的熟悉气息。
门重新被推开，果然是拂樱回来了。
他端了一盆水，放到寒烟翠身旁，拉过她的手，细心地为她挑出嵌在手掌中的碎片，清洗了伤口，又不知从哪变出一瓶伤药，为她上药。
寒烟翠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了句，“你来时就穿了这件衣服？”
拂樱身上，是她常见的那件黑色束腰武服。
他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了上药的动作，道，“没有，本来还套了件外衫，刚刚收起来了，你方才应该看见了的吧。”方才送迦陵回去之时，他想起自己的外袍还盖在寒烟翠身上，便抹了易容，以潜伏者的身份露面。他并不确定寒烟翠有没有见到那件象征身份的墨绿锦氅，又有没有认出来那件衣服。
寒烟翠摇摇头，眉头却舒缓了些，又开始不言不语。
他也暗地松了一口气。
平时两人相处，都是寒烟翠起的话头，如今她这般安静，屋中便只能听见偶尔响起的水声了。
拂樱做完了这一切，问寒烟翠，“……要不要吃东西？”
她摇摇头。
“好吧……”拂樱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转向寒烟翠，“今晚我给你另找间屋子，床和寝具我会找人换掉……这样行么？”
寒烟翠低着头，半晌不出声，拂樱以为她是默许了，收拾了水和绷带打算出去，刚一站起，却感觉到有阻力，低头一看，寒烟翠扯着他的衣角，轻声咕哝着。
他试图往外再走了一步，寒烟翠却拽得更紧。
拂樱弯腰低头，听清了她的咕哝。
“别走，别走……”
他慢慢放下水盆，发出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原本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眼神对上他的，随即又移了开去，盯着自己裹了绷带的手，突然冒出了一句话：“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好么？”
“嗯？”
她的长睫毛微颤，“随便说什么都行……我需要听些东西，才能阻止自己不去乱想……”
拂樱心中一动，“那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出去，便来与你说。”
“……嗯。”
他重新坐到寒烟翠身边，给她递了杯水，思索着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他犹疑着吐出第一个字，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题，话锋一转，“你是否去过四魌界的其他三界，诗意天城、慈光之塔和杀戮碎岛？”
寒烟翠捧着杯子想了想，“不曾。”她曾经缠着咒世主，想让他带她去四魌武评会看热闹，咒世主却始终以她武功太差为理由，拘着她窝在火宅佛狱这块贫瘠之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炼。相对于火宅佛狱亘古以来的混沌黑暗，听说那诗意天城和慈光之塔，均是终年白昼，不见黑夜。杀戮碎岛虽不比上面两界，一日里黑夜的时间占了大部分，却也是能日日见到天亮。
唯独佛狱……唯独佛狱……
她不喜欢火宅佛狱。
她讨厌佛狱的阴森、污浊和嗜杀，讨厌佛狱的一切。
如果可以，她宁愿生在诗意天城或是慈光之塔的一个平民之家，生活平静祥和，也不愿做这最贫瘠之地的所谓尊贵王女。
杀戮碎岛轻贱女子，她自是不会希望投生在那界。而火宅佛狱……即便受尽众人礼遇，也仅仅是因为她父亲是咒世主，是在佛狱最危时刻力挽狂澜的王。
寒烟翠是谁？火宅佛狱王女。
也仅仅是王女，不再有其他意义。
她问：“你去过？”
拂樱点点头：“曾经跟着王去过慈光之塔办事。我记得，当时第一次踏进慈光之界时，便被他们永昼的阳光耀花了眼。”
寒烟翠看着他闭上了眼，似是在回忆那时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太阳是个什么样子。阳光打在他们茂盛翠绿的植物上的光泽……至今记忆犹新。他们的街道上走的大多是书生装扮的人。他们尚诗文，好清谈，平民们举止也彬彬有礼。而我们走在当中，显得突兀极了。”
他还记得那时他看着头顶的日光发怔的情形。习惯了经年累月的黑暗生活，头一回见到如此刺目的光源，眼睛有些不适应，更多的却是震撼。他花了很短的时间便回过神来，在行进时却能隐约感觉到引路礼官投来的讥诮眼神。
火宅佛狱出盗匪，杀戮碎岛多莽夫。这句顺口溜他不是没听到过。
“他们总笑佛狱穷苦，又惧佛狱民悍，可他们能够保有那所谓的矜贵自持，不过是因为他们占有了四魌树的优越资源，把着能量关口而已。除了能说他们运气好，投生在了好境界，其余——不过一无是处。我曾读过据说是外界之人所著的典籍，在四魌界之外，很多境界都是昼夜等长，轮流交替，方为自然之象。而慈光之塔和诗意天城却是终年光明，”他睁开眼，看向寒烟翠，“凭什么我佛狱子民就必须靠着零丁的资源赖以为生，而他们却可以这般挥霍？”
他这话正戳中了寒烟翠方才心事，她表情顿时窘迫起来，“我……”
拂樱以为自己语气重吓到她了，而且这话题未免沉重了些，忙敛了眉目，道：“抱歉，似乎不该跟你说这些……”掩饰般地咳了两声，忽然转了话题，“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章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