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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番外之《谁在我家》(完) ...

  •   《烟然》番外之《谁在我家》

      (下)
      后来,去酒吧给余一然捧场的时候,那小子还问他,这一个多礼拜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阎清捧着一张在黑夜里都能看出憔悴来的脸哀怨地看着他,说:“忙呗,忙着忙着就忘了。”
      “上次老江跟我路过赵默家,还想送点新鲜的三文鱼给你下酒,你怎么不在家?”
      “我这些天压根就没回去。”
      “不是吧……赵默一走你就出去鬼混?”
      阎清半杯啤酒下肚,瞪着他:“他不在家,我回哪儿还不是一样。”
      “你怎么不回美国好好待着去?”
      “你懂什么?”阎二揉那小子头发。
      “我是不懂,真他妈不明白你还回来找他干嘛?你这条件虽然谈不上好吧,但找个比赵默好的也不至于有多难吧……要我说,起码也得找个喜欢你的人不是?”
      “余小然,你觉得……赵默对我没意思?”
      余一然冲他笑了一个,凑上来勾他的脖子:“那你倒是说说,警察同志什么时候亲口跟你表白过?”
      阎清笑不出来了。
      “想不出来了吧?”余一然得意非常,等着看他阎大夫的笑话。
      阎清呶了呶嘴角,有点苦。然后余一然听见他说了两个字:“十年。”
      “什么?”
      “你说,要是你,跟一个人认识了十年,还念念不忘,是什么感觉?”

      赵默以前说过,他阎清之所以能那么游戏人间,是因为他见过的半死不活的人,太多了,麻木了,所以才更知道及时行乐,和得过且过的好处。阎清却说,前面说的□□不离十,可最后那四个字,太伤人。
      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伤者送进来,因为意外,或者冲动,头破血流,命悬一线。阎清以前最怕的一件事,就是哪一天,他站在手术手里,低头看见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赵默,这种害怕好像一直都没消退过,从什么时候起,以无从得知。也许是十年前,也许是赵默决定成为警察的那一刻起。
      那天送进来抢救的是一个喝醉了带头打群架的牺牲者,头部被硬物敲出的血流了满脸。其实一个人想死真的很容易,想杀死一个人也一样,这样的念头,阎清常常在手术台上一闪而过。
      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总有些人不够幸运,生命停滞在中途,再也没能重新启程。阎清不苟言笑地洗手,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该给赵默打个电话,如果小王没忽悠他的话,今天,他该是要回来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令人不快的嘈杂声,阎清走出去,是把死者一起送来的几个混子。带头的胖子吵吵地叫嚣着,说让那个庸医滚出来。
      护士拦着,却被粗暴地一把推开。
      阎清擦干净手,把护士挡在身后:“找我什么事?”

      二十分钟以后,阎清又去洗了次手,这回连脸也一并洗了,鼻血顺着流水淌下来,被稀释了,最后流走了。
      “你说你也真是,那胖子揍你,你怎么也不躲一下?”小王站在阎清边上直唠叨。
      “这样的事儿,又不是头一次了,发泄完了也就完了。”
      “嘿,你这人也挺奇怪的,愿打愿挨,我还头一个见。”
      阎清当然不会告诉他说,是自己走神了。这些天,一走开手术台,就容易魂不守舍:“你领导什么时候回来?”
      “哪位领导?”
      “还能有谁?”
      “噢!你问赵所?他下午就回来了,又没告诉你?”
      “……”阎清胸口抽了一下。
      小王忽然笑起来:“我说阎大夫,我还真是好奇,有件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您跟我们赵所,到底什么关系?”
      阎清洗干净脸,还没擦,抬头湿漉漉地看他一眼:“你觉着呢?”
      “我?”小王摸了摸下巴,“那还用说么?太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们俩都住一起了,还不够明白?”
      阎清呲牙笑了一下:“知道得太多了,容易被灭口,知道么?”
      “阎大夫,还别说,你眼光真不错,赵所条件是真不错。这片区还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帅的同行了,能文能武,身材又好……”
      “打住……打住……”阎清听不下去了,“身材又好?”
      “谁说不是?”小王暧昧地笑了一下。
      阎清走近了问他:“你见过了?”
      “一个所的,一起洗澡,总是能碰到的吧。”
      “呵呵。”阎大夫拍了拍小警察的肩,“你视力好不好?”
      “挺好的,怎么了?”
      “想不想做个手术,变得更好?”
      “……”小王一哆嗦,一股恶寒顺着脊柱直往上窜。

      赵默穿着制服赶到的时候,阎清简直没有任何准备。小王正打算把那几个寻衅滋事的家伙给带回去。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你被打得血流成河?”赵默见他好端端地怵在那的时候,情绪很复杂。
      阎二摸了摸鼻子:“可以这么说吧,你也知道我鼻粘膜比较脆弱。”
      “……”赵默呶动了一下嘴皮子,额角还在往下淌汗,分明是一路跑来的。
      “赵默……”阎清就这么怀揣着激动和澎湃地叫了一声。
      “叫我赵警官。”
      “赵警官,我这儿疼。”阎二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冲着赵默指自己胸口。
      “……”赵默一声不吭,过去就拽着这家伙的衣领往外拖。小王在门口看见了,纳闷极了:“赵所,您这是要……”
      “我的人,先带走了。”

      赵警官特训回来了,赵警官下班了。
      阎清被带回家以后睡了个好觉,好像一个多星期的疲惫都在赵默回来以后消失得一干二净。起床走到客厅的时候,赵默刚回来,还带着大包小包。
      阎二还没明白过来,赵默已经把那些东西全部抖落了出来。
      崭新的枕头,记忆棉的,他睡惯了的牌子和型号;
      崭新的杯子,玻璃的,够大,用来刷牙漱口正合适了;
      一直用着的牙膏和牙刷;
      白色的浴巾,摸起来很软;
      咖啡,速溶的,廉价,但他爱喝;
      电动刮胡刀,很新的款,不便宜;
      晚上当作宵夜的方便面,袋装的,经济;
      阎清一样样地看过来,看到眼皮都能感觉到烫,看到最后的那盏台灯。阎清记得,他对赵默说过,卧室要再添盏台灯才好。
      “沐浴露、洗发水,我没买。我用着的还剩很多……”赵默把他的豆奶自己的牛奶塞进冰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我想……你也不至于会介意。”
      “……”
      门铃响了,阎清去开门。两个工人送来了体积庞大的货。
      “这是什么?”
      赵默抱着胸靠在厨房门边,从容笃定:“我订的双人床。”
      这段戏剧般的情节,对阎清来说,仿佛更像是一个故事。

      “后来呢?”
      “什么后来?”阎清不明所以然地迎接着余一然满怀期待的目光。
      “赵默跟你表白了么?”
      “噢。”阎清想了想,“后来我问他是不是有钱没处使,要不怎么突然买回来这么多有用没用的?”
      “他说什么?”
      “……”阎清忽然笑了,笑得和疯子没有两样。

      “阎清,你他妈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么?”当时,赵默阴沉着一张脸就反问了他这么一查。
      “什么?”阎二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质问了,习惯了以后,早就脸不红、心不跳,嘻皮笑脸乐陶陶了,“你想我说哪一条?”
      “……”赵默语塞,简直觉得,这辈子,最挫败的事儿莫过于遇上这样阎清这样的惯犯,屡教不改,执迷不悔,“那你知道住酒店和住自己家里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阎清答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点心虚。
      赵默直直地瞪着他,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逼近了,把他给堵在墙边,露出淫贼的笑。
      赵默真的讨厌,讨厌阎清这么俯视自己,即使只比自己高出那么一点点,都仿佛能在心理上造成一种毫无来由的优越感。那层目光里的笃定和他嘴里的话从不相符,赵默看不透他:“……”
      “说说看啊。”阎清在他眼前轻浮地笑,“让我知道……究竟犯了什么错。”
      赵默瞪着他,故作镇定地捕捉着他脸部的细微变化。
      “住酒店的好处就在于……你不需要带这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阎清的鼻尖就顶在他的额头。
      “阎清,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酒店,你想来就来……”赵默看着他眼角的淤清,两个星期未见,每一次未见,每一次重逢,都有这般,或多或少的惊喜。
      “那你要我把这当哪里?”
      “我家……”
      “你家?还有呢?”
      “我……你……”
      话音未尽,赵默便后悔了。这么多年来,依然不吸取教训的还有自己,很多事一旦说明白了,便无地自容。

      “后来呢?”余一然托着下巴,忽闪忽闪着眼睛继续期待。
      “后来当然是拉灯了。”
      “什么是拉灯?”
      “去你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回去问你们家老江啊!”阎二简直要掀桌子了。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余一然拍了桌子,“你这算哪门子的革命胜利?我他妈看错你了!这一顿必须你请!”
      “行,没问题。”阎大夫爽气地砸出几张毛爷爷,“接下去去哪儿?”
      “你也不怕你在外头鬼混,被人民警察给抓现行?”
      “你都不怕老江,我怕什么?”阎清抓了衣服就走人,余一然追了上去,“到底上哪儿啊?”
      阎二回头,在路灯底下笑得明明白白:“去我家。”
      余一然愣了一下,跟着走了十来米,总算是明白过来,却又忍不住嘲讽他:“靠,那哪儿是你家阿!”
      “赵默说是,那就是……”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的那一天,阎清遇到了那个自己害怕的赵默。
      他躺在惨白的床上,还没来得及被推进手术室。血早就在衣服上化开了,像油墨一样还在往外渗透,越来越浓,浓得发腥。
      阎清说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红的血,这么多,这么红。
      当时,赵默还有意识,还能开玩笑地说,是他的眼睛红了。
      被推进去的一路,阎清抓着他的手,还是暖的,真实的。
      赵默在他耳边说,有些话,一说出来便输了。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输得还是自己。
      阎清让他别再说了。
      “要是我还有命……出来……我就……对你说那句话……真的……不骗你……”
      那一次,阎二没有哭。
      他知道,赵默从没骗过他,所以他不允许老天就这么收走这个诺言。

      只是后来,谁都没有再问起过,那究竟是一句什么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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