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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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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是周日,阳光依旧很好。余一然的生理闹钟早已经养成了习惯,七点刚过,已经醒了过来。他走出房间,路过主卧,门没有关,甚至窗户也没有关,飘逸的窗帘被早晨的微风吹得微微扬起。余一然看见谢程飞□□地趴在被子上,就像一具被人摆好了姿势的尸体一动不动。
他收回目光,事不关己地刷牙、洗脸,然后出门开始新的一天。两个小时以后,他骑着一辆二手车带回来一些吃的。余一然把车停在楼下,瞟了一眼一旁的高档跑车,他的记性很好,早上出门的时候,这辆车还不在。
开门进屋的时候,余一然看到门口有一双蹭亮的皮鞋,看上去却不像是谢程飞喜欢的那种古板正式。果然,正在餐厅品尝红酒的陌生男人朝他投来狐疑的目光:“他是谁?”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谢程飞,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有点透明,面色还有些潮红。余一然警惕地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需要用下半身思考即可。谢程飞看了一眼余一然,毫无意外:“昨晚留他过夜,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了起来,微微挑了挑眉:“噢?”
余一然看见他每一颗纽扣都一丝不苟地系着,衬衫袖口的整洁以及没有一个褶皱的整套西装,大致已经能够判断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看人的眼神玩世不恭,从头到脚地反复审视了一番以后,向着谢程飞:“时间差不多了,我上次落在这的那件外套,能不能还给我?”
谢程飞自顾自地喝了大半杯酒:“哪一件?”
“阿玛尼的黑色风衣,去年和你在巴黎买的那件。”
“我好像有点印象。”他扬起下巴,笑起来,嘴角还沾着红色的液体,仿佛沾染了吸血鬼的贪念。
“帮我找出来,我不喜欢把我的东西留给别人当回忆。”余一然经过他霸道的气流周围,在北阳台的水池前洗手。
谢程飞的眼睑颤了一下:“你要是不念旧,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那件衣服从何而来。”
“我只是很喜欢那件衣服罢了。”
谢程飞沉默,把酒杯放下:“衣服已经扔了。”
“程飞,你在我公司干了四年,同居两年,你多少应该了解我,感情和性我一向分明得很。分手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至少在床上还是能做partner。”男人说罢,又看了眼余一然,“房子给你了便是你的,你带谁回来与我无关。但是作为普通朋友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宁缺勿滥。太年轻的不适合你,降不住你,除非你想换种角色。”
“有的年轻人是很能干的,怪叔叔。”
余一然听出自己忽然成了对话的主角,于是很配合地再次从他们眼前滑过,虽然他只是很自然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男人听罢,叹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忍不住揭穿了他:“谢程飞,这一招对我不管用,随便拉个男人回来,觉得我还会吃醋么?”
谢程飞愣住了,一言不发地捏着酒杯,忽然抬头瞪着他:“江宪,要结婚的人是你,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说过了,结婚只是形式,是你接受不了。既然你想分手,我们好聚好散。”说罢,那个叫江宪的男人,潇洒地转身离开。
余一然想闹剧已经结束,打算回房休息,作为一个不知真相的旁观者,他很清楚这时候和当事人的任何谈话都是多此一举。他需要的只是冷静或者发泄。然而谢程飞的忍耐力性真的很好,又重新倒了一杯酒,问余一然:“一起喝么?”
在他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听见楼下传来了一声不愉快的声响。余一然走到阳台,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被撞翻了,肇事者正是车主江宪。
他跑到楼下的时候,江宪正从车窗里探出来:“这车是你的?”
余一然把车扶起来,发现原本就不太灵活的龙头似乎更别扭了。
江宪按了声喇叭:“喂,我赔给你。”
余一然走过去,看了眼伸过来的人民币,不屑地笑了笑:“你该多练练倒桩。”
江宪脸色一僵,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一点:“拿去买一辆新的,不够再找我,谢程飞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余一然从里面抽出一张:“车子修好了以后我会把多余的钱还给你。”
江宪有些意外,看了眼那小子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余一然。”
江宪笑了笑,把车窗关上。余一然忽然又敲了敲他的车窗:“情绪还在谢程飞那的话,就先别开车了。”
“谢谢提醒,我想这样的低级错误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路上小心。”
花了三十块钱在路边的修理摊把自行车整治好,余一然回来的时候,客厅的餐桌上一片狼藉,打翻的红酒瓶已经空空如也,洒出来的酒蜿蜒着往地板上滴。几个烟头和零散的烟灰落在烟灰缸边上。
余一然忽然发现果盘里的水果刀不见了,尽管有些冒失,但在前因的铺垫之下,做出这样的合理联想可以说是逻辑本能。余一然跑向主卧,谢程飞半裹着被子躺着,除了头和一般身体,两条长腿还光着露在外面。
床头柜上是一个苹果核和用过的水果刀。余一然下意识地按了下他的手腕,有脉搏,生机勃勃。于是置身于自杀现场的幻想就此梦碎。
一小时以后,谢程飞起床,整个家里已经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他洗了把脸,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面前的那碗面。余一然端着另一碗出来,在他边上坐下。
谢程飞看了看他碗里的浇头:“为什么你有辣椒酱,我没有?”
“刚刚失恋的人不适合吃容易上火的东西。”
谢程飞瞪了他一眼,脸上刚睡醒的神态让他看起来有那么点可爱:“我没有失恋。”
余一然回瞪他,满脸不信任。
谢程飞在解释清楚以前什么都吃不下,放下筷子双手抱胸:“是那家伙背着我跟女人谈婚论嫁,是我先提出的分手,是我先摆出的高姿态还他自由。概括成一句话就是,我甩了他,你明白了么?”
余一然扒了一筷子面条,细细想了想:“你说让我帮你一个忙,是不是就是让他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
“算是吧,不觉得荣幸么?”谢程飞托着下巴,好像一觉醒来什么不快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能“恬不知耻”地卖自信,说明他的身心健康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现在事情搞砸了,我是不是应该像你一样,先下手为强,积极主动地卷铺盖走人?”
“铺盖卷好了么?”
“还没有。”
“你实在不够真心诚意。”谢程飞忽然笑得很淫邪,用筷子扒了下自己碗里丰富多彩配菜,“看在你四肢健全、性向前卫、有一技之长的份上,我打算在你安定下来之前收留你一段时间,就当做善事,但这比捐款给红十字要可靠得多。”
余一然指了指他的锁骨上方:“你的草莓印有点严重。”
谢程飞低头看了一眼,甩了下头发:“刚才你进我房间摸我了。”
“我本来只是想知道尸体的触感和活人有什么不一样。”
“……”谢程飞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有趣的对话了,“小心上瘾,你在这住下去的最大风险就是你可能会爱上我,自求多福了。”
“一定小心。”
饭后,收拾残局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积极主动的余一然的身上。谢程飞进卧室收拾一番,出来已经打扮得人模狗样,不,风度翩翩。他走到玄关换鞋,又回过头叫了一声余一然的名字:“五年前我初来乍到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对于这座城市和生活都充满畅想,那时候我身上只有五百块,我用这五百块跟人合租了一个单室套,那个人是江宪的前男友,然后就有了我的今天。”
余一然拿抹布擦着碗的边缘,期待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余一然,也许你可以过得比我好。”
他很坦然地接受这个美好的祝福:“这么晚了,去哪儿?”
“小孩儿,你管得太宽了。”谢程飞将衣领立了起来,“泡吧,钓男人。”
晚上,余一然把自己的屋子整理了一番,尽管东西不多,但收拾的过程原本就是个确认安稳落脚的心理安慰。余一然打开衣橱,把自己的几件外套挂上去,忽然就看到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谢程飞说衣服早就扔了,也许早就藏在了心里。余一然淡然地笑了笑,活着,本来就是爱恨交织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