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传说（原《脉脉此情谁诉》）》陵枣儿

8、小言

　　舒陵的医术并非精湛到可以妙手回春的地步。她只不过是独独偏好花草植物，嗜好摆弄些汁汁水水。药理、医理虽是极通，却少有实践。平日在家里鼓捣出的丸丸药药，除了几种，例如泻药、迷药这样的玩闹之作，也没什么惊世骇俗的。而她的药，有幸品评的也只有表姑杨氏和一些兽类。
　　可是今日，舒陵望着榻上和自己两个弟弟年龄相仿的少年，在本应是嬉笑游乐、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处于垂死边缘，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一心只把他也当成了弟弟，随身带来的各式药品，尤其是止血的外用药，补气吊命的内服药，不惜血本的用到让刚刚赶到的郎中咋舌的地步。不过，也幸亏舒陵抢救及时，措施得当，以及无数的珍贵灵药提供了最可靠的支持。当郎中上前把脉时，少年的血已经止住，暂时命是保住了。
　　待到舒宇舒寰回到客栈时，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店小二正在收拾扔在地上的止血布条和其他杂物。两个少年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听得事情梗概，便拍案而起，嚷嚷着要去教训那欺人太甚、草菅人命（未遂）的辛镇一霸。这厢还不等古叔出言阻止，那边客栈老板已经一迭声的不可不可叫了出来。
　　“两位少爷是外地人，不晓得那人的利害。今日你们将人抬来，小人也不能狠下心肠见死不救不是？但是，如果你们再上门去招惹那人，等你们痛快了，一走了之，小人不仅客栈不保，只怕连性命、家人也没有了。”客栈掌柜说到这儿，只差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叩求了。
　　舒宇舒寰虽涉世不深，但却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当即安静了下来。
　　舒陵刚才一门心思扑在救人上，这会儿才觉出有些脱力，听客栈掌柜一番话语，更觉心上象有什么东西在抓在咬。她挥挥手，要大家都回房早些休息，又嘱咐了照看病人的侍从多加小心，便也回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在寻思，怎么能好好教训那恶霸，又能在自己走后不留隐患呢。
　　次日，天气甚好，但因为那受伤少年的缘故，行程自然是要耽误的。
　　在用早点的时候，舒陵主意已定。她告诉古叔，只怕要在辛镇多住上些时日。见古叔欲言又止，舒陵解释道：“古叔放心，我自有分寸。”然后，又吩咐了丫环、侍从以及两个弟弟今日上街，好好了解一下这辛镇一霸的来历。因为娘亲讲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辛镇一霸的事迹早已流传至大街小巷，只半天时间，舒陵他们了解的辛镇一霸只怕比他自己还多、还清楚。
　　这恶霸家产殷实，是辛镇的世族大家，产业遍布玉龙江畔。平日鱼肉乡里，欺行霸市，指鹿为马的事，是家常便饭。而更重要的是，他如此无法无天也是依仗了在辛镇作青天大老爷的亲娘舅——知府聂老爷。这恶霸知道舅舅笃信神灵，尤其对这玉龙江的江神敬畏不已。所以，除了每次打着敬神贡神的旗号做下坏事无数外，还到处修庙立碑，以讨好舅舅。聂知府对外甥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虽曾假装喝斥过几回，但无非是做做样子。久而久之，他只在意他的求神成仙之道，外甥又一味的投其所好，自然哄得知府老爷再也不过问其他了。

　　第三天，一直昏睡的少年醒了，用过些粥饭，吃过药后，舒陵便来和他攀谈。
　　少年面色灰白，神情萎顿，明明十三四岁的样子，但现在却面目无光，毫无生气。
　　“你多大年纪了？”
　　“ ……”
　　“叫什么呀？”
　　“……”
　　“住哪儿？家里可有亲人？”
　　“……”
　　“身上可还痛？”
　　……
　　总之，无论舒陵问什么，那少年皆是不答。
　　气氛僵在那儿，舒陵尴尬不已。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拒绝过自己。虽没有天仙一样的容貌，但聪慧可爱是板上钉钉的，不仅长辈们喜爱，尤其是同辈的男孩子，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
　　这个象弟弟一样的少年却一点面子也不给。
　　舒陵挖空心思的想找出点话题，“嗯，你那日的萧吹得真好……”
　　少年听后浑身一振，但仍没有吭声。
　　舒陵见他有反应，就继续这个话题。
　　“等你的伤好了，再吹给我听，好不好？”
　　少年抬起头，因上火而干裂起泡的双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尔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就把头扭向窗户的方向，望着南方，眼睛中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寂寞和悲伤。
　　“不行吗？即使我帮你，把你的萧拿回来也不行？”
　　少年不可置信的猛地扭回头来，被打肿得双眼努力的睁得大大的。
　　这个女孩是谁，她凭什么说能拿回我的萧？少年心中不解，他虽然也是外乡人，但在辛镇的酒楼里卖艺糊口却也有一段时间，那恶霸之名早就如雷贯耳。以前，日子再辛苦，心中再苦闷，都有母亲的唯一遗物——神木萧陪伴。而这次几乎命丧那恶霸之手，又被夺去了自己视为生命的萧，他已无任何斗志，既然没死了，便只想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而这会儿，这少女居然说，她能拿回自己的萧？！
　　“你，你若能拿回我的萧，我……”少年顿了顿，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仿佛有一条清澈而欢快的小溪在里面奔流歌唱。那柔和、清亮而又坚定、自信的目光，似乎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里，正轻轻的包裹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心脏，小心的安慰着、温暖着。
　　“我便吹给你听，并做你的下人一辈子报答你。”少年坚定地说。
　　“好，一言为定。不过，我不需要那么多下人，你就做我的朋友好了。我还没有一个可以把萧吹得像你一样好听的朋友呢。”
　　“既是朋友，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我姓莫，看样子你比我小，就叫我陵姐吧。你呢？”
　　“我……”少年又在犹豫，“你唤我小言吧。”

　　舒陵走在玉龙江畔，四处随意的逛着，脑子中也在不停的计划着。昨日胸脯拍着，保证下着，定能拿回小言娘亲的遗物——神木萧，让小言精神好起来。可是到底怎么做才两全其美，现在仍然没有头绪。那恶霸虽然蠢得把木萧认成玉萧，但仍然是抢了个宝贝。
　　不远处，一间即将完成的小庙正在做着最后的整理。一个工头模样的人正在数落一个小工：“小杂种，想害死我呀。让你买的萧呢？你这死猪脑子死猪眼，这是萧吗？看清楚，这是你祖宗的长笛。”一边气急败坏的说着，一边用笛子不停的敲着小工的脑袋。
　　“你气死我得了，明天就要交工。你让我拿个瞎子都能看出来的笛子冒充神女娘娘手中的萧吗？”
　　“我打死你，打死你，气死我了。”
　　“明儿个知府老爷亲自来庙里上第一柱香，你这是想让我背上对神明大不敬的罪名呀。”
　　“别的事儿好说，但是亵渎神明，知府老爷说了，他可是六亲不认的。”
　　那工头越说越气，索性追着小工劈头盖脸的边打边骂。
　　工头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落到舒陵的耳朵里，都使舒陵眼睛一亮。到了最后，舒陵只差没欢呼出声了。有办法了！
　　一边让身边陪伴的丫环赶紧回去准备些东西，一边让侍卫去把工头叫来。
　　工头虽然粗鲁，但是在舒陵面前却不敢放肆。
　　“我知道你现在有个大难处。”
　　“小姐是救命的仙女呀，您的萧管就是十两银子一支，小的也买。”
　　“我不卖萧管……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保证你们没事……因为明天，知府老爷会自己送来一管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