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机甲传奇》楚寒衣青

2、棕桐小区D幢003-11

　　安德洛玛是一颗位于联邦与帝国交界的翡翠行星，森林占星球面积50%以上，风景优美，雨水丰沛，是一颗美丽而安宁的行星……这也要看对什么人来说。
　　事实上，在联邦广袤的版图中，这仅仅是一颗偏远又荒凉的三线星球，一个供人养老的小地方。

　　萧秋正是这个小地方的一员——他今年刚满二十二周岁，黑发黑眼，中等身材，五官并不算醒目，但带着东方人种特有的柔和——或者也不能断定地这样说，毕竟从两年前来到这里为止，他甚至还没有拿到这个星球的身份卡。
　　这是一个晴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遍染天空，暖风送来桅子花淡淡的馨香。
　　安德洛玛星七区的角落，一个叫做棕桐小区的偏僻住宅区里，位于D幢3楼的11号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机械的女音声：
　　“尊敬的萧秋先生，您有一通来自李跃先生的留言。”

　　房间的主人正坐在工具台前摆弄一个透明的四四方方的晶状体，晶状体里微缩有这间房间里的每一个摆设，甚至是桌脚的一点划痕。唯一与真实房间不太一样的，只有那几缕飘在家具上方的，仿佛是云彩的几丝白絮。
　　萧秋没有抬头，他出声对房间里的光脑说：“接通。”
　　放置在茶几上的扁平黑盒子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嗡鸣，几道光线循着声音投射在萧秋身侧一米的位置，半透明虚拟屏幕出现在半空，褐色头发，样貌爽朗的青年同时出现在屏幕中：
　　“萧秋？”
　　“有什么事情？”萧秋问，同时按下手中四方形晶体壁上的一个光点，微光轻轻在晶体上闪过，晶体中漂浮在家具上的白絮变成了一枚黄色的枫叶，同一时间，房间雪白的墙壁映出一抹红晕，一片片染着红尾的枫叶凭空出现在房间里，打着旋儿，从天花板上悠悠飘荡到地上。树木特有的味道钻入鼻腔，又有一颗松果突然掉到工具桌上，弹了两弹，滚落到灰色的金属地板上。
　　屏幕里的李跃打个呼哨：“这是室内景色第几代？看起来跟雷诺公司最新款的‘一叶知秋’差不多啊！”他伸手想要去碰触慢吞吞飘到光脑屏幕前的枫叶，可惜旋即就恼火地发现自己手臂一伸出屏幕就消失不见了。

　　“第三代2.0版。”萧秋随口回答。不甚在意地将东西丢到固定在工具桌侧边的金属网篓里：
　　这是一个简单的金属臂，上方连着网篓，下方三分之二的部分从中分开，变成两只像鸟爪一样钩子牢牢地抓住桌子。这时，上方的网篓一动，它就默默地松开一只脚爪，对着网篓里的东西扫描片刻后，用松开的脚爪在侧壁上按下一个按钮，打开右下角的抽屉，将东西收进工具台。
　　李跃的目光巴巴地追随着那根向下弯曲的金属臂：“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做这个？雷诺那个自然界系列有多贵啊！宣传用了什么什么什么技术，又用了什么什么什么材料——摆明了坑爹啊，我就没看出来你用普通映射晶体弄出来的有什么不同……”
　　“确实是不同的。”萧秋更正李跃，“而且技术应该也不同。另外，抄袭别人的思路是犯法的。”
　　李跃一撇嘴：“作为一个成功的中间商，我必须告诉你：雷诺，雅蒂斯，莱尔这三个叫得上名号的室内景观转换器制造者所有的图像都是抄袭自然界，并且他们之间多有相似——”
　　萧秋瞬间头大，连忙打断：“好了，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喂喂喂，”正打算发表高论的李跃大为不满，“我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枉我觉得我们是兄弟一想到好事情就通知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事实是你确实有事。”萧秋截断对方的话，颇为陈恳地说，“直接说事吧。”

　　一分钟的安静。
　　“好吧，有私活。”李跃简洁说。
　　还真是不叫人意外……萧秋摇摇头：“十次有九次找我你是为这个，什么样的私活？”
　　“修理。”李跃继续简洁。
　　“修理什么？”萧秋问。
　　“机器人。”简洁。
　　萧秋暗自翻了个白眼：“什么毛病？”
　　“核心损坏。”再简洁。
　　萧秋：“你能整整你的说话风格不？平常点儿？”
　　“呃，这个倒是可以，”李跃说，终于恢复了正常，“我的老顾客私下委托的，我看看也不太难，就想到你了。”
　　“不太难怎么不直接拉到修理店去？”萧秋问，“来源有问题？”这些东西不光顾有保证的修理店特意找不熟的私人，来来去去也无非几种情况，要么来源敏感，要么修理难度高。后者萧秋不太在意，但前者……

　　“太敏感的话就算了吧。”萧秋皱眉，“星政府那边查得严。”
　　说到这个李跃就炸毛：“我真不懂那边在想什么，不过是联邦出使帝国使团回程的中途休息站而已，又不是帝国要出使联邦！又不是代表团要在这里接见！搞什么治安指标大检查！”
　　“或许只是执政官想调个位置了。”萧秋调侃说。
　　“我看悬。”李跃哼了一声，突而挑起眉来，“不过‘太敏感就算了’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记得你什么都敢沾手，那时候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
　　萧秋呵呵笑了两声：“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李跃侧头想了想，勉强认同，说回原来的话题，“就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能害你吗，东西我看过了，应付临时突击检查完全没有问题，不会拉响警报……不过它确实有点问题就是了，是从帝国那里走私过来的。”
　　从帝国走私过来却能应付突检，萧秋感慨一声：“力量真大。”也没再多问，“东西送过来吧，我看看。”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房间里就再次响起机械女音：“您好，您有一份机械类包裹到达，请开门签收。”
　　萧秋愣了一下，就看见光脑上的李跃露出坏笑：“给你留言的时候我就寄出东西了，别说兄弟没有照顾你，这个老主顾是出了名的好宰，到时候你随便在机器上弄点花样喷点漆，告诉他你改装了智能系统、驱动系统、逻辑处理系统……等等等等，我帮你把价钱翻上一番，哎呦，马无夜草不肥说的就是这个啊！”
　　“喂喂……”
　　“好了我还有事，你嫂子真的来了，让她看见我跟你聊天她又该说我了！”欢快的《Sweet》从虚拟屏幕里传来，李跃明显慌张地一跳而起，话还没说完就切断通讯。
　　这时候机械女音又将有包裹要签收的话重复一遍，萧秋揉揉额角，也不再管李跃，只开门去签收东西。

　　白色的合金门滑开，站在门外等候的是一个穿着快递员服装的送货机器人。
　　早在人类走出银河系的一千多年前，迅速发展的科技就使人类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一些并不需要创造力的行业里，机器人已经全面代替人类成为新的劳动力——这当然是有许多好处的，比如产品质量更过关，比如老板用“人”更放心。而坏处……显而易见，无所事事也能生活下来的一大批底层民众让社会治安以N次方的速度恶化，某些群体的生活也越发糜烂。
　　萧秋无视了从地下花园传来的代表亢奋的高亢尖叫声，向机器人索要快递单。
　　“你让我等了五分钟。”机器人抱怨地递上单子。
　　“唔，我想你们公司规定的等待时间是十五分钟。”萧秋回答。
　　“可是你就在这个小小的不到三十平米的壳子里呆着！就算你走一步需要两秒的时间，你也能在30秒内出来开门签收！”机器人愤怒地说，“你们人类就不能尊重一下机器人的劳动和时间吗？”
　　“……”萧秋。
　　机器人骂骂咧咧地夺过单子，拖着身后大大的装满货物的网兜，敲响下一户人家的房门。
　　三分钟后，那户人家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机器人再次愤怒地说：“你好，你就在这个小小的不到三十平米的壳子里呆着！就算你走一步需要两秒的时间，你也能在30秒内出来开门签收！可是你让我等了三分钟，你们人类就不能尊重一下机器人的劳动和时间吗？……”

　　萧秋默默地将地上的包裹扛回自己小小的三十平米的壳子里。他确信这个送货机器人的自定义性格是粗鲁与暴躁，这真心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这个送货公司的老板有点儿猎奇罢了……在大多数服务型机器人的自定义性格都是“温和、严谨”的基础上。
　　和成人一样比例的修理物弄进房间后，本来没觉得“三十平米的小小的壳子”怎么样的萧秋比划了一下自己修理物横躺所需的空间，又看了看自己的屋子——这真是一个毫无疑问地小巧房间，浴室和厨房占去三分之一的空间，一小组沙发茶几还有他的工具桌占去另一个三分之一的空间，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空间中，是他的双人床和一个原木衣柜……
　　只能坐在沙发上了。没有选择余地的萧秋动手拆开包裹，在剥开层层塑料纸之后，暴露在视线中的机器人让他露出一点惊讶来：
　　“这种高度敏感型坚硬材料也拿来做普通型机器人？”

　　柔和的自然光线下，端坐在沙发上，通体漆黑的机器人并没有被植附上目前在富人间十分流行的人造皮肤，也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是特别定制的不同处——它就是那样普普通通的钢铁外壳，电子眼，标准成年男子身材。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修理工，如果不能分辨出钨钛II型哑光黑钢与普通黑钢的区别的话，他一定是个修理行业的失败者。
　　自觉平时还算勤勉，萧秋在认出机器人身上的材质后就迅速回忆了一下两者的区别：前者是合格的军用材料，硬度和熔点都是后者的十倍，当然价钱也是。两者的外观区别其实很简单，打个手电筒照在材料上，一点都不反光的是军用材料，会有轻微反光的是普通材料。

　　萧秋伸手敲击机器人肩膀。沉闷的响声回应他的动作。
　　“这种军用材料好是好，但一直没有星光钢（表面闪烁星光）鎏彩钢（会随着光线的折现变出不同的颜色）流行……是军方家族特别要求定制的？”萧秋自语几句，也没多想，粗粗看过外观没有破损后，就要打开机盖，检查内部系统。
　　但这个时候，他的左耳突地一颤。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萧秋皱眉一会，起身推开窗户，向外探头。

　　每一周的第三天，棕桐小区的照明系统都是这个所星球独有的、种植在每一个角落的冰霜树。
　　笔挺粗壮的树干，雪花一样形状，自然散发出荧蓝色光芒的树叶，还有无数像萤火虫尾巴光点一样的花朵。霜花清冷的香气在鼻尖一触即消，如果风雪也有味道，一定是像这样，清郁冷洁。
　　萧秋站在房间内向外看去，树影婆娑间，至少有三五十人分散在楼房角落、树丛花木的阴影里。压低的交谈、喘息、□□，乃至高亢的笑闹、喊叫，全都随着微风传进萧秋的耳朵。
　　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
　　他的目光四下逡巡着，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这个小区，这个街道，这个城市乃至这个星球，都对此习以为常。
　　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
　　萧秋稍闭闭眼睛，身体微微后撤，看上去正要回到屋内……却在下一瞬，如豹子一样，整个人蹿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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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三更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