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歌》梦久夜

2、第二章 陆地与小兽

　　艾洛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几个月了。这几个月的生活，将他折磨得，简直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其实，在生活上，他这一世的父母倒没有一点点亏待他的地方。

　　宽广无垠的海洋，孕育了数不清的生物。人鱼们虽然是其中最弱小、不具有任何攻击力的一种，却也是最奇异的一种。

　　艾洛儿仔细地观察过，海洋中的生物，大都不会攻击人鱼。而且，越是强大的海洋生物，越是智力发达的海洋生物，对待人鱼的态度越温和。只有最最低等的生物，才会试图攻击人鱼。但是，这样的生物，即使弱小如人鱼，也可以很轻易地对付。

　　这样一来，人鱼们的生活就显得非常悠闲自在。富饶的海洋可以提供给它们一切所需，它们不缺少任何吃用。所有遇到的，能够威胁它们生命的生物，都不会攻击它们，所以，它们也没有任何危险。

　　如果，这样的生活是在地球上，在人类中，让艾洛儿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他也一定是愿意的。可是，在这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没有交流的对象！

　　科学家们曾经做过实验，如果把一个人类关进密闭的房间，不让他与外界交流，不用太久的时间，这个人就会出现精神问题。
　　而，现在，艾洛儿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这种没有交流对象的日子了。他甚至连自言自语都不可以做。只要他发出一点点声音，他的父母就会二话不说地抱了他，给一只很老很老的人鱼观察。然后就会有一些难吃得让他想要把胃都吐出来的东西，成为他那几天的主食。
　　在多次的反抗被镇压下去以后，他学乖了，再也不敢在人鱼们面前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这些人鱼们，因为智力太过低下，教育孩子只有一个办法：武力镇压！只要是它们认为对的，认为是对小人鱼好的，孩子就得按它们的要求做，如果反抗——一律武力镇压！

　　这种有口不能言，完全没有自由，连个交流对象都没有的日子，过了几个月以后，终于让一向胆子不是很大的艾洛儿豁了出去。
　　趁着他这辈子的人鱼父母不注意的时候，他偷偷混了出去。
　　因为没有方向，又不认识路，他只能一个劲地向海面游去。期望着浮出海面以后，可以看到除了海洋以外的东西，这样，他至少有了参照物。

　　真正向海面游去之后，他才明白了自己生活的地方到底是在多深的海底。以人鱼那变态的游泳速度，他也足足游了至少两三个小时，才到达了海面。艾洛儿惊讶不已——人鱼们到底生活在多深的海底？为什么他对海水的压力一点感觉也没有？若是真正的人类，大概早就被海水的压力压成肉饼了。——这让他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他真的变成非人类了！

　　快到海面的时候，艾洛儿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已经来到了异世，这是肯定的。但是，这个异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却一无所知。他必需小心翼翼，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当然，他多虑了。
　　当他浮出海面以后，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碧波大海，几只庞大得如同恐龙一般的海鸟呼啸着从头顶飞过。他满心期待的陆地的影子，完全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短暂的失落过后，艾洛儿再次打起精神。没有看到陆地，也没有关系，只要有海鸟经过，跟着它们，总能找到陆地的——虽然这些海鸟的体积稍稍庞大了一些。

　　他跟随着一波波从头顶呼啸而过，不时俯冲进海面捕食鱼类，却对他视若无睹的海鸟前进着。感觉到饥饿时，就随便找些可食用的海藻充饥。感觉到累，就沉进海水中休息一会。

　　这样不知时间地游了几天以后，他终于看到了陆地的影子。

　　狂喜充塞心间，艾洛儿再也维持不了冷静，嗷嗷叫着向陆地冲去。他本来应该更冷静一些，小心察看一下情况再上岸的，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形态。但是，你又能指望，一个孤独了好几个月，又在海洋中漂流了几天的人，看到陆地后还能维持多少理智呢？也许，经过特殊训练的军人能够做到，但是，做为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而且还有一点点小懦弱的艾洛儿，此时早已经把一切忘在了脑后。他眼中看到的，只有陆地上那绿油油的树和沙滩上温和的阳光，心中充裕的，只有见到陆地的狂喜。别的，他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

　　当他冲到沙滩上时，问题出现了。

　　他是人鱼！这是废话！他早已经认命地接受了成为人鱼的事实。
　　但是，当他狂喜地冲向海岸的时候，他没有考虑到：一只人鱼，一只没有双腿的人鱼，要如何上岸呢，又要如何到他渴望已久的沙滩上行走呢？

　　艾洛儿默默地低下头，注视着搁浅在沙滩上，已经露出了一半的鱼尾。这是一条非常漂亮的尾巴，修长而结实，跟他的长发同一色的银白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芒，如同一首华丽的诗歌。
　　如果是别人长着这样的尾巴，他一定会大声地赞叹，甚至还会有小小的羡慕——看看！这是多么美丽的尾巴啊！它美丽得，就像夏天里的童话！
　　可是！现在，当他看着自己长长的尾巴时，停驻在他心间的，只有阵阵的隐痛和无尽的心酸！它——赤/裸裸地证明着，你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不管你有多么向往人类的世界，你永远也无法在陆地上行走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艾洛儿的脸上慢慢滑下，下落的过程中慢慢凝结。当它离开艾洛儿的脸颊时，已经凝结成了一颗半透明的美丽珍珠。

　　这只反射着阳光，散发出迷离光芒的珍珠，并没能掉落到海水中。它被一只银白色，小巧的爪子接住了。

　　艾洛儿愣愣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只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的银白色小兽。

　　小兽长得很可爱，全身的毛都是银白色，没有一根杂毛，长着一对狐狸一般的尖耳，身体却更接近猫科动物，显得非常优雅。它此时正歪着小小的脑袋看着艾洛儿，身后的尾巴偶尔摆动一下，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看来，这是一只智力不低的生物，它应该比人鱼们聪明很多。艾洛儿试探着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上它的皮毛——跟想像中一样，非常柔软舒服。
　　小兽被抚摸得舒服地半闭上了那对圆溜溜乌黑的眼睛，他把自己的爪子稍稍向前伸出，递到了艾洛儿的面前。那颗小珍珠被它轻轻地抓在爪子里，却奇特地一直没有掉落。——看来，它的平衡能力也很强。

　　“给我的么？”艾洛儿好奇地问。

　　当艾洛儿开口说话以后，那颗一直被小兽稳稳地抓着的小珍珠，“滴达”一声掉进了海水中，溅起几滴水珠。艾洛儿甚至觉得，他在这只可爱的小兽脸上，看到了呆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