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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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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意识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稀里糊涂。
四周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丁点声响。
平时躺在床上即使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也能听到隔壁宝宝的哭声,楼上小夫妻偶尔不慎拖动椅子声,窗外不时掠过的鸟叫声,床头笔记本电脑硬盘转动声,手机或者平板电脑突如其来的消息提示声……就算碰巧都没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不过,这会儿统统都没有听到。
我茫然地想了一想,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又再次用力地睁开,却发现眼前像是被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粗布,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我,这是瞎了?!
我记得我之前似乎是刚刚回了家,不知为何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顿时一瞬间莫名的慌乱使得我当下提了高声喊道:“爸!”
这个呼唤乍出口,已经感觉到喉咙深处的气流,想必我已经用了大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仍然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我察觉到自己或许是特意或许是正常态反应地加重了呼吸。但是,自己的呼吸声音,还是听察不到。
那个呼哧呼哧的声音,往日我最介怀的声音,消失了。
记得他说过,美人的标准之一,呼吸要轻。口鼻覆羽,正常呼吸而羽毛不动,这就算是达标了。
我内火旺盛,呼吸较重,总也做不到。
可现在,这样静悄悄的环境里,那样花费了力气的重重呼吸声居然听不到了……
我,我,我这又是聋了还是哑了?
这个念头一来,后背即有一股冰凉穿过脊椎,冷飕飕的游了一圈。
不,不是的。
先不管我现在怎么了,还是想想之前怎么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之前,之前我在做什么?
慢慢地,慢慢地想。
理清所有的思路。
对,今天是GCT分数公布的日子。
如果今天还没过的话。
如果今天还是2011年12月24日的话。
平安夜,周六,我又在工程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入学资格考试中安全过线。今年的12月24日确实是一个好日子。
虽然我本人并不是很喜欢西方的节日,但既然周围的人甚至整个城市都在热热闹闹地过这个平安夜及圣诞节兼周末,加上挂心了好几个月的分数也终于查到了,又有什么理由让我不随众同乐呢?
应该说,从春天开始,我就一直在为考研而备战。
足足奋斗了半年的时间,所以在十月底那两天考完各门课后,我实在是差点趴下了。
问题是虽然考试是结束了,心却还被吊在半空受刑。考完后将近两个月,现在分数终于是出来了。悬空的心安然放回原位。
250分,我很满意。
想当年高考的时候,由于感冒严重影响临场发挥,结果最后以五分之差与心心念念的上海交大擦肩而过,这一桩挫折被我引为恨事;而今能在读研的时候一偿心愿也算是宿愿圆满了。
上海交大今年工科硕士各个科目分数线最高是230分,这一点前些日子我就查清楚了的。
现在想起来,这个完整的分数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呢。大抵是老天爷都想说分如其人,所以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二百五?
不过,当时不知其他只知分数的我是相当的兴奋、欢乐。和街上那些因为平安夜而莫名其妙欢脱得像是打了鸡血的人们并无二样。
所以,我决定跟亲人们报喜信,暗含炫耀之意。当然,既然是至亲好友,自然会慨然容纳我这样那样的缺点。小小虚荣,无伤大雅。
原本在周六一大早就冲到庆春路联华超市给老爸老妈抢吴山烤鸡的我,因为有心无意地发了短信查分的时候,猛然收到了考试中心发回的分数回复。这样突然的惊喜的结果,就是导致我一时欢喜得过了头,当下想也不想抓了俩鸡就冲出超市准备打道回府。
遗憾的是,周末的杭州过了早上九点就处于道路瘫痪状态,因此我望穿秋水都没能看到一辆空车……
既然这样……不如,先给那个人报个信?何况,周六,而且还是平安夜……这样想着,我掏出了手机。
那个人,那个他,叫做纪旭东,他是我的老公。
法律上的认证老公。
没错,我们领了证的,就在去年年底双方家长的催促下。不过领证后选婚期的时候他说2011年是寡妇年,所以特地把婚礼定在了2012年。
虽然我心里暗自纳闷:只听说2010年是寡妇年,可没说2011年是寡妇年。但是本来我就打算今年要全力拼搏考研,能避开一系列拍婚纱照举办婚礼酒宴等繁杂事务专心学习,倒也算是正中下怀了。这样想着我就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管它是不是真寡妇年呢。
已经十二月底了,再过三个月到明年开春就打算办酒席。然后,我和他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不止是法律上,也包括所有亲朋好友同事同学眼里,以江浙传统风俗正式认可。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也始终很坚定地相信着我们的关系。
即使为了考研我把他晾在一边足足大半年,即使装修、婚宴、礼单、请帖、婚房家具等一堆的杂事我毫不在乎地全丢给了他,即使常常看到有无数的艳羡、倾慕、眷恋的目光绕着他周身打转,即使在吃饭聊天看片的时候他总会突兀地起身走去另个房间接听电话,即使有很多个即使……我都坚信他现在、将来都会是我的那个最合适的好丈夫。
我们两人之间谈不上有什么深深的爱情,只因为他的人品着实不错。纪旭东是个自律的好人,这一点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可的,甚至可联合为他颁发官方证书。
不过,站在庆春路华联超市西门口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因为就在我满脸笑开花地掏出手机,准备提前给他发个有好消息的短信之前两秒钟,那个从不曾主动给我发消息、常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劳模老公却先声夺人地发过来一条短信:
“单单,我们谈一谈。门口“兰苑小憩”二F的倚春阁。”
单单是我那单名叠叫的昵称。
我的名字是那种常见的特殊,姓简名单。
其实这名字挺好,说明我四肢虽不发达,可确保头脑简单,心思单一。家人和周围的朋友谁不赞我不复杂好相处人简单呢?!
呃,不过有时候实在吃饱了撑得没事做的时候,我也会花那么两三分钟时间来思索一个深奥的问题:简单两字到底算不算赞扬呢?每次寻思良久后,我却只能叹一句:中国字确实高深,褒贬难辨。
而话说那时,在收到他这条不同往日口气的短信后,登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冰凉的蛇腹迅疾地掠上我的后脊,并缓慢迟疑地游动挪移着,像是怎么都挪不完离不开一样,然后铺天盖地的恐惧彻头彻尾地裹住了我。
一如幼时。
一定,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发生了。他想谈的,一定不是什么婚房装修、酒宴事宜等等。否则何必跑去小区北大正门对面的茶餐厅呢?还特为订了二F的小包厢。
那么,会是什么呢?
我怀着侥幸的心理慌乱地测度着。
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是同他交流,短信居多。时日长了,就能分辨出一些字句外的意思。
人们说,女人的直觉是一种诡异的占卜。
现在我信了。
只须站在倚春阁包厢外的走廊上,离门尚有五六米的距离,就能清楚听到里面传出的刻意加大音量的说话声:
“她怎么还没到?”
“她要不肯跟你办离婚证怎么办?”
“这人也真奇怪了,你都这么明显了,她还当看不见。别的情侣恋人什么的哪个不是一领证就上床啊,还有没领证就那个的呢!眼睁睁看你这么冷淡可她就是打定主意死巴着你不放了对吧?”
“只要是个人都瞧得出来吧?相亲恋爱订婚领证一路走下来,每个月就联系一两次,甚至连电话都懒得打,三五字的短信就完了。领完证这一年里,就算打着不打扰她考研的牌子,可也大半年不见面了吧?她就不觉得奇怪么?名字叫简单,头脑也这么简单吗?饭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吗?”
最后几句实在是粗鲁恶毒了点,于是终于有一个熟悉的温凉若微暖水的声音不悦地响起:“好了。”
嗯,只是微微不悦。
这点儿不悦的程度说明出言阻止者不过是不喜前者如许话语出口失了身份,而绝不是对内容的反对。
直白一点来说,这男人是爱护那个说得极其难听的女人,生怕她的形象不美被经过的服务员或者有可能巧遇的熟人听了去,这才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不高兴,这才说“好了”两个字。
总体他还是爱护她的。
总体他还是赞成她的。
我忽然十分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冷静地得出结论: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个人,人品什么的,都是扯谈。还是某人说得对,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所以,所谓品德的保持,只是看亏德的诱惑是否足够。
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说错了吗?我说的是事实!之前那个相亲,不过是你爸妈和她爸妈两家大人一厢情愿;然后,你也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情况下才接受的嘛。后来,后来,嗯,我们认识了。结果,那女人还真不识趣。”
“这事,我也有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那这样说我也也有责任,那时候我不该跟你闹脾气……可是,说到底,那个简单的脑子到底什么做的?这么大的人了难道没谈过恋爱?!有这样冷淡疏远奇怪的恋爱的吗?她傻的还是装的?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你家的财产了吧?有个名义上的老公混饭吃就好了,这才是真相吧?!”
“好了,别再说些没意思的话了。猜也没用,反正说清楚也就是了。她考研这一年半年里,我都没怎么跟她联系,其实按说她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前段时间,我也跟爸妈交底了。反正平时的情况我爸妈她爸妈也都看在眼里……总之是双方老人都认了。”
怎么会这样?!
我觉得有点天旋地转。
他爸他妈还有我爸我妈都认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呢?这么说一切已成定局?
终究我还是没走进倚春阁去。
不得不叹,对方这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用得挺妙的。
纪旭东是个很精于计算的男人,他对时间掐得很准。而且,他对一般非熟人眼里的自己不甚热衷塑造形象。简言之,对陌生人他不讲面子不面子、手段不手段。所以我相信他一定算到我大约可能抵达的时间。
这是他一贯的行事方针。
但另一方面,他又极为自律。即使身处高位,也不接收钱色贿赂。也是因这一点,大家都对他的品德赞赏不已。而我们双方父母都是世交旧识,虽然因为纪家爸爸妈妈工作调动中间情谊放空中断了二十年,但两家父母还是好得很。
不过,我凭什么根据他的这些情况得出他绝不会离弃我的结论的呢?自打认识这个男人以后的头一次,我生出这样的疑惑来。确实看着挺保险的,可也不是百分百的零概率啊。
我出了“兰苑小憩”,打了辆车往单位的集体宿舍回走。
“兰苑小憩”对面的那个小区是原定我俩婚房所在的小区。当然,房子是他买的。很明显,我不太适合在这个时间段登门造访空屋。况且,我也没钥匙。
在车上我给那个人发了个短信:“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那么,下午一点A区民政局见吧。”
他回得很迅速,迅速得让我有点吃不消。
尤其是那个直截了当的回复,几乎要亮瞎我的双眼:“好。记得带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
言简意赅,周到无遗。
这样的句子背后的含义刺激得我不由深深地在心底狂吼: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我在单位的宿舍调整了很久,进行自我心理建设。
这样的时候,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因为家住本市就拒绝宿舍休息位,也很庆幸领导考虑到员工中午的休息以及夜晚周末的加班等各种原因而建设的这幢宿舍楼。我更庆幸在我发短信或打电话回家报喜讯之前他来了消息,否则这会儿让我回家面对老爸老妈有点为难我。
不过,也许我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个简单的蠢人。我只在宿舍的单人床上调整了两三个小时,就感觉比较正常态了。
失落,当然是有的。他看不上我呢。可是他却看得上一个骂我把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的粗鲁女人。这是不是说明我比那个女人差远了呢?
对,就是粗鲁,哼!不管真假,反正我认定她就是粗鲁!
算了,粗鲁不粗鲁的,随他去吧。我打算成全他们。
不是圣母,只是既然他都别有所爱了,我又何必非要死缠着他,结果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呢?我有这么贱吗?天底下就他姓纪的一个男人了吗?也许我以后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但是我肯定能找到比他待我更好的男人。
既然这样,我干嘛自己找不自在呀?!
如此这般自我开解了一番后,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到点准备了,只能立刻起身出发去民政局。
一波三折很适合形容他纪大少爷的离婚事件。
就在出发前我悲哀地发现这个十分郁闷的常识:其实真的很少有人天天把户口簿带在身边的,尤其是你根本不是户主的情况下。
好吧,现在天降一个艰巨的任务:我得偷偷地回家一趟,然后把户口本偷出来,顺带拿上结婚证。
好吧,我承认这事虽然那个人说我爸妈也都知道了认可了,可我还是无颜面对家里的老子娘,能避多久就避多久吧。所以说,这任务实在是艰巨。简直是贼艰巨。
是的,我是没打电话回家说我GCT考了250、高兴死了马上回家庆祝之类的话。但是我早上出来是去超市买吴山烤鸡的,这烤鸡么当然显而易见是准备中午吃的,可从九点出门到现在十二点多,我还没拎着烤鸡回家,这事情就不大妙了。
什么?九点不算一大早?
不不,对我来说,周六九点出门就算是一大早了。
什么?十二点多了老爸老妈还没来催命夺魂CALL不像是正常家庭?
不不,周六我家中饭固定时间是十三点三十分。再说,谁逛联华庆春超市不是三四个小时才出来的?所以,我这个挺正常的,真的。
什么?约了下午一点现在都十二点多了你不怕迟到?
不怕不怕,就是因为我向来爱迟到,所以他纪公子才不太愿意约我逛街的。
从单位宿舍租个公交自行车回家,最多不过十分钟。
现在离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也就是说老妈应该在厨房洗菜,老爸应该在客厅看电视。只要我偷偷地从玄关借着间厅柜的掩护爬到楼梯,上了家里的复式二层,就能安全抵达我的房间。
再原路折回,然后打车去民政局,看起来顺利的话还能将将在约定的时间里赶上。
接着,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