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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迷梦蝴蝶 ...

  •   陆展风自然没死,他在寒雪的照料下渐渐康复,只是那背上还是留了一道长长的狰狞刀疤。
      随着天气的回暖,寒雪脸上的冻疮也渐渐好了起来,娇俏模样也不逊色姐姐寒梅。陆展风念起寒梅的遗愿,再见寒雪模样,心中不由动容,终是娶了她。
      这一晃便是二十年,所育一子也长大成人,生得相貌堂堂、风流俊雅,取名陆显扬,也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主。陆展风在他童年时便给他定了门亲,姑娘是梅庄的嫡出小姐,闺名香儿,便是寒雪口中提到的梅香。
      至于陆展风为什么会跟儿子的未婚妻有交集,个中原因有些复杂。那梅香因是嫡出,梅庄主将她视若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小养成骄纵性格,百无禁忌,有天听说了未婚夫的事便吵闹着要见上一见,却被梅庄主骂了一顿,于是乔装打扮成男儿离家出走,直奔陆家来了。
      陆展风初时并不知她是梅庄的小姐。那梅香玩心大,也不透露身份,见陆家招佣人小厮便混了进来,后被揭穿是女儿身巧舌如簧替自己解了围,又被寒雪相中收入房做了贴身丫头。
      那阵子,陆显扬并不在家中,禀了父亲出外游学。梅香见不着未婚夫在陆家玩得不亦乐乎倒不觉得无趣,转眼在陆家混熟了,很是讨人喜欢,率真简单,不捏揉造作。
      寒雪心里喜欢她,便四处都带着她,一来二去,那梅香不知中了什么邪就看上了陆展风这半个老头,也就有了后来她趾高气昂向寒雪宣战之事。
      再后来,梅家的人找上门来,梅香的身份曝光,她却闹着不肯走,嚷嚷着要见了未婚夫一面才走。打发来的人实在拗不过,便依了她,直拖到陆显扬回家。
      陆显扬回来后,听说了未婚妻的事,对她的行径并不觉荒唐,反喜欢她的真性情,相处后,竟落了相思病……这孽缘便这般生成。

      “阿雪,莫哭了。”陆展风蹲下身去扶寒雪,心情略显沉重。

      此时已是五月天,院内的槐花开得正如火如荼,团团簇簇垂挂在枝桠上,素雅洁净。微风荡漾,粉白花朵摇摆不定蠢蠢欲飞离枝头,若受了惊扰的蝴蝶,芳香弥漫,沁人心脾。
      槐树下,有个少女提着扫帚在扫花。洁白花朵如受伤的蝶无辜栖躺在地,却终逃不脱化做花泥宿命,被少女扫到树下。
      那少女杏脸桃腮,模样生嫩,眉眼还未完全长开,身着浅青色薄春衫,外罩凉薄雪纱衣,点点墨梅缀于衣衫上,随着她的动作,七彩月华裙轻摆带出袅袅风情,年纪虽嫩却已显露几分风华。
      陆展风站在廊中眺望,端是静观,她的气质确有几分出尘,动则却会破坏了原先想象,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爱耍闹的孩子。
      陆展风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慢慢走向她。
      “梅香……”
      “啊,陆叔叔,您找我有事吗?”少女抬起脸,见了他分外惊喜,笑容满面。
      陆展风微微皱眉。此时的梅香一副单纯模样,看他的眼神也是简单纯粹,没有寒雪所说的迹象,他不禁怀疑是他观察有误还是寒雪小肚鸡肠。
      “梅香,陆叔叔问你件事可否?”陆展风试探性地笑着问。
      “什么事呀?”梅香也笑着,落落大方。
      “你可曾对雪婶婶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
      “你说你是寒梅转世,可有其事?”
      “……”
      问至此,梅香突然沉默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寻觅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哀伤。

      “我曾化作梅花守护在你身边,却终见不得你们恩爱缠绵,眼泪灼伤花根枯死……我本不愿再世为人,只是挣不开这痴缠情思羁绊要来了这桩情\事……”
      陆展风盯着俯身正在池边清洗花瓣的少女。她青葱般的十指轻轻抚弄水波,搅得池水涟漪荡漾,波光粼粼。
      待上边的尘土滤净,她开始一掬一掬捞起花瓣置于小坛中,花上水珠映着日光闪闪发亮,犹抱枝头一般鲜活美丽,恰似这如花年纪的少女。此时她脸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哀伤沉重,倒真有点像寒梅附身。
      “梅香,陆叔叔劝你还是别再故弄玄虚……”
      “展风,其实我知‘莫怕长洲桃李嫉,今年好为使君开’,只是阿雪对你那么痴狂,我怎可夺她心头之好……”
      梅香站起身,逼向陆展风,她的眼神哀伤委屈,楚楚动人,如泣如诉的神情难辨真假。
      陆展风瞅见她神情,突然心头一抽,丝丝痛意拨开,人已动容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寒梅,当真是你?”他的眼神迟疑不定,声音抑制不住颤抖。
      “是我。展风,你说便是孤芳自赏也有惜花人怜,又为何将我推给别人?寒梅岂是见异思迁之人,此生与你无缘不能做夫妻,只求能伴你一生终老……”梅香捉住他的手,含情望着他。
      “可是……”
      他已有妻,有子,身负诸多责任,而她,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是他儿子的未婚妻……他们之间隔着深深的鸿沟,世理难容。
      最终,陆展风松开了她的手,退开几步,好整以暇道:“梅香,你若想退了这桩婚事就去求你父亲,而我陆家很满意这门亲事,不日便会正式提亲……你无须在这装神弄鬼,我不会上当的……”
      “你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梅香盯着他,目光灼灼。
      陆展风不吱声,不想与她纠缠转身欲走,却被执拗的梅香拦住去路。
      梅香瞪着他,似嗔似恼,表情复杂,直盯得他按耐不住想甩开她的手,她才决绝坚定说道:“不管我是寒梅还是梅香,我既然已经跟寒雪宣战就不会就此罢手,我要你给我一个说法!”
      陆展风只觉面前的少女狰狞恐怖,言行举止跟平时脱了节,完全变了个人,她凌厉的眼神就像被鬼附身一般,可他转念又想这世间何来鬼怪,若真有,这么多年寒梅怨他又怎会不来找他?怕只怕有心人在作怪。
      今日若不断了她这番妄念,往后必是后患无穷,心中暗下决心,陆展风于是无所畏惧地回视梅香,目光尖锐搜寻她的破绽。
      “梅香,听叔叔一句劝,断了这妄念吧!”
      “陆叔叔,我……”
      梅香有些无措地掩唇盯着他,只一句便露了马脚。少顷,她又无所谓地吃吃笑道:“叔叔莫不是怕了?怕受不住蛊惑被我拖累声名?抑或怕妻离子散,众叛亲离?还是……”
      “你要如何?”
      被一介女子胁迫,陆展风的情绪有些不好,而话音刚落,梅香轻悠悠的一句话却震得他心口发疼。
      “可以带我去梅园吗?许多年不去有些惦念了……”梅香静静望着他,眼波如水。
      陆展风盯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时又辨不清真假了……

      这一场酣梦,那般绵长,恍若不会醒。
      梦境里,只有女子轻盈绰约的舞姿,翩若惊鸿,缱绻不散。如烟广袖飘荡,若簇簇白莲绽放,遮蔽了天地。
      她舞着,脸却慢慢与那张稚气犹存的脸重影交叠,或庄重或娇媚,或冷淡或多情,摄魄人心……
      躺在梅树下的陆展风慢慢睁开眼,醉眼朦胧盯着那枝上繁华绿叶,小小青果悬垂,不曾想,梅花已落多时。
      他分不清究竟是梦是醒,就像他分辨不出梅香到底是梅香还是寒梅一样。她说话时虽有过一两处错漏,口气却确确实实是寒梅的口气,无法挑剔,毫无破绽。
      寒梅,寒梅,真的是你还魂回来了吗?
      他盯着掩盖在繁茂枝叶下的青涩果实,眼神飘渺。
      风轻轻浮动,树桠摇摆,枝叶摩挲簌簌作响。
      他多期盼她能听到他心中呼唤从天而降,解他疑惑,助他过此劫。
      低头又饮了一盅酒,他开始轻轻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或许,这是老天留给他的劫。他这一世虽有动荡惊险却处处逢凶化吉,活得太逍遥自在,所以连天都嫉妒了……

      寒雪不知这阵子丈夫是中了什么邪,日日喝得酩酊大醉。这一日找到陆展风时,他又烂醉睡在梅树下,发髻凌乱,胡渣发青,衣上酒渍斑斑。
      “展风……展风……醒醒呀,展风……”
      “展风,快点醒醒……展风……”心内的不安日益剧增,她摇晃着陆展风的身体,尝试了一会儿都唤他不醒,只好招人来将他扶回房梳洗一番安置睡下,自己在一旁坐着等他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雪撑着桌面打盹,忽听外面一阵打闹声,她迷迷糊糊醒来,洗了把脸出去探究竟。
      打开门,却见那梅香衣衫凌乱,手上拿着一块手帕边晃边跑,不时还回头朝追在后边气喘吁吁的陆显扬做鬼脸,清脆笑声响遍四周。
      “梅香,梅香,快把东西还给我……”陆显扬追在她后边,乞哀告怜,一副没皮没骨模样。
      “不给!不给!分明是给我的也好意思讨回,羞是不羞……”梅香转回身,朝他做了个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神情,然后转身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陆显扬面色发窘,有些较真起来,追着她不放,“快快还我,不问自取可不是千金小姐的行径……”
      “就不还你!来呀,来追我呀!”梅香奔跑着,满脸恶作剧。
      陆显扬在病中,跑不快,一时间也追不上梅香,倒是把自己折腾得脸色发白,似搭了半条命,站在那气喘不定。
      “喂,你快来呀!”
      远处,梅香笑着催促,若勾魂妖精朝他招着手,脸上微染胭脂色,面如桃花,唇红齿白,眼波盈盈。
      陆显扬受了招引,又强打精神跑了起来。
      “你别跑!等我抓到你要你好看!”
      “呵呵……呵呵呵……”
      梅香继续跑着,一路笑声如铃,久不退散。

      站在门前的寒雪见了这般情形,不禁摇头叹息。真是妖孽呀,看样子她儿子的一颗心已经悬在了梅香身上,拽不动扯不回了。她转回头,盯着床榻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丈夫,眉头拧得更紧。这阵子陆展风反常得厉害,她很是担忧丈夫与梅香暗通曲款,欺骗了她。看他模样似挣扎在道义与情感之间,她实在不知他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任她怎么撬他口就是探听不到任何风声……
      此刻,寒雪只想陆展风快些醒来,跟她将来龙去脉说清,最好什么事都没有,皆大欢喜。可是她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若真无事,他怎会频频失态喝得酩酊大醉,还次次醉在梅园?
      寒雪关上门,慢慢转回身,走回床边,却听见陆展风正在呓语,嘴里不知叨念什么,含糊不清,满额满脸都是汗。她叹了口气,去洗了条手帕,小心给他擦着。
      “阿梅……”
      待到脸上的汗珠擦干,寒雪突然听到一个名字从丈夫口中逸出。她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以为自己听错,谁知陆展风又高喊了两声。
      “阿梅……寒梅……”
      寒雪放下手帕,苦苦笑了。原来他心中还是惦着念姐姐。姐姐死得倒轰烈,而她没她那般烈性,只会装聋扮哑讨他欢心,却不想这层纸临了还要捅破。

      少顷,寒雪洗了手,将手帕搁在洗手台旁,理了理发鬓,放轻脚步走出门去。
      她走到院子口,叫唤着,“来人呀!”
      “夫人有何事吩咐?”一小厮跑上前来询问。
      “到外边请个法师来。”寒雪轻声吩咐。
      “请法师?”小厮有些诧异地盯着当家主母,不明就里。
      “最近屋子里有些晦气,请个法师来捉鬼。”寒雪瞥了他一眼,轻声解释。
      “是。”
      小厮听罢,不再疑惑,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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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迷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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