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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楚瑶的初恋,出现在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无意中的一眼,工作台后认真制作甜点的少年,平凡的眉眼,普通的身份,可是那样温柔又全神贯注的眼神,却有一种,被他注视着的,都会是幸福的错觉。

      就是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瞬间,心动了,然后彼时刹那的知觉深深烙刻进灵魂,再难以忘怀。甜点,是毒药。而她就是用那一剂见血封喉的毒来止渴,深入骨髓,无药可救,死之前还牵挂着,乃至于轮回尽处、命盘倒回的如今,仍旧无法舍弃。

      楚瑶后来深爱过的男人,温润清透如同一泓曲水,那个世界再无一种色彩能沾染上的纯粹,在一个夕阳西沉的黄昏走进她的生命,她至今还记得那日的霞光镶金灿烂若斯,满街银杏勾勒着绯红色泽哗啦作响,只是初遇时的擦肩而过,想必便预示了此后种种便如同诗经的那一曲《关雎》般求之不得、思服悠哉。

      后来终于断了念想,又被逼婚,以为此生枉然,却不妨时空转换,她的命数又从头来过。那些年她重拾久违的亲情,那些年辗转游走在世界各地,不肯止步,不肯止步,直到灵魂中的棱角被硬生生磨平,直到精神中的韧力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以为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被伤害了,然后,再深的执念也化作了岁月里被遗失的沙烁,轻描淡写,风轻云淡。

      可惜吗?

      她走了那么漫长的路才明白强求不得的道理。有些人越是逆境越是迎难而上,头破血流也要挣扎着爬起来,她却已经累得不愿再路过任何人的生命,只想站在原地,然后在剩余的所有时间里等待有人回过头来寻找她。

      不属于自己的终归不属于自己,世事艰辛,冷暖自知,她所能做的,只是在此生,不卑微,不困锁,不放弃自己,不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

      然后在这个夏季里,她遇到湘君。

      ※※※※※※

      “你好。”湘君说。

      阿离被小咪叫去帮忙,楚瑶幸福地沉溺在甜点中忘乎所以,然后敏锐地感觉到来自于前方的一道视线,专注,轻淡,自然,干净,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这样注视着。

      青年倚在柜台靠里的地方,静静望过来,带着徐缓的笑意,柔软的黑发映着脸颊轻轻垂下,那瞳眸美丽得如同一泓潋滟的泉水,仔细望去,竟有抹淡淡的蓝色沉淀在里面,如神秘的深渊般蛊惑。

      对视的刹那,楚瑶的心神也有那么瞬间的错落,再接着,就看到那人直起身,走过来。

      湘君。或者说,凌家二少。

      凌家自古有两脉,茶陵一支,安溪一支,均由长房嫡子继承,但若其中一支断了,按族规须得另一支嫡次子过继,没有嫡子就宁可等待下一代。这一辈的安溪断嗣,族谱已改,待得安溪凌家老家长亡故,便是凌二少继任。

      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如何会是表面看上去的这样干净和煦?世家的一潭子水,高贵而肮脏,优雅又污秽,足够让任何浸染进去的人永远带上消不去的臭味,伪装近乎于本能,做戏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对于同类的辨别只需嗅觉即可。这就像是即使过了一辈子,即使一切都变换了,她却依旧甩不掉烙记在灵魂中的东西。

      楚彦曾经评价说她的身上有着一个真正的世家小姐的魂。真正的,世家小姐。即使,她身上流淌着一半叛逆一半卑微的不被承认的血。

      “你好。”楚瑶放下叉子,微垂下眼睑礼貌地回答。

      “我能坐在这里吗?”青年问道,丝毫不违礼数。

      或许她真该如裴家表哥所说,离这个家伙远点——哪怕是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也不能跟凌家人扯上一点关系——但人家主动过来了,没给她回避的机会……好吧,他的甜点做得实在是好吃,充分熨帖了她的胃……非常充分……有些东西……应该好好商量……

      “请。”

      “凌潇,我的名字。”他说,缓慢带笑地停顿,“或许你知道?”

      所谓礼尚往来……“楚瑶。”她说,平静地吐字。

      有些错觉,终归只是错觉而已。命运早就已经变了,或许,那轨道在她二十一岁之后的那天早晨睁眼时已经被完全打乱。有些人,再也遇不到,有些人,此生难再见,得不到的她已不想再要。而她曾那样深恋过的男人,也只能成为苍白破碎的记忆。

      相似的眉眼,与其说是救赎,不如说是警戒。

      或许她曾爱过的是,她所得不到的纯粹。而当世事沧桑,她再回头,就算仍有那样的纯粹,她也无法再动心,因为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变了。

      阳光穿透明朗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将帘子与藤蔓的倒影错落在桌面上,这样的午后,每一个都缱绻温暖得让人忍不住落泪,而思绪在漫长的回忆中浮沉,能感受到那久远之前的温柔,竟还是能微笑的。

      “怎么认出来的?”楚瑶也开始笑起来,纠结只是瞬间,剩下的,却是某种自己也不想拒绝的窃喜。毕竟,若是面目改换,气质变迁,若还有人能认出来,那该是怎样幸福的事。

      “若说是直觉,你可信?”他缓慢地说道,似乎在斟酌着该用什么词语,但这样的语调却不会给人任何不适,反倒有种优雅的韵味,“或许有职业的缘故在内,长久的思考,回顾,对比,然后,对于某些事物总是非常……敏感。”

      “我信。”楚瑶点点头,“所以你的心情一直很好。我从欧培拉中吃出了愉悦的味道。”

      湘君带着几分惊讶地看了看盘子,笑起来:“或许所有的甜点师在看到你这样的客人时,都会很高兴,更何况,你连甜点师在制作甜点时的情绪都能品味出来。”

      楚瑶舔叉子:“甜点是支撑我生命的东西,跟灵魂一样重要。”

      “我第一次见到会将甜点与灵魂并列推崇的人,”他的眼睛里也有笑意,“那比对cos呢?”

      “乐趣。业余爱好。需要,但不重要。”

      “主业又是什么?”他抓住重点字词提问。

      楚瑶思考了一下,平静又认真地说:“活着。”

      ※※※※※※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巴不得整个世界都围绕他一个人转。在某种特定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人,要想他不骄傲都难。

      从这个层面来讲,湘君其实是一个很值得相交的人,前提是他愿意接纳你,向你伸出手。但也仅限于此而已,信任是一种很难以语言解释的东西,就连感觉也难以分辨,从世上最不缺尔虞我诈的地方爬出来的人,就算看上去再纯粹那也只能是伪装而已。

      楚瑶无法否认,无论背地里是如何,至少表面或者浅透——湘君的性格非常不错。待人接物永远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刻度又能使旁人能接受的范围内,礼貌却让人感觉不到疏离,骄傲却又使人无法生出反感之心,从某种角度来说,相对于裴峥的人面兽心,韩臻的衣冠禽兽,凌潇真的可以用浊世佳公子来形容——当然,她目前还无法完全把握此人的本性。

      对于表哥……她真的无法再说些什么。裴峥能成为最好的家主,最好的首领,最好的王者,甚至最好的哥哥,但恰恰是最原始最本质的……人……他真的有点不够格。

      对于师兄……韩臻的本性可以说是完全被压抑的,解老爷子塑了个模子,将他整个人硬生生掼进里面千锤百炼,然后成了形,放出来,成就了个标标准准的表里不一。

      但事实上,除了舅舅、楚彦,那群老头子,反倒就这两个年轻人入了她的眼,值得她或多或少上一下心,其余皆路人,中间横了道天堑,她不想跨出去,也没人进得来。

      对于无双的身份被湘君识破这点,楚瑶其实完全无压力。她能肯定自己丝毫没有露出马脚,唯一的可能性就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是直觉。在某一行做得久做得透彻了之后,对于职业的敏感度也是登峰造极,至少在同属传奇的另外三个面前,她还真没把握瞒过去。

      从『错过』回来,楚瑶的心情意外得美丽。

      楚彦没有人影。看来近来的麻烦果然很麻烦,若是事情不难解决的话,她绝不可能赶不回来。

      楚瑶坐在客厅发呆。为自己的凉薄感叹了那么些时候,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依旧跳动得很欢快。

      不是无法信任。只是不敢。

      好吧,都是借口……她连自己都不相信。

      楚瑶在厨房煎蛋,卷了烤箱烤好的面饼,从冰箱里拿出些鲜蔬跟水果切好了拌沙拉,解决了晚餐把盘筷丢下塞水池,洗完澡窝进沙发看电视,然后按时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三天中午,回来时屋子已经焕然一新。她靠在门上顿了顿,看到楚彦从厨房出来,对上她的眼时怔了怔,回去放下抹布洗了手来接包。

      穿着拖鞋直接进浴室,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客厅已经泡好了茶放好了茶点,她靠在门上微微笑开,问还在厨房忙碌的楚彦:“有受伤?”

      “不碍事。”这是楚彦的回答。

      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她依然没问,楚彦也不说,如以前一样,互相体贴地替对方拉好布遮掩上,然后就可以视而不见。一件事到此为止便就是到此为止,善后是自己的事。

      只不过楚瑶的美丽心情没维持几天。

      因为新生屠宰场到了。

      楚瑶以及所有新生睁开眼面对的,首先就是地狱马拉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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