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34、第十八章 番外 海棠山外海棠仙

　　葛夙还是朵小海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先天不足后天缺陷，她总是听到海棠一族的几位前辈，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还说：“完了完了，她铁定活不过三甲子。”“完了完了，我族怎出了这么个残废。”“完了完了，都两百年还不能化作人形。”“完了完了，这放在人世都已经三世轮回，她怎么还那么小。”

　　起先葛夙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渐渐年长了，看到同时期的其他海棠花纷纷成了缚地仙，而自己连个人形都化不出来，她便越来越难过。有什么事，她也是缩在最后尽量不出头。

　　又过了三百年，葛夙好不容易能化作人形了，却不能出那山头。偶尔，她会去山头后其他海棠花妖不肯去的一处平地上嬉戏，正是因为没有其他花妖，所以葛夙最爱去那里。

　　平原上满是矮草，没有其他的花，风一吹，青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后来，葛夙愿意去那儿，是因为会时常看见一只白色的狐狸在那儿。那只白狐狸可漂亮，眼睛像是宝石一样闪烁。可那只狐狸一看就知道道行很高深，很厉害。只要一看到那狐狸在，葛夙就不敢冒出头，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偷偷朝那只狐狸看。

　　看了一百年，有一天那狐狸站在石头上面低头看着葛夙，问她：“到底哪里来的小花妖，看了一百年都不够，还要看。”

　　本来葛夙胆小怕事是出了名，这次看着狐狸反而倒不怕了，回答道：“我是海棠一族的，狐狸姐姐你好漂亮啊，狐狸姐姐道行很高吧？”

　　那狐狸看了看葛夙，化作人形竟然笑了起来，“小花妖眼里不错，不过你……道行也有五百年，怎么看起来那么弱小。”

　　葛夙笑着说自己先天不足，生来就羸弱。

　　一来二去，狐狸与葛夙结下了交情。

　　那狐狸说自己叫紫悠，是只黎狐。黎狐到底有多大来头，葛夙不知道，她就问：“紫悠姐姐道行那么高，怎么没去当神仙？”

　　狐狸舔着自己的爪子，笑嘻嘻地说：“神仙不好玩，规矩太多了，还有一个我不喜欢的神仙在，所以不想去。那个神仙，仗着自己地位高，也就把我当玩具玩儿。”当时葛夙觉得，紫悠愿意理她是因为她好玩，因为其他海棠花都不理她，只有紫悠肯理她。

　　“紫悠姐姐你说我能当神仙么？”

　　紫悠眯着眼睛趴在石头上看了一会儿葛夙，道：“等你过了天劫再说。”

　　天劫是什么东西？葛夙自然不知道，不过自从听紫悠说过之后，她总是听到海棠一族的其他花妖，聚在自己身边说着关于天劫的事。

　　“完了完了，这么小一朵，肯定挨不过天劫。”

　　“完了完了，天雷肯定要把她打死了。”

　　每每说到此，葛夙都会抬头问他们，“天劫是什么啊？”看到葛夙问，那些花妖就一哄而散。

　　天劫，天劫到底是什么呢？

　　葛夙已经连着两天没去那草坪地儿了，之前去了几次，都没看到黎狐紫悠，她也被族长警告说这几日不要离开族地，于是葛夙只能窝在角落里等着，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到了有一天，葛夙一大早醒过来，发现周围的海棠花妖都不见了，就只剩下她自己。

　　天色也是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要下大雨了。她来到海棠一族常常出没的平原上，可是看不到其他的花妖，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不过一会儿，天上乌云越来越厚，远处隆隆雷鸣传了过来。

　　突然，一道刺眼的雷光朝她头顶劈来，葛夙措不及防挨个正着。

　　原来这就是天劫。

　　一轮下来，葛夙奄奄一息，她趴在地上，闻到了青草的味道。不知不觉她竟然逃到了常去的平草地，隐约间，她似乎看到紫悠站在大石头上，低头看着自己，好像有点儿轻蔑的样子。可接着，又是一道天雷冲着她的脑袋劈过来，亮光笼罩在头顶，接着，她便晕了过去。

　　天劫让葛夙元气大伤，她被海棠一族的其他花妖扛回了族地。

　　她怏怏地趴在地上，周围的花妖又围了过来。“完了完了，快死了吧。”“完了完了，肯定是不行了。”

　　葛夙浑身都很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窝在族地的一角，花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来恢复。可是十年过去了，每到了海棠花期，其他的花都纷纷开花结果，可葛夙的脑袋上顶着两个花苞就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十年、二十年过去，依旧如此。

　　葛夙想自己完蛋了，她趴在地上看着天空，当花都开不好，还能做什么。

　　此时，她遇到一个人。是一位公子，穿着青色的衣服，手上有一把很漂亮的扇子。她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但是知道他是个好人。那公子给她吃了不少补药，虽然不知道这些灵丹妙药从哪里来的，但是她的身体真是一天一天变好。

　　葛夙去问族里人，那公子是谁。其他的花妖缩着头都不敢说，只是听说，是个来头不得了的，还问葛夙，她是怎么认识天上神仙的。

　　天上神仙？葛夙压根就不认识，而且听紫悠说的，天界一点儿都不好玩，还有个她不喜欢的神仙在，自己怎么可能还会与神仙有交情呢？

　　葛夙心想，等自己身体好点儿了，就去问问那公子。

　　可是每次看到了公子，葛夙又不敢问了。在这公子的面前，她就是唯唯诺诺的，言听计从。因为她想看到公子笑，只要她乖又听话，公子就会很开心。如果她多问两句，公子就会走。葛夙不想让公子走，所以她就不问。

　　公子来了又走，帮她修养身心，这一下就过了五百年。

　　又到了天劫。

　　有了上次的经历，葛夙这回是更怕了，她一天一天掐指头算，天劫就一天一天逼近。到了天劫前一天，那位公子来了，公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次天劫，我陪你过。”听了这话葛夙就安心了。三百年她终能化成人形，如今一千年，这天劫总算能过了吧？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回天劫一过，她竟然成仙了。

　　“公子公子，我成仙了。”

　　“公子公子，我可以去天界找你吗？”

　　“公子公子……”

　　是这位公子带她上的天界，可是公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葛夙以为他病了。

　　“公子公子，没关系的，等你病好了，我们还能再见的，都是在天界嘛。”

　　公子走了，葛夙跟着一位百花仙子修炼。葛夙觉得那百花仙子是这天地间最好看的仙女了，可是要嫁个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苍琅仙君为妻，太不值得了。她想坏了这门亲事，哪知道不行，又被百花仙子将她送到了一位上神身边。葛夙看着这么漂亮的仙子嫁给仙君，实在觉得可惜。

　　跟着仙使到了那位上神的仙宫，看这位上神没有百花仙子漂亮，可是却让她很舒服，很像信任。只是清清冷冷的，地位又高，看起来很寂寞。

　　葛夙想，这么一个地位崇高的上神，要是一直这么孤独下去，一定很可惜。

　　她想去找之前那位公子，可是她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个仙宫的。她也找不到紫悠，回到海棠花一族的领地，翻遍山头也没有找到紫悠。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成了仙了，紫悠不高兴了，她就不理自己了。

　　于是她又想，紫悠和那位公子不理自己了，就会这么难过。整个天界的神仙都不怎么理那位上神，那位上神肯定更难过。而且听鹿仙说，上神的道行有万年了。葛夙就想，不如让上神也嫁个更厉害的神仙，就不会孤独寂寞了。

　　她自己品尝过这种滋味，她知道有多难受。

　　“上神上神，华皓天尊那么厉害，嫁给他不就可以了？”

　　哪里知道这句话成了行动，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葛夙不明白，也想不通。

　　她被押去冥界，她不想去，可是天兵不会放过她。来到冥界，冥界之主冥神跟她说，“上神已经交代过了，罚还是要罚的，不过那些都是面儿上的。”

　　她听不懂，哭着问：“我为了上神大人好，为什么上神大人还要这样对我。”

　　“那是规矩，不得不办。”

　　下了冥界转世投胎，过了千年到了如今。葛夙想起前世，又觉得自己还不如当个小花妖，可以去找紫悠玩，也可以见到公子。

　　但也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