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30、第十五章 冥界（下）

　　太恒上君的脸涨得铁青，憋了好一会儿又开口道：“小仙有话想要对青茗上神单独说。”

　　这时，神荼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挥了挥手，“有什么话大可在这里说，本神也没有拦你。”

　　这一话说的太恒彻底上了脾气，但他也不是心有不爽就会动手的人，可心中有气不发也太憋屈，只能紧紧捏着他最爱的描金骨扇手指节骨都变得青白。突然却听“吧嗒”一声，他的扇子中心折断了。太恒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青茗，扭头转身离开了。地上留下他那把折断了的扇子，青茗看到了，默默捡了起来收进了怀里，而神荼则假装自己没看到。

　　回到元神宫，神荼随口问了一句为何天恒要见青茗，之前刚听青茗说了在凡间的遭遇，口气颇有些提青茗不值，“那小仙做了这些事，还敢来见你？”

　　“他有何不敢的？”青茗不知道这是否在替太恒说话，不过也确实是句实话。

　　神荼请青茗在冥界多待几天，希望她能够改变心意。青茗默许了这种说法，但她没有像是游魂一样的在冥界上下游荡，而只是把自己关在神荼的宅邸。神荼作为冥神事情很多，顾不到她。青茗就拜托一名鬼差，让他去人界弄一些东西过来。如果不是神荼事先有关照过黑白无常和那些鬼差，恐怕除了神荼之外，谁都不会把这个“曾经”的上神放在眼里。

　　这些天青茗都在修补太恒的扇子，言说是为了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而已。

　　神荼问了两次，旁敲侧击到直截了当，问她到底决定了没有，但在扇子修完之前，青茗一直没有回答。

　　几天后，一个手持书册毛笔的判官私下来找青茗，说她的命数快到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会连累冥神大人，希望青茗赶紧下决定。正巧青茗修完那柄描金骨扇，便说自己要去投胎，还打趣地问判官来世的命运好不好。判官走后，青茗便独自来到冥界后的六口投胎井外，落身在一处空地上。

　　刚到，神荼就追了过来。

　　青茗把扇子交付给神荼，心知没什么资格要求冥神为她做这件事，可忍不住还是请求了他。神荼看了看青茗，最后收下了这柄折扇。

　　“青茗你知道我出不了冥界，即便你给了我这把折扇，我也交不到那小仙的手上。”神荼看着那把折扇，很有想要把它丢掉的冲动。

　　“冥神大人交给鬼差也好，放着也罢，若是哪天那太恒又来了，神荼你交给他也是可以。”青茗笑了笑，她把注意力放在那六口井上，指着其中一口便问，“我要投身哪个才行？”

　　神荼很是无奈，“等判官来了再说。”

　　神荼最后挣扎了一下，想把青茗留下来，就提到了当年黑鸦那事。黑鸦的事青茗也记得，若不是有那黑鸦，青茗在很年轻的时候恐怕就已经从仙籍上除名。神荼说那黑鸦是为了青茗而去，这让青茗很惊讶。神荼还要说什么，判官忽然拜访，让他那一半的话又吞回了肚子。

　　判官说一切都妥当，让青茗走完最后一步。

　　命运到了这里，青茗上神站在奈何桥上脑子一片空白，看起来答应神荼的要求才是皆大欢喜，才是圆满。

　　青茗知道太恒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太恒一定要看着她转世轮回成为凡人才甘心，否则他的大仇怎能算报，葛夙的恨怎能算到头。青茗不会躲在别人身后不闻不问，用逃避来解脱本来应该由自己来抗的责任。

　　神荼说青茗只有固执这点，是永远没变，还是从前那个青茗。他目送着青茗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忘川水，去到六口井边。一路上判官都陪着她。

　　等判官回来的时候，他问神荼：“为何冥神大人不带她走最后那段。”判官几万年来都看着那些孤魂野鬼独自上路，若是这次上神有个陪伴，或许会好一些。

　　神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冥界生活的不管是鬼差还是孟婆，一向都是孤独的。神荼唯有嫉妒过黑白无常，可他生来注定就是孤独的。

　　冥神从未害怕过什么，世上最可怕的厉鬼入魔他都经历过，当时他心里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情，哪怕自己是死了还有郁垒替着他。但这次他真的害怕了，青茗投胎去了哪里判官出于责任不能告诉他，下一世会否还是当初的青茗他也不知道。

　　在冥界，他看过多少女子最后经不起一世世轮回到灰飞烟灭，每一世的脱胎换骨像是洗去一层皮一样，再多的灵气也磨灭成空。

　　判官安慰他，轮回于他或是青茗来说，都是幸运的。至少几十年后还能再见一次面，总比天上地下永远碰不了面的好。

　　凭那一次在冥界的边缘窥视人界的时候，无意间瞧见从昆仑之巅远远赶回天界的青茗上神，从那个时候开始神荼一直关注着天界的事。后来听说老天帝要将青茗上神许配给他，千万年没有高兴过的神荼也站在元神宫前微笑了，可转而看到日月无色的冥界与天界相比实在相差太多，才下定决心不让老天帝定此婚配之事。

　　如此听判官一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可神荼最后还是问判官要来了生死簿，举笔在上面添了些什么。

　　屋前门口多了一个黑影，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看着神荼，“哥哥，你这么做可是坏了规矩，这么做你值得吗？”

　　神荼不为所动，搁下笔，抬头露出难得的微笑，“弟弟既然都回来了，我这个位子也不用再坐了吧。”

　　“说得对。”神荼的弟弟，也便是另一位冥神郁垒，走来拿过神荼手中的笔，舔了舔嘴唇，“我看到她了，哥哥你赢了，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