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28、第十四章 执念（下）

　　青茗有时候会想，如果太恒真的那么爱葛夙，就应该把她带走，去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而不是待在她的身边想着复仇。若是太恒曾请求她去凡间，自己会同意的。现在会这么想，可青茗又嘲笑自己，要是没有经历凡间那么多事，以她当年的做法会不会允许还是个问题。

　　一连看了几天，青茗看得出葛夙的身体越来越差，的确不是个长命之人。

　　太恒总算回来了。青茗觉得自己没资格去问太恒去做了什么，一早就闪得远远的。绕了一圈回来，却看到太恒坐在屋顶上喝酒，酒坛子比当时在王家村的多，不同的是太恒没有邀请她。青茗很奇怪为何太恒不去看看葛夙，明明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怎的独自在这儿喝酒？”青茗踮着脚落在屋脊上，没敢往太恒身边走近。

　　太恒仰着头望着青茗，“本君爱喝酒，上神又不是不知道。”

　　看得出太恒有些犹豫和迷惑，可不知道他在迷惑个什么东西。

　　“葛夙寿命将至，你打算何时动手？”这话问得就像在说，太恒你何时打算对付我？

　　“不知道。”太恒甩下酒坛子摇了摇头，“下不了手。”

　　青茗不懂，“这可不像你，上君你做事从来不犹豫。”

　　“本君犹豫了，有何不可？”

　　太恒如此玩世不恭的态度把青茗给激怒了，“葛夙快死了。”

　　“本君知道，葛夙要是不死，那就要换做上神你死。”太恒站了起来，指着青茗的额头一点，“本君不想这么做，上神你走吧。”

　　这回太恒的态度又让青茗摸不着头脑了，额头上的符咒慢慢飘了出来，在太阳的余晖中碎裂消失了。青茗摸了摸额头，“太恒你……到底在想什么？”

　　太恒说不救葛夙让青茗很意外，本来以为太恒喜爱葛夙入了骨子里，哪怕是对付天尊他也没有眨过眼睛，怎么到了今天他就犹豫起来了？

　　“若是葛夙死了，你可别后悔！”青茗朝后踏了一步，倏地御风入云中，不见了踪影。

　　太恒目送着青茗离开，忽然蹲了下去哭了起来。

　　两天后，青茗回了京城。她放心不下葛夙。青茗经历了这凡间一世之后变得很心软，这两天她一直在想葛夙。有一度她觉得葛夙根本就没错，不过就是拿了月下老人的红线而已，又没有酿成什么大错。可下一秒她又犹豫了。青茗上神在天界一直以“规矩”而存在，对与错在她心里太重了，所以当年葛夙犯错后青茗会很生气，她气得是为什么自己手下的神仙那么不懂规矩。

　　这回当她看到受罚的葛夙之后，那一刻她心软了，还钻了牛角尖。葛夙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青茗去皇宫找到了葛夙，这回不是在宫殿前而是在下人房里找到了她。葛夙看起来很不好，她很瘦，脸颊都凹了进去。她躺在一排又硬又脏的床上，被褥卷在身上露出了脚。

　　“太恒在搞什么？”青茗躲在小人房的一个小窗户前探着脑袋在往里面看。

　　她化身一个小丫鬟走进屋子里，正看到葛夙颤颤悠悠爬下床，去桌子边讨水喝。葛夙费了半天劲才举起茶壶，没有倒进杯子里，而是直接往嘴巴里灌。不过两天没见，怎么葛夙的身体变得那么差？

　　“你怎么了？”青茗走了上去，帮她拿了一壶新茶。

　　葛夙惨淡淡地对着青茗一笑，“唉，还不是那丽美人闹得啊，都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了还那么大谱，也不知道这脾气从哪里学的。”

　　葛夙不停的抱怨，青茗也耐着性子在听。

　　“欸，你是哪个宫的啊？”葛夙喝着青茗带给她的热茶，撇着眼睛看着青茗。

　　青茗不清楚这“哪个宫”具体是什么意思，猜想大概和天界仙宫差不多，就说自己是新来的。葛夙没怀疑，点着头应了。

　　葛夙捧着茶，“你可苦了，跟我一个宫的，总有一天要被那个丽美人弄死。”

　　“那个丽美人，很难应付吗？”青茗反过来问她。

　　“怎么不难弄？脾气坏就不说了，皇帝不去她那儿就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发脾气。”葛夙翻了翻眼睛，“她又不好看，能做到美人这个位子对她来说很可以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宫呢？”

　　葛夙呛了一口，猛咳了半天，“我当然想啦！谁愿意一辈子当个下人啊。”

　　说话口气与样貌，完全不似当年的葛夙。难道这就是太恒最后退缩的原因？青茗还以为太恒深爱着她。

　　“我有方法帮你，你信我吗？”

　　葛夙瞪着青茗的脸看了一会儿，结果她笑了起来，“你不过就是个下人，你有什么本事啊？”

　　“你信的话，明天晚上是满月，在下人房后面的空地来找我。”青茗不与她再多啰嗦，要是葛夙有胆量来，她就有胆量与葛夙换命格，就算她不知道太恒找来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翌日半夜，打更的拿着棒子刚过下人房的前回廊，葛夙就穿戴整齐带着她所有的东西打包成一个包袱，偷偷摸摸来到下人房后面的空地上等青茗。这时满月刚上枝头。

　　青茗到的时候葛夙正东张西望来看，她以为青茗在耍她，甚至做好了一听到动静不对就逃跑的打算。

　　“你不会再需要这些东西的。”青茗出现的时候指着葛夙手里的包裹，反而把葛夙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葛夙一惊，把手里的包袱扔到地上，“你来的时候不能发出点动静嘛？”

　　青茗笑了起来，她没有穿下人服，反而是跟当时苏明青的打扮差不多，“有动静了你就会跑了。”

　　捡起包裹在青茗身边绕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不错嘛。”葛夙努着嘴，“你这套衣服哪里弄来的？”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青茗让葛夙在空地的中间站定，快速地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葛夙的手一松，包袱又落在地上。她被青茗催眠了，但是身体还是站着的，看起来有些飘飘然。

　　青茗昨晚想了一个晚上，太恒说得很对，就算葛夙做了再坏的事，她这么些年来也还清了。反而青茗给她定了那么大的罪，自己却在天界里过着舒服惬意的日子，这也是不公平。

　　青茗想起来，葛夙会去做那种事自己也是有原因的，她没有教葛夙，甚至由着她的性子去做事，就算葛夙做错了自己也没有站出来教导。当年百花仙子把葛夙交给她的时候还说，希望上神能好好教授她，如今再想来，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青茗也是做好准备的，本来一心想要重回天界，可经历了这么些事，青茗觉得自己没什么脸面还继续回去当上神。

　　西王母娘娘说得对，“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青茗觉得这是她欠葛夙的。

　　走到葛夙面前，青茗的额头低在葛夙的前额上，淡淡的苍青色光芒笼罩在她们俩的身上，她把自己所剩无几的所有的神力都给了葛夙。

　　葛夙的身体太差，有点扛不住青茗如此纯厚的仙气，她摇摇欲坠，半跪在地上。青茗上去扶着她，静静地观望了一会儿，还好，葛夙平静了下来，她成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