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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05/08/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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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大风一阵紧似一阵,紧闭的门窗也一阵接一阵吱嘎作响,就像外面有庞大的怪兽频频抽气,一心要以这种任性的方式摧垮木板和卷帘的防护。与风声一起到来的还有雨声。不同于格兰从前经历的所有暴雨,这雨甚至没有紧锣密鼓的节奏,就像天上循环往复地打翻了无数巨桶,粗暴蛮横地一波波泼将下来。
但他确实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医生这里惟一一张真正的床自然属于惟一一位女士,余下的只有起居室里的沙发和诊室里的折叠床,而格兰那六英尺三英寸的身高,注定没法在这些东西上舒适躺倒。
因此,他做了梦。
坠落。没有止境的坠落。耳边风声掠过,他觉得自己在群星闪烁的夜空里飞翔……远远传来呼唤,似曾相识的名字,似曾相识的音节,他听不清,也听不懂,却觉得它挟着奇妙的魔力,令人心安……
他睁开眼睛,耳中的低语却在继续。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扭过头,结果刚好迎上了对面灼灼的目光,着实吓了一跳:“你醒了,费洛斯先生?”
卡罗斯显然没料到格兰会突然醒来。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就翻了个身,仰面望向了天花板。
格兰就知道会有这等待遇,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舒展了一下筋骨,又打了一个呵欠。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的语声依然没有消失,原来不是幻觉。
“是费林格医生?”聆听一阵,他忍不住问,“他这说的是……法语?跟谁?”
“阿曼达。”卡罗斯这次倒是答话了,可惜只说了一个词就惜字如金地闭了嘴,也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
只要不是霍尔德曼小姐,是谁都无所谓,对么?格兰暗自想,但明智地没说出口。
室内又静了下来。外面的走廊上,医生依然说着那种格兰不熟悉的语言,温和的嗓音、从容的语调,居然也像是含着不知名的魔力,令人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忘却了这个城市正在面临的危机,忘却了种种烦恼恩怨……
“电话恢复了?”过了一刻,格兰压低了声音问。就在他们决定休息前,继供电系统之后,电话系统也受到风暴的影响,停止了工作。
“他用的是卫星电话。”卡罗斯不耐烦地答,好似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这种天气,也亏她打得通。”
“你听得懂他说什么?”格兰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当然听得懂。”卡罗斯嗤之以鼻,接着眉头一皱,脸色顷刻黑了,“你听不懂,就以为我也肯定听不懂?你当我是什么,文盲吗?!”
“不要过度敏感,”格兰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过度敏感通常是没有自信的表现。”抢在卡罗斯又发作之前,他补了一句,“再说,你不确认,我怎么知道?就像有些事,你不亲自解释,怎么能指望霍尔德曼小姐自己想通?”
卡罗斯霍然坐了起来,格兰却躺在原处不动,泰然微笑:“费洛斯先生,她的父亲和哥哥,究竟出了什么事?那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望着对方冒火的双眼,他干脆好整以暇地把双手枕到了脑后,“不,我不是说你有必要对我解释。事实如何,本来就不干我的事,何况我现在也不是她的律师啦。只是,你要想好:我们目前仍然吉凶未卜。倘若明天我们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今天你是不是还打算在你和她之间留下遗憾?”
烛光中,卡罗斯像是忽然变成了石像,只有陡然加快的呼吸证明他绝不平静。
“而且,比起费林格医生和我,你难道不是很幸运?”格兰仍在微笑,“他爱的女人,远在卫星电话的另一端。而我,就算给我全部军用的通讯网络,我也压根不知道该去找哪个人。”
屋里重新静了下来。格兰看着那支设在水晶球边的蜡烛,觉得它多半是医生匆匆买来的便宜货;否则它的光芒怎能那样刺眼?
良久,格兰几乎又要迷糊睡去,才听到卡罗斯的声音:
“她父亲和兄长的死,真不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