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思》小人参

21、Chapter 21

　　萧江很少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走神。他在朋友眼里一直都是冷静沉着的形象，因为有那么点厌世的嫌疑，所以看上去总是有些许的漫不经心，但是当别人说到什么的时候，他会适时地接一句话，不多不少，但是往往显得刚刚好，别人不会觉得尴尬，而且能顺着继续说下去。
　　所以现在，他对自己突然的停顿没有怎么反应过来。
　　顾悠悠没听到萧江的回应，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她当是不愉快的事情，牵扯到他的伤心往事了，八成还是跟女人有关，顿觉尴尬，很不好意思，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的桌面。
　　这会儿萧江已经回过神来了，对顾悠悠笑笑：“没事，我只是走神了。”然后低头指着手机屏幕：“这是那时候我在后台不小心刮到手了，当时留了一道口子。现在已经没了。”
　　他把手伸过去给顾悠悠看。
　　顾悠悠本来还在尴尬着，他伸手过来，她也只能配合地看。然后她就伤心了。
　　萧江一个男人的手，皮肤比她的手还好。她的手在冬春季节就一直是干干的，没水分，一天不抹护手霜就起皮，密密匝匝地看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果然是同现下大家说的一样，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啊。

　　萧江看着顾悠悠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你这个表情是在干什么。”
　　顾悠悠把表情一收，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脸上的悲凉还是没有褪干净：“你皮肤太好了。比我的要好多了。”
　　萧江再次笑得身体后仰在椅背上：“顾悠悠，你看东西怎么从来都跟一般人的重点不同呢。”
　　顾悠悠更觉尴尬，面前坐着萧江，所以只能左顾右盼。这是她尴尬时的特点之一。
　　好在这时候早点送过来了，顾悠悠顿时松了一口气，虾饺刚上桌她就抄起筷子吃起来了，萧江看着她说“慢点”，她想应一句，结果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
　　这次顾悠悠没等萧江笑她，直接自己把粥兜拉过来，喝了一口，慢慢平息自己的咳嗽。

　　跟名人一起吃饭果然压力山大。

　　顾悠悠此刻只想赶紧地吃完了这顿早餐走人。早死早超生。
　　她一开始就不该过来嘛。肚子饿而已，上哪儿吃不是吃。非得跟他一起吃。同情心泛滥也不是这么泛滥的，你当自己是圣母啊。他一个大活人，还是男人，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来就不知道看地图啊。又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是路痴。
　　顾悠悠恨自己怎么在他叫她来吃早餐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些呢。
　　不过是一个见过一面的人，单独相处总有些不太好。而且，她还是结过婚的人。
　　虽然，她这结过婚，跟没结婚差不多。
　　这个念头一在顾悠悠脑子里出现，就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让她突然之间心情低落到极点。她嘴里的虾饺还没吞下去，无意识地反反复复地咀嚼着，食之无味如同鸡肋。

　　“顾悠悠，你怎么不跟丁子航离婚呢。”

　　萧江这句话就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顾悠悠艰难地把那只虾饺咽下去，抬头看着他。
　　他原本没打算把这句话说出来。至少，没打算这么早把这句话说出来。虽然他觉得顾悠悠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是他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意思。或者说，他没有破坏她现在生活的想法。尽管知道她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他也不想打破这个畸形的平衡，不想间接地就帮了秦可菲，伤了顾悠悠。
　　可是他看着顾悠悠这个傻兮兮的，神经大条脑子简单的样子，就觉得为她不值。她帮着丁子航造了一个大茧，丁子航搭了框架，她却是自己把整个茧包得严严实实，填满了原来的缝隙，一层一层越裹越紧。关键是，她是自己坐在那个茧里，自己把自己推向暗无天日的现在。他看着她这样，他就忍不住要把她从那个茧里拉出来。至少，他要在外面叫醒她，让她自己出来，或者帮她出来。
　　所以他直白地说出来了。

　　顾悠悠端着碗喝了一口粥，擦擦嘴——不是她太淡定，而是她太心慌，需要这些缓冲动作来稍微平静一下——然后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离婚？我有丈夫，有孩子，有房子，有车，日子过得好好地，平平静静，又没跟丈夫招架，我为什么要离婚？”
　　萧江原本也有些慌乱，觉得自己唐突了，现在听到她这几句话，看着她看似平静其实手有些微微发抖的样子，那点本就不多的歉疚就消失殆尽了。

　　“顾悠悠，你还在装傻。你以为你自己自我安慰好了，事情就真像你想象的那样了？”萧江往前手靠在桌子上，“顾悠悠，你自己知道，你跟丁子航是不是因为有感情才结婚。那个孩子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们根本不像一般和和睦睦的一家三口。要是不快活，为什么还要死撑着。你才多大年纪，你打算就这么下去？我不信你不知道秦可菲这次回来目的是什么。到时候你怎么办？既然心里也清楚不能自欺欺人，为什么不走另一条路？顾悠悠，你就打算把大把时间浪费在丁子航身上，最后一无所得，只能灰溜溜地走？”
　　顾悠悠脊背发凉，脑子还在艰难地运转，平复了好几次呼吸都不得言语。
　　她早该知道假的就是假的，即便她每次都跟丁子航同时出现，每次都紧随不离，但是稍微敏感一点的，比如萧江，就能察觉出来，更不用说秦可菲那样的女人。她早该知道这两个人一来，她假想中的美好生活就要破灭。一切她想要的她在努力营造的，甚至她想告诉丁子航的心意，都没了往前的勇气。她早该知道萧江的友好不是毫无理由的。他是站在秦可菲一边的，只能把她往边缘处推。
　　她最早该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愚蠢。不愿放下，不舍得，不前进的固执。

　　“秦可菲要怎么样，你当然是帮着她。要破坏一个家庭，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她即便一向软弱，在这件事情上，硬撑着也是她的风格。就算是在强词夺理，她也要坚持下去。
　　“再说，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跟丁子航根本就不是真夫妻，没有感情，我的事情，也不用你来管。”
　　说完，顾悠悠就推椅子要走。
　　萧江早料到她会跑，迅速地伸手按住她搭在桌上的手：“顾悠悠，你以为我是在帮着秦可菲破坏你的家庭，唆使你离婚好让她能重新跟丁子航在一起？我老实跟你说，我是不会管可菲的事情，不会去阻碍她，可是我不是那么恶俗的人。不管你怎么说，我看到的事实是，她成功的可能性也打不到哪里去。可是你，你何必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你宁愿自己不幸福，也不肯去找一个幸福的机会？顾悠悠，我叫你离婚，不是要破坏你，我是喜欢你，心疼你，才叫你离婚。”
　　顾悠悠心里一震。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她自己心里也承认的事实，也是因为他那份真心实意。他看着她说的这些话，顾悠悠能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他没有作假，没有故意迷惑她。
　　像他这种类型的人，说的话真真假假的太多，叫人分辨不出来，是因为他们都在模糊别人的意识。而直接了当的话，说出来了，就都是真的了。

　　顾悠悠垂下眼：“我们连熟人都算不上，你干吗为我想这么多。”
　　萧江松了她的手：“我说过了，因为我喜欢你，心疼你。有的时候，人的感觉也就那么一刹那的事情。你讨人喜欢，我喜欢，就这样。喜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严重到我就要保证什么。”
　　顾悠悠脸上的苍白慢慢地退了，只是没有再坐下：“他们还说戏子无情。”
　　萧江笑了笑：“因为我不是戏子。”

　　是了，他只唱歌，不拍戏。

　　顾悠悠心里的恼怒已经不剩多少。其实她很感激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从来都是她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教育自己，说服自己，可是下一秒叫她继续赖下去的，还是她自己。她没有明确的决心，没有行动力，没有勇气。而同样的事情，经由别人说出来，就是不一样。越是不熟悉的人说出来，效果就越好。
　　虽然萧江的“喜欢”，是她所接受范围之外。

　　顾悠悠深呼吸了一下，笑了笑：“谢谢。”
　　萧江回了一个笑：“不客气。有什么事，你记得找我就是。我这段时间很闲，你知道的。”
　　顾悠悠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萧江没留她，只看着她推开门走出茶餐厅，然后迅速地消失在视线里。

　　顾悠悠。
　　还好他现在在休假期啊。不然会遇上他自己出道以来最大的绯闻了吧。
　　他对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早点，苦笑一下，自己低头继续吃。
　　不管怎么样，付了钱的总还是要吃一点。不能得不偿失。

　　顾悠悠走在路上，眼睛看着前面，心在神游。
　　萧江吗？萧江很好。她觉得他很好。他说喜欢她，她不是不感谢的。只是，这么一个人，压力太大了吧。如果是普通人该多好。
　　她又想嘲笑自己。又在多想。人家还没说什么呢。况且，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丁子航那里怎么办？离婚？真要离婚了，她又要犹豫了。要放弃，到底有多难。
　　可是，明明已经是时候解决问题了。

　　一路这么想着走回公司，格子间已经来了好几个人。她不会被人嫌弃要居功了。
　　坐下来顾悠悠才想起来，她还是没能吃上早饭。
　　顿时就是一阵郁闷，唉，那么好的早饭，她果然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