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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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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楼。
丹凤楼是沅雪国最大的花楼。
战争已经结束,丹凤楼也恢复了生意做业。现在所接的客人,大多数是近日来如潮涌入的轩辕人,当中有官贾,也又士族大家,大多是巨富之人。
这些人来并非只是喝花酒,调戏姑娘。为的是,一睹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
战争的硝烟早在歌舞升平中渐行渐远。故国已逝。美人雪痕,才是男人们津津乐道的话茬子。
丹凤楼内,男子的调戏声和女子的娇气声,在觥筹交错中,此起彼伏。销金窟里,迷香四散,绫罗飞舞,醉生梦死……将所有过往欲望发泄在玉颜粉黛,醇香琼浆里。
二楼没有多少不入耳的声音,金鹿琉璃灯闪烁,只听“铮”地一声,清扬古琴悠然奏起。
巧云姝妆晚,西风且罢暑,小雨翻空蟾月坠。
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愁恨泪。
风微凉入袂,幽欢暗生座,天上人间皆满意。
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珠华玉润的声音像是穿透了黑夜而来,染着清冷月光,在戚戚婉转的琴声中百转千回。如玉蟾吐珠,声声醉人不绝,曲调最初转轴调承不明,似雾里看花朦胧暧昧;高潮处却瞬间清晰如水泻入江海,转弦间音色越拨越低,似情思绕缠,哀婉缠绵,声声袅袅不散。曲罢,只听一声回音定乾坤,阴阳和顿之声,划出千里之外,轻叹一瞬的灿烂风华。
待余音散去,只见痴醉的听者在坠梦之际蓦然回神,拍起千浪的掌声。
“好!好!”
“曲妙声美!真是绝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雪痕姑娘不愧是丹凤头牌,天下第一人呀!”
赞赏声此起彼伏,如万里涌来的汹涌波涛,淹没了整个琴香绕梁的霖湘阁。
阁门开启,走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只听伊人巧笑道:
“小奴代主子谢谢各位官人厚爱。”
声毕,楼下一阵安静。过了没有多久,有声音响起:
“我都来这么多天了,今晚听得此曲,该是满足的。见一个小奴长得如花美貌,主人一定更加美若天仙了,可否请雪痕姑娘一见。”说完,便从身上掏出几张万两银票。
在场的有权有利有地有位的嫖客们,虽锦衣华服,却风流俗色各异。神情也丰富,有的邪□□意隐没在醉意深深的黑眸里,也有倾慕者谦卑的文雅姿态。且不论是怎样的姿态,谁不想见见天下第一美人?男人们来这丹凤楼不就是为了一睹芳容。虽说机会微乎其微了。
传言,见过雪痕的没有几人。女人嘛,加上老鸨和上面那位小奴,不出五人。男人嘛,至今也没有听说谁见过她。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因此质疑她有倾城的容貌。雪痕未惊天下那些俗男子眼的美貌,被风神传之千里万里。
于是,她的美貌只有女人与女人之间在谈论,男人们只能在侧耳倾听中想像她的美貌。于是,男人说,一个女人说另一个女人的美,那一定是连女人的嫉妒都心颤的颜如舜华。
小奴巧笑退去,浅笑悄悄爬上,声音婉转如莺:“官人若真知主子貌美若仙,那当是梦中美人,一见只怕是亏了官人心思。浮生若梦,只当是梦中翩鸿了。不见美人,心里自有美人芳影。”
这话,让楼下人听得一阵迷糊,似乎不知其意中,又好似明白了一二。想象中的姝女,也只有想象中的那般惊鸿。不见,是应了心中酣想,见着,再美,也只是醉了再醉,撩起情思,夜夜难眠了。于是,喧嚣在一段婉柔的琴声中乍起。有人点头回身继续拥佳人吃酒,有人对着霖湘阁望眼欲穿,有人对着香灯暗自思忖……情起声乐,静止于光。
小奴望楼眼角余光横扫,眼里含笑施礼,转身回阁。
霖湘阁内,绫罗纱帐,香灯熏沐,珠光琳琅。
再进去的紫色琉璃帐内,静静端坐一人。琴案上鎏金鼎内绮罗香烈烈,轻烟依依飘然。
“主子这一曲,又惑了不少人了。小奴出阁瞧见了,那些人都似饮了琼浆玉液般迷醉不醒呢。”
帐内的人没有回应,小奴撩开琉璃帐,见雪痕手玩着紫金夜光杯,迟疑道:“主子?”
虽说跟着主子不长时间了,但见她出神望着紫金夜光杯,心想主子这会儿心里定有什么事在烦着。
雪痕抬起眼,阁内明亮的灯烛似乎被宇光般的眸子比了下去,瞬间黯然。雪痕动了一下身,声音若山涧清泉:“我想迷惑不会是那些鄙俗的男人。……他该来了,我得走了。”
小奴眉宇间细纹皱皱,她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她蹲坐琴案前,问道:“谁要来了?主子又要走到哪里去?”
雪痕看着小奴,淡漠的神情里没有一分亲切,散开的光芒慢慢聚合到油黑眸子里。小奴看着雪痕这表情心里直冷。虽然一直以来就是这般模样,但不免总是心里一阵冷瑟。她的主子和别人的主子不一样,遗世独立的高傲冷漠在她身上不着痕迹的存在着。她离着再远,也觉得心里一阵秋风扫过。
雪痕站起来,阁内散起一阵悠然的香气。雪痕身上的香气是沅雪国独一无二的江蓠香,淡淡的蒙蒙的,就像夜中清梦,引人魂迷。
盈罗烛影深,珠光月影明。阁内的气息如断续的低弦声,止止回声转。雪痕走出琉璃帐,一身月牙白的衣袂飘舞,一袭月光丝般的银发及地而飘,银发裙裾在身后摇曳出一道飘逸美丽的弧线。
小奴看着雪痕望着青花瓷里插着的几枝含苞欲放的梅花,那是雪痕最喜欢的花。雪痕看着花枝出神,眼底里氤氲着浅淡的温柔,少了那些长年刻在绝美容颜上淡漠,就像无视于四季缤纷的江水终于有了原始的柔情。
花瓣底下连枝的环是花苞血红的精元。没有环,一切就不会开始。
雪痕曾经这样对她说过。那是个桃花盛放的阳春,丹凤楼□□院处处桃花眼。桃花是上品名株,惹了许多花姑娘的情思。主子开窗看桃颜粉润,说,这儿的桃花不好。我爱的是梅花。温雅话语犹如浅浅梦呓,眼神朦胧如远远相隔着的云。之后便是那引人深思的话。那时,主子真正看的应该是掩没在桃树深处的寒梅吧,没有梅花的寒梅。
那会儿,她奇怪一向不对人说心里话的主子,为什么在桃开的时候讲起将凋的寒梅。从雪痕对她说这句话的以后,她独自看梅枝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看透了雪痕的外表。奇怪之后心里装满了她也弄不明白的甜腻情感,每想一次就甜一次。主子看梅的时候,小奴在旁静静的看着她。她知道,主子看得不是梅,而是在看一个很遥远的记忆,才会有此般专注的恍惚。
当记忆真正老去的时候,遥远就不存在所谓的距离。
梅色尽,香自来,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