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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毁容 ...

  •   “我见过你。”半个月,罗衣说的第一句话,当她看见这个红衣男子时,她喃喃开口。
      “你自然是见过我。”盛天泽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轻笑出声,在那完美的脸上的笑,就如春风拂面般,让人舒适。
      “在我梦里。”她沉声道。
      他一挑眉,半眯眼看她,“我猜,你在梦里杀了我千次万次。”
      “为什么?”这次,换成她眯起眼,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容貌,这样的表情,自然是丑陋到了极至,但眼前的他背光而站,她看不清他的脸。
      “为什么?”他又笑了,“我以为女人都是最在乎那张颜面的。”
      在他略带讥讽的话语中,她突然记了她的身份,在他面前的她,不是罗衣,而是颜妃。
      对于毁去自己娇媚容颜的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会原谅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脸就是女人的生命,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如此。
      那么,她便应该恨他,至少,此时在这具身体里的自己应该恨他。想到这个道理,她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是,你在我的梦里已经死了千次万次。”
      盛天泽没有料到她竟然会笑,在这张因烧伤而面目全非的脸上浮起的笑容是扭曲的,但尽管如此,他却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并未因此而绝望,这反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他看着她,似乎要看出她的真实心意。
      她也看着他,用她那明亮清澈的眼睛。这个男人真是生的极漂亮,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却丝毫不觉得女气。神态里的高傲和洒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站在春日的阳光下,如一副曼妙的国画,让人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地点。
      两人就这样彼此打量,半晌,盛天泽打破了寂静。
      “这倒是件有意思的事儿。”他笑着摸摸鼻子,“看来徐书同为你亡国也不算是毫无价值的事了。”
      徐书同?哦!徐书同!那槐国的国君,为了颜妃而亡国的昏君。
      “他亡国与我何干?”语气冷淡,“红颜祸水这一说实在也是可笑,没有颜妃,还会有其他的女人。国家摊上这么位主儿,亡国那是命里注定的。”
      她委实是讨厌红颜祸水这一说法,男人把所有的烂摊子全推到女人身上,自己便全无责任了,而女人们还屁颠屁颠的围着男人转,不知道谁比谁更贱。
      盛天泽原本笑着脸蓦然变色,但只是一瞬间,又浮上了那让人失魂的笑容,“你想恢复容颜么?”
      罗衣疑惑的抬头,“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想的话,自然是有办法的。”他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她的秀发,无视她丑陋的容貌。
      这他的手指抚过她头发的刹那,罗衣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颤,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可怕的男人,他有着如神仙般美丽的脸,有着如春风般和熙的笑容,如拥抱般温暖的手指,但是,他却是一个如此可怕的男人,她忘不了梦里的他放火时的冷酷,忘不了他看着那让天下所有男人都消魂的女人时的无动于衷。如今,他站在她面前,如救赎般的抚摸她,告诉她可以恢复她美丽的脸,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即使,她不懂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潜规则,她也知道,如果想要恢复容颜,她必然得付出代价,或者说,是于他作某种交易。而他说过,女人都是最在乎自己的容貌的,在他心里,她必然也是一个将皮相看的大过生命的女人。一个女人要用一样东西去换取大过生命的东西,那得是什么代价?
      所幸,她已看透了,她看过一屋子漂亮的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而渐渐变地狰狞的容貌,即使依旧美丽,但也毫无意义。
      她不想用未知的东西去换那张她不在乎的脸,也不想被面前这个男人利用,仅此而已。
      于是,在他的注目下,她扯动嘴角笑,眦牙裂齿的笑,牵扯起烧伤部分揪心的痛,尽管如此,她依旧笑着说:“很抱歉,我无意恢复这张脸。”
      他一楞,收回停在她发上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眼睛。然后,他点点头,有些遗憾的叹气,转身而出。

      “你就是那个毁容又倾国倾城的颜妃?”
      红墙绿柳,桃花满目,一身素白的绝色女子站在桃树旁,仰头看着罗衣。
      之所以要仰头,那是因为此时罗衣正坐在桃树之上。

      自那场大火之后二十天,罗衣终于可以下床走路,她向侍女要了块白色纱布,遮住脸,只露一双眼眸在外,而身上的肌肤自然也全包裹在衣衫之中,不露一寸。
      烧伤了部分经过简单的处理,已渐渐不再如此疼痛,但伤口依旧触目惊心,每天对着铜镜,那种丑陋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只怕她的余生再也与美丽而字无缘。
      她不在意这些,并不意味着她乐意别人看见。

      挑一个好日子,在这奇凌府中闲庭信步,毕竟在屋里闷的荒。
      浮云又高又远,静谧而缓慢的在空中游动,春天的眼光温暖的照耀在她的身上,让她不由自主的懒散起来。她本来是沉思中的,魂魄覆盖在这个陌生的身体上,背负着身体的主人生前种种的恶名:祸水,倾城,妖妃,放荡,毁容。若说她完全不在乎这些,未免显得太超拔了一些,只是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是解脱。
      生命的轮回,是一个宿命而充满神秘的轨道,她不知道命运为何安排她在这里,也不知道在奇凌君府会住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那个魅惑的红衣男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并不着急去寻求答案,因为一切的一切在命中就已经注定。

      然后她低头,看见树下的白衣女子。
      面朝阳光,她看见女子美好的轮廓,金色的阳光下,她脸上属于少女特有的绒毛晶莹闪亮。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白衣女子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睛里有明显的不快。
      “我如果说不是呢?”罗衣笑的眼睛眯了起来,躲闪过刺目的光芒,她看清了她的脸,极其年轻的一个姑娘,脸颊饱满而娇嫩,眼里满是青春的峥嵘,桃花映照她的白衣,明媚而俏丽。
      “你撒谎!”白衣少女声音微微拔高,似乎有些愤怒起来。
      罗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愤怒,她微微一笑,从树上纵身跳下,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她。
      白衣少女原本直瞪瞪打量着她的双眼却在罗衣的注视下闪避起来,慌乱道:“你明明就是的,那天我看着表哥把你带进府的。他们都说你是祸害,说是妖怪,说放火也烧不死你……”
      “他们还说了什么?”她挑起她下垂的脸,温柔的问。
      少女怔怔看着罗衣,喃喃地道:“他们说……你变的丑陋极了……可怕极了……”
      “丑陋”罗衣蹙眉,“那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
      少女摇摇头,罗衣诡异的笑,一伸手搂住她的腰,再一用力,少女就跌进她的怀里,她在她的耳边厮磨,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邪气道:“真的很像小白兔呢。”
      少女被她吓的一动不动,蓦然回过神时,猛地伸手把罗衣推开,不感置信的看着她,尖声道:“你……你……”
      “我怎么了?”罗衣轻抚她的嘴唇,低沉着嗓子道:“你是他的表妹?和他一点也不像哦。”
      少女的眼里突然浮起一阵氤氲,微微啜泣道:“你是妖怪!”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罗衣望着她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一口气。
      为什么——她就是打心地里看不惯这些有钱的、纯洁的小姐呢。
      小白兔一样的姑娘,她忍不住就像把她当成玩具来戏谑。

      “啪!”
      耳光声,清脆而明亮。打人的人出手很重,被打的人一定很痛。
      “你这个贱人!”一身橘色纱衣的女子站在罗衣面前,灿若桃李的脸上满是挑衅
      罗衣捂住脸,很不幸,她就是那个被扇了巴掌的人。本来就疼痛的脸,因为这一巴掌更变的火辣起来。
      “不要以为你从前长的漂亮就在这府上丢人现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听说你曾经还想勾引他?我警告你,离天泽公子远一些!”
      “你又是他的哪一个表妹?”罗衣笑问。

      显然,她置身在一个戏剧化的环境里,风流的男人,挑衅的女人,稚嫩的妹妹,再加上她本身那叫人望而却步的名声。
      “你笑什么?”橘色女子瞪着她,尖声道:“真是不要脸的女人。”
      罗衣叹气,转身要走,与这样的女人,她自是没什么可多说的。
      谁知那女子竟然拉住她的衣袖,满脸自豪的望着罗衣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后半句在肚子里——我也不想知道。
      “我是大将军李清的女儿,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橘色女子高声回答。
      “原来是正牌。”罗衣低声的道,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他上过你了么?”
      “放肆!”女子涨红了脸,扬手又要打她,谁知却被罗衣一把捉住手腕。
      “看起来,他还没有上过你。”罗衣笑,“真是可怜的姑娘,夜夜梦里都幻想着与他鱼水之欢吧?是不是渴望极了他在你的身体里穿行?不过我看他是不喜欢女人的呢。”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简直太易如反掌了,想她从小在一群女人中长大,什么样的嫉妒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恶毒没有听过?尤其——是面对着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女人时,她更是不会去掩饰自己恶毒的坏心眼。说是妒忌也好,说是捉弄也罢,就当是为她们平淡的生活找一些乐子吧。
      那女子已经又气又羞,无奈被罗衣牢牢抓着手腕动弹不得,只能嘴里骂道:“□□!”
      罗衣哈哈大笑,满不在乎。
      橘衣女子见状,更是气恼,竟然一伸手,扯去罗衣遮脸的白纱。

      于是,那张丑陋的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暴露在空气里。
      春天的景致是这般美丽,映衬的她那烧焦的肌肤更加可怕。
      来来往往的门客和侍女原本是对这李大小姐在府上三天两头的挑衅行为习以为常的,往来之人均未驻足停留。但当他们看到罗衣脸的那一瞬间,惊叫,恐惧,慌乱,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般,纷纷的逃离。
      李大小姐自然也是害怕的,她本是想让眼前这女子难堪,但显然,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娇纵惯了,看见的从来就是天底下美丽的事物,何时见过这般骇人的脸?于是乎,自己也慌乱起来,倒退几步,竭力安抚自己的情绪,目光左右飘忽,不敢直视罗衣,但语气却是难掩自豪的,只听她道:“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收容你了,像你这般丑陋的人,在这世上,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匆匆离去。

      罗衣望着她的背影,那年轻的、美好的、妖娆的背影。一瞬间,她的心里像被什么纠缠着,她以为她能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是,在这些比花能娇嫩的女子的衬托下,她突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起来。
      叹口气,她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白纱,蒙住脸颊。
      转身的瞬间,她看见盛天泽站在长廊的拐角处,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却让她感到寒冷。
      她昂起头,从他身边而过,擦肩的刹那,她听见他说:“在这个年代,聪明的女人要是拥有美丽就拥有一切,这个道理,你应该一直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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