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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锦言没了 ...

  •   接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夜,夜尘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与云怜之他们关在书房内商讨如何作战。

      后半夜时,竟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雪落簌簌有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轻轻的,柔柔的。

      夜尘缓缓地站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寒风夹杂着雪花顿时扑面而至,让他的眉头不自觉的一皱,寒风吹走了身上的暖意,却吹不散心底的不安。

      雪花吹落在他修长的睫毛上,他轻轻的眨了一下眼,雪花立即化为冰凉的雪水,顺着他白净的脸颊滑落,竟好似泪水划过般,带出淡淡地凄美之感。

      “大漠飞雪纷纷下,撩人愁,扰人忧……”

      雪依旧在下,屋内的商讨也还在继续。

      翌日清晨,当夜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时,才看到那人蜷缩坐在窗边,头枕在手臂上,脸朝着门口方向,双眸微微阖着,模样很是乖巧安静。

      夜尘站在原地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即反手将门轻轻关上,上前将那人抱在怀中。然而怀中的身体早已凉如冰,呼吸轻浅而平稳,想必是在窗前坐了一整夜。见他这样,夜尘怜惜不已,但心中那不安的感觉又快要将他逼疯,抬手轻放在那人的胸口处,张了张干涩的嗓子,“锦言,我好害怕。”

      …… ……

      *

      五日后,是夜,凤临月的五十万兵马兵临燕州城下,第二日便要大举进攻。

      同一时刻,燕州城西三十里外的峡谷处,一军帐内,夜尘与容若君还在为明日一战做着最后部署。

      待仔细交代好所有安排后,夜尘已一脸的疲倦之色,靠在椅背上,半垂着眼眸。

      “二哥,这一战艰险重重,兴许到最后容家军会全军覆灭。不过我已经安排好若是局势一不对,届时自有人护送你、锦言和皇上离开战场,然后你们去北宁吧。至于阿姐和姐夫,你就不必担心,姐夫早已做好安排,再说金陵容家是皇商,与京都容府毫无干系,无论最后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去为难阿姐的。而爷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地,我会陪着他死守到最后一刻地…”容若君负手立在桌案前,神情凝重。

      平静地语气,却透着一股失落之意。

      夜尘闻言,微微楞了一下,旋即倾身上前握住容若君的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若君,当年你壮志豪情地来到边关,一心只想着为那人守卫疆土,征战沙场。谁料到头来,你不仅没能护住那人的江山,还让那人置身险境,你心中怎不悲,怎不痛。但是若君阿,我们既然同生,当然也得同死地。若是败了,那也只能证明容家不配为南朝守护神,不配为天子身边人,你又何须费神做这些安排,我是不会走地。我想那人也不会同意你带着他的骨肉战死沙场的……”

      “你…你知道了?”容若君诧异地望着他,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夜尘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道,“是地,那日城楼上我便瞧出来了,所以你也莫要多想,明日之战,谁输输赢没到最后一刻,谁又说得清呢。眼下趁着天未亮,你歇息会吧……”

      从军帐内出来后,雪花依旧在纷纷扬扬地飘落,放眼望去,天地间白雪皑皑,再无他色。夜尘静静地站在自己营帐前发愣好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进去。

      看着那乖乖坐在榻上之人,夜尘心中一阵抽痛,轻唤道,“锦言。”

      听到声音,榻上之人立即偏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夜尘轻舒一口气,坐在他旁边,柔声问道,“怎么还不休息?是在等我吗?”

      自从那日二人和好后,夜尘就愈发地宠爱锦言。而从燕州城来到此处扎营,夜尘就因担心他的身子,便不让他出账,日日只许让他在帐内休息。所以锦言每日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夜尘回来。

      “明知故问。”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即伸出两根白皙修长地手指,温柔搭在了夜尘的手腕处。

      “我很好,一点都不累,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夜尘失笑道。

      锦言没有说话,而是神情专注地望着夜尘,只是那曾经清澈如水的双眸,如今依旧一片黯淡。

      一时间内,帐内变得极为安静。

      “锦言……”半响后,夜尘再次唤道,并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嗯,怎么了?”锦言眨眼问道。

      “这样抱着你,一定很痛吧?”

      锦言身子一怔,随即轻摇头,“不痛,一点都不痛。”

      “瞧你脸苍白如同外面的雪,竟还敢说不痛,只怕再过一会儿,你又要开始吐血了。”夜尘轻笑一声,慢慢说道,“锦言,你瞒我许多,我不怪你。你不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怪你。你总说我绝决时太过绝决…其实你不知,那只是我害怕而已,怕自己习惯,怕自己依赖。当年我任性地要为舅舅报仇,是怜之陪着我,守着我……爷爷一怒之下将我赶出容家,是怜之收留照顾我。所以怜之对我是不一样地,以后你也莫要与他怄气……”

      夜尘的反常让锦言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惊慌地抬起头,双眸噙着泪水, “若尘…”

      夜尘轻应一声,随即又细声地自言自语道,“明日一战,锦言害怕吗?一定不会怕吧,可是我好怕,我不要看到锦言死……”

      “不怕,只要和若尘在一起,锦言什么都不怕。”秀眉微颦,急忙哭着打断。

      夜尘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听我把话说完,我原本想带着你在身边,总是好的…但现下的情况你也十分清楚,我是护不住你了。”

      锦言瞪着迷离的双眸,嘴唇微微张启着,就是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地摇着头。

      话说到这里,夜尘是什么意思,锦言岂会不明白。夜尘要他离开,虽然他的确要离开,但也是在这战乱结束后离去。

      他没想到血莲会加快身上的毒发,让身体机能损耗的如此快。也因为血莲二人一见面,他的心口便会疼痛,若是再有肌肤之亲,疼痛更是加倍,就如每次毒发的噬心之痛。如此一来,二人若是长久地在一起,只怕这条命活不过半年,届时他死,夜尘必死。

      待明白这一切后,他到底还是动摇了,他不想夜尘死,他想要夜尘带着他们的孩子好好地活着,而唯一的法子便是他离去,离地夜尘远远地。

      只是如今战乱才刚刚开始,让他怎么放心离去?他本是想等南朝平定下来,再悄然离去,谁料如今不等他自动离去,眼前这人就要将他赶走……

      “所以在出燕州时,我同怜之要了些迷香。”见他这个模样,夜尘心痛难忍,闭上双眼,凄然一笑。

      “锦言会保护你和宝宝的,若尘不要赶锦言走,锦言会杀光他们所有人……”锦言捂着胸口哀求地望着他,眼泪不能遏止地朝外涌出,沿着脸颊滚落,思绪却越来越迷糊。

      夜尘抬手温柔地为他拭去流下的泪水,喉咙开始渐渐发干,心痛道,“莫要哭了,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快就会忘记若尘这个人的。此生我已无他求,惟愿你安好。”

      “……”锦言没有说话,只嘴角一扬,却是一抹苦笑,鲜血沿着嘴角慢慢溢出,缓缓地闭上了眼。

      看着乖巧安静地靠在自己怀中的人,夜尘的脸上早已泪水一片。

      半个时辰后,夜尘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锦言慢慢地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早已等候在外的楚墨和韵舞看到出来的二人,都同时舒了一口气。

      “楚宫主,锦言身子虚弱地厉害,以后就劳烦你了,还有怜之也是。”夜尘冲楚墨勉强一笑。

      楚墨从他手中接过锦言,目光却落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想了想,提醒道,“锦言醒来后,我可是制止不住他的。”

      夜尘痴迷地望着眼前这张容颜,眼神温柔缱绻,从怀中摸出一条白色锦带,小心翼翼地为他系上,又解下、身上的白裘披在他的身上,才平静地说道,“无碍,怜之随身带着一种药丸,我曾听他说过,那药丸好似能够让人忘记一年之内的所有事,到时候……你便喂他服下吧。”

      看到锦言嘴角又流出鲜血,夜尘忍不住一笑,叹了口气道,“真是让人半刻不得省心。”末了,还是再次抬起手温柔地抹去那血痕,随即倔强地抬起脸,望着楚墨催促道,“快走吧,完了天就亮了。”

      那清秀略带稚嫩的脸容上,神情漠然平静,惟有那双漆黑如渊的黑眸里刻着浓浓地爱意与不舍。

      楚墨淡淡地扫一眼旁边的韵舞,低声道,“既然有这般好的药物,你便早该给他服下,我便能带着他回北宁,他也就不会死心眼地做出这些事来惹你生气。”

      夜尘笑了笑,没有否认,只慢慢地转过身回了帐内。

      若是一早就服下,又何来今日?

      *

      翌日,雪未停,风呼啸。

      凤临月的五十万金戈铁马兵临城下,却依旧掩不住这大漠之城的荒凉孤寂。

      城楼上,站满手持连弩的士兵,在他们的前面还摆放着一排盾牌。这种盾牌十分高大,需由两人蹲在下方支撑着,而银色的箭头便从盾牌上方伸出,齐齐地朝着下方。

      在这些士兵的后面,站着一身明黄气势凌人的凤重鸣,以及身着银色铠甲神色肃然的容斐和黑色劲装的离靖与夜白。

      *

      风雪中,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峡谷处。

      燕州城那边早已是厮杀一片,纵然远隔几十里,空气里都漂浮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车内的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软垫,锦言和云怜之二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上面。楚墨则半合着眼眸靠在车壁上,直到车外传来声响,他才慢慢地睁开眼,拿起身旁的长剑,起身走出马车,问道,“韵舞,都按你家公子说的开始行动了吗?”

      “是,绝一宫的所有弟子已分三路朝燕州去了,其中两路会在半个时辰后从左右两面进攻凤临月,还有一路已混入容家大军内,届时随大军从后面包抄凤临月,以保护夜大人的安危。”韵舞颔首答道。

      昔日锦言说绝一宫弟子离去,不过是被他派来了燕州。原本他是打算等西戎,容家,凤临月三方交战后,在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计划终止,倒也正好帮上夜尘。

      楚墨点点头,又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照看他们,我去看看。”

      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车帘忽然被掀起,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容颜,正是锦言。

      “师兄,你不该这样地。”

      这个不该指什么,楚墨当然明白,眉头一皱,淡淡道,“醒了也罢,你也一同留这等着吧。”不是征求,而是命令。

      “留这里?只是我醒来后,顺带将云少主也给唤醒了……”锦言轻轻一笑,起身下了马车,立即露出车内的另一人。

      刚才在醒来的瞬间,锦言正好听到楚墨和韵舞的交谈,立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论武艺,他自知不是楚墨的对手,若是楚墨非要带他离去,那他也无法。然而在想起昏迷前夜尘的那番话时,立即伸手朝旁边摸去,果然如他所想,马车内还有一人。

      楚墨面色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云怜之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只淡淡说了句,送我回去。

      *

      城楼之下,万千将士奋力厮杀在一块,刀枪如林,旌旗猎猎,杀声如雷,方圆几里内早已是一片肃杀之气。

      城楼之上,离靖、夜白、文霄三人打得如火如荼,黑色与蓝色的衣袂翻飞,风声凌厉。

      凤临月见此,纵身从马背上跃起,直接从众人头顶跃过,最后稳稳落在城楼之上。

      容斐立即挥刀迎上前,然而毕竟上了年岁,几招下来就有些招架不住凤临月的攻击,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反观凤临月今年不过三十九,正值壮年,加上征战多年沙场,武力自然十分了得,这一番打斗自然是在轻松不过。

      望见这一幕,离靖心中大惊,连忙闪身过来扶住容斐,守在一旁蓄势待发的将士们立即一拥而上,将凤临月他们团团围住。

      “容若君在那!夜尘在那!”凤临月不以为意地一笑,长枪一挥,前排的士兵顿时倒地。

      就在这时,众人的耳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随即只见不远处竟有千军万马正以雷霆万钧之势踏雪奔来,沿路溅起阵阵雪花。

      为首之人,身穿银白盔甲,腰佩长剑,英姿勃发,身躯凛凛,一双如墨的黑眸凛然地望着前方。在他身后是身着绛红官服的夜尘,此时的他长发束在官帽中,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狐裘,正好遮住了隆起的腹部。

      风雪中的他,净若白莲,纤尘不染。

      十万大军从后包抄而来,两旁也被人堵截住,如今那是腹背夹击,根本就是四面包围。凤临月没料到局势会变这样,朝文霄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对着提剑劈过前方的士兵,将凤重鸣他们逼得直直后退。

      “斩马腿。”一声令下,容若君人已离开马背,朝城楼直奔而去。

      四面包围,一个都不能放走,斩马腿,拼死一搏,最笨拙的攻杀,也是最坚固的攻杀。

      容若君见凤重鸣危险,心中急恼不已,奈何燕州的城楼有二十余丈高,若是平日里定是难不倒他,只是如今身子不再如从前。略一思索,人便已闪身到一拿大刀的士兵前,长剑一挥,人头落地,夺过大刀,当即朝着城楼方向扔去,刀锋立即深深地插、入城墙之中。

      只见他微喘一口气,脚点轻点地面,落在刀面上,旋即再一用力,最后落于城楼之上。

      手中的长剑斜指地面,双眸冷冷地望着凤临月,冷喝道,“乱臣贼子凤临月,今日本将军就用你的首级来祭今日死去的所有将士。”

      刀光剑影间,凤重鸣的目光紧紧地随着容若君的身影而动,心中虽然是担忧不已,面上却依旧镇定无比,手指掐入掌心,也任由鲜血滴滴落下。因为他知道,他的任何一个反应都会影响到那人,所以他只能压下一切去忍耐。

      而这一边,待楚墨和锦言赶到之时,保护夜尘的人也已经仅剩下几十名。

      若说战场上的楚墨宛如修罗,那锦言便是魔鬼,嗜人血,索人命的魔鬼。但凡他二人经过的地方,尸首遍布,均是身首异处,面目扭曲,死相极其恐怖。

      楚墨和锦言到来,无疑是能让这一战赢的几率加大。只是夜尘在望着这去而忘返的几人,丝毫没有觉得轻松一点,反而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若尘,你没事吧?”锦言急急问道。

      “我没事,你快走啊…”夜尘吼道。

      听到他的声音,锦言微微出了一口气,“师兄,快带我去若尘那里。”

      楚墨将锦言带到夜尘身边后,又立即飞身上了城楼。

      耳边的厮杀声并未停下,雪依旧飘落而下,落在地上,混着流淌的鲜血,最后形成雪中红,妖冶刺眼。

      锦言拉着夜尘穿梭在人群中,周围是绝一宫的弟子为他们开路,然而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地刀剑擦过锦言的身体,身上的白裘也渐渐染上鲜血,看得夜尘不禁失了神。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唯有一个相貌丑陋的人,一直与锦言僵持着。

      直到那人的长剑直直地刺入锦言胸腔的那一刻,夜尘才猛地回过神,失声大吼道,“锦言!”

      剑抽身而出,那瘦削的身体顿时朝后倒去,夜尘笨笨地接住那具身体,接着一起跪坐在了雪地里。

      “公子…”箭矢破空疾射而来,直接射中那相貌丑陋之人。

      一袭红衣的韵舞站在雪地里美艳而妖娆,只是此刻的他仿若疯了般地,不停地从背上取过箭矢,搭箭拉弓,一箭接着一箭,朝着那相貌丑陋的人射去。

      而夜尘惊恐地望着怀中之人,眼泪瞬间滴滴滑落下来,只是呆呆地重复唤道,“锦言,锦言啊……”

      他的手为他捂着胸口,温热的鲜血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来,滚烫了他的手,染红了白裘。

      锦言本想开口说不要担心,但鲜血却从嘴角一直溢出,让他已无法说话。

      “锦言,怎么办……”夜尘小心翼翼地捂住那一直流血的伤口,神情却是慌张无助。

      锦言摇了摇头,随即用尽全力抬起手扯下覆眼的锦带,眼前的景象依旧一片模糊,原来真得到死也不能看到他一面,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说了句,“吾爱若尘……”

      话音一落,便缓缓地闭上了眼,他的脸容苍白如雪,神情安静温顺,就好似每次睡着了般。

      见他这副模样,夜尘只是慢慢地低下头埋在他脖子处,哽咽道,“锦…言…不…不…要……”语不成声,支离破碎。

      顷刻间,周围的一切都仿若凝固起来,只有那人浅浅地一笑和那一声若有若无地若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锦言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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