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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六月初六,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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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晴,宜嫁娶。
太阳给京城披上一层温暖的光芒,我和贺纤纤立在苏婉清身后,为她插上了最后一支发钗。铜镜里,是苏婉清细细的柳眉,灵动的眼,小巧的鹅蛋脸。远方依稀传来喜庆的唢呐声,苏婉清忽垂眸一笑,晕红了脸,更平添了几分娇羞,在凤冠霞帔的映衬下,美得炫目。
门外传来苏府丫鬟的声音:“小姐,姑爷已经到正堂了。老爷唤我来请小姐过去。”
我取来盖头给苏婉清罩上,然后扶着她起身,领着她一步一步出了房门。
高行立于正堂正中,正与苏家老爷不知说些什么。从背影看去,一袭红衣,确实器宇轩昂。从苏婉清的房间到苏府正堂,这一路行来并不远,苏婉清扶着我的那只手,却细细密密地出了好些汗。
苏婉清步入正堂,立定。苏家老爷开始例行的告诫,苏婉清的娘紧紧握着苏婉清的手,眼角含泪。
高行朝着苏婉清的爹娘深深一揖,道:“我定会好好待婉清,还请爹娘放心。”
然后,苏婉清叩别爹娘,由高行携着,从西阶而下,上了花轿。
门前翠柳飘,古道艳阳照,轿中新娘掩唇笑,满街孩童闹。我和贺纤纤跟在迎亲队伍的末端,喜悦的唢呐声震满天,也不自禁地跟着开心起来。
贺纤纤凑我耳边,说:“我也好想要这么热闹的出嫁。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着喜服,骑着高大的白马,用八人大轿来迎我过门。”
“诶,你可是有妇之夫,难道你还想再嫁一次?”我斜了一眼这个不守妇道的家伙,在心底默默地替李牧感到悲哀。
贺纤纤急忙摇头,隔了半晌又瘪着嘴道:“可是我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婚礼。”
“怎么会?”我纳闷道,“贺家和李家俱是大户,你又是独女,怎么可能就简简单单地就把你嫁出去了?”
贺纤纤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呵呵,咱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拘小节而已。”
待队伍行至高府,我与贺纤纤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走入高府时,高行已与苏婉清一人分执红绸编成的同心结一头,立于喜堂内。
“一拜天地。”赞礼人唱词。
新人朝着堂外,盈盈下拜。我环顾四周,入目皆是喜色。
“二拜高堂。”
高行的爹娘坐于堂上,慈祥的眉目,温暖的笑容。
“夫妻交拜。”
高行和苏婉清面对着,拜下。高行眼角微弯,看向苏婉清的目光,专注而情深。
我正在那感动着,酝酿着幸福的泪光,肩膀上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又是夏曦这厮欠扁的笑脸。
“石头,这下得偿所愿了吧?你心心念念的师父……”不待他说完,我便一脚踩上了他的鞋。哼,我这几天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来奚落我?
我脚下暗暗使劲,却笑得比花娇,温柔道:“谢谢夏公子的祝福。”然后移开脚,看着夏曦鞋上那块污渍,得意地挑眉。
夏曦脸一黑,正待开口斥责,我却转身,径直拉着在一旁偷笑着看戏的贺纤纤,找桌子吃饭去了。
庭院内人山人海,我却一眼就瞄到夏晨的身影。自然是要摸到他身边入座的。一坐下,贺纤纤便道:“小岩,你是怎么把夏晨和夏曦分得这么清楚的?我上次仔细地看了又看,发现他俩甚至连嘴角边的痣都是长在一个位置的。”
我面带得色:“夏晨是我师父,与他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我怎么会认不出他?”我怎么可能连我喜欢的人都认不出?我在心底默默地补上一句。
“是么?”贺纤纤将信将疑。
“要不要我教你个方法?”我招招手,贺纤纤附耳过来,“夏曦骚气外露,衣饰华贵,与我风光霁月的师父,自是有云泥之别。”其实我也老闹不懂,他俩明明如此不同,为何却人人都会认错?
贺纤纤若有所思地点头。
恩,孺子可教也。在高家老爷举杯致感谢辞时,夏曦出现了。好死不死贺纤纤身边恰好有一空位,这厮便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低头看,他已换了双新鞋,定是从高行那顺手牵羊捞来的。我摇头低叹,为交了这么位损友的高行深深感到不值。
我回神时,大家都已举杯,我赶忙跟上。众人关注的中心,自是红光满面的高行。他喜形于色,率先端着杯子,一饮而尽。我扫视周围众多年轻的官家子弟,虽然都面带微笑,但不知有多少人魂断今夜,静静地看着心底里那个永远停留在豆蔻年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娇俏少女嫁作他人妇。
我侧头看师父柔和的眉眼,揣摩着,师父,他也会有那么些许的难受吧?
正自走神,却惊觉师父转头,对上我的目光。我心头一颤,赶忙垂头,随手抓起筷子,夹菜入口,一气呵成。咀嚼了两口,辛辣味却直冲鼻头,我瞬间觉着两眼一湿。我咬着牙,不动声色地刨了两口饭,混着那小辣椒,硬生生地一起吞了下去,然后揉了揉眼,抬头冲夏晨做了个微笑,道:“师父,这饭菜味道真好。”
这时我才发现夏晨本执了盏茶欲递给我,听完我的话,一顿,又放了回去。
“小晚,我以前记得你不爱吃辣的。不曾想,你的口味都变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茶碗消失,却只能忍着辛辣,打肿脸充胖子:“呵呵,女大十八变嘛。”
夏晨声音低沉,带着丝似有若无的黯然:“是为师疏忽了。”
今日夏晨情绪如此低沉,他果然,还是喜欢着苏婉清的。
正自消沉,贺纤纤凑我耳边,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小岩,我发现了,你喜欢你师父。”
“没有。”我面无表情。
“你有。”她斩钉截铁。
“没有。”我继续面无表情。
“你就有。”于是,我决定无视她。
“小晚,我明日就打算回雾谷了,你要随我一起么?”夏晨突然开口。
我点头:“恩,自是师父去哪我便去哪。”
这时丫鬟端上来一盘鱼,我深吸一口气,满鼻飘香。我两眼放光,抬筷子去便夹,然后细细地挑刺,准备给夏晨。我知道,夏晨爱吃鱼,却会嫌刺麻烦,所以,常常,他宁愿不吃。
记得以前在雾谷时,有次吃鱼,我夹了一大块给夏晨,却惹得夏晨被师公挪揄说,自小在富贵人家长大,被服侍惯了的公子哥,总有这样那样的坏习性,在雾谷可没有人会为谁干挑刺这事。夏晨只是笑笑,并不反驳,低头默默地把那一大块鱼吃了。
其实那时我在内心咆哮着“我呀,我呀,我可以干呀!”奈何最终还是矜持略胜一筹,我只是不动声色地夹菜吃饭,寻思着,下次一定要抓住机会,说不定,挑着挑着,夏晨便会喜欢上我了。彼时我还为我终于找到一个进驻夏晨心房的突破口沾沾自喜,可是那之后,饭桌上却再也没出现过鱼。
而这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真真是天助我也。
我还兀自与那块多刺的鱼奋战着,却发现有人夹了一块给我,我抬头,是夏晨带着浅浅微笑的脸。
“吃吧。”他说,“不用怕被鱼刺卡着,刺应该都被我清了。我看你忙活了这么久,定是想吃的急了吧?”
说完,自然而然地把我原来的那块夹过去,耐心地挑了刺,又夹回给我。
我五味杂陈,低头闷闷地吃着,心里暗骂:“你个笨手笨脚的东西,连挑个刺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