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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此恨绵绵,不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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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谦平迈步走向刚刚贺家人坐着的主桌。此时,贺家人也倒了一地,只剩梅溪,还静静地坐在桌边,垂着头,不卑不亢,无悲无喜。
贺谦平换了副温柔的神色,轻轻地执了梅溪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抬手理了理梅溪的额发。
“你个不肖子,想做什么!”贺老爷目眦欲裂,大声骂道。不过,配合他侧躺在地上的姿势,委实没有什么气势。
贺谦平松了梅溪的手,转身蹲在贺老爷面前,带着森冷的笑:“你问这毒么?让你浑身无力的是这桌下点的软筋散。它本无害,不过,我在里面添了一味绝命草。中者,不出一个时辰,七窍流血而死。死相虽难看了点,却不会有痛楚。这香,可耗了我好些时间,特意为你准备的。”
说罢,贺谦平忽起身拔剑,一气呵成,剑尖直指贺老爷鼻尖,道:“另外,关于不肖子?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时候当过我是儿子?从小到大,你可抱过我一次,你可手把手教过我一次怎么使剑?”闻之,贺老爷微垂了头,看不清神色,我却生出些贺老爷瞬间老了好几岁的错觉。
“我原本以为,你不宠我,只是因为我是李胜的儿子,不是你爱的大夫人张汐妤的儿子。可是,你待我弟弟谦祥、谦和,也不是这么不管不问。直到到处传闻贺家大公子无才无德,我才明白,因为,我生在了谦安之前;因为,下一任贺家家主,你只想传给贺谦安。可是,我拦了你的路。贺家家规,为防子女争斗,向来是死规矩,传长子,除非长子失德。呵呵!”贺谦平忽然大笑了开去,弓着背,捂着肚子,全身都在抖,甚至眼里都笑出了泪来。
半响,贺谦平才直起身,接着道:“但,你知道么?这个你视作宝的贺家家主,我不在乎。我好吃好睡,有银子花,有人吹捧,我干嘛要去争那劳心费力的家主来当?所以我自甘平庸,唯唯诺诺,吃喝玩乐,想着,这样自在的过一生,也不错。可是,我遇到了梅溪。”
提到梅溪,贺谦平柔和了眉眼,回头望了她一眼。
“那日,她坐于帘后弹琴,我不知她面貌,却对那空灵的琵琶声着了魔。我每日去翠红楼听她弹琵琶。第一次,那么热衷于做一件事。可是,你们,毁了这一切!”贺谦平满目恨色,“你为何要娶她入府?然后又把她丢在梅苑,不闻不问。你可曾听过她的曲?可曾察觉她的曲调一日日变得愈发凄婉?你们是否还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为一个孤女寻了一安身立命在所?大夫人,你日日念佛,自以为自己慈善,普渡众生。我呸!你们带着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进行你们无关痛痒的行善积德。如花掉一两银子那么简单的,随随便便就决定了别人的一生。你们真正去关心过她么?知道她想什么,爱什么么?你们所做,不过为了满足你们内心的虚荣。我看着你们伪善的面目,真的,犯恶心!”
贺谦平剑尖一转,又对准了她的娘亲李胜:“娘,呵!我尊称你一声娘。可是,这世上真真被你放心里的,只有那个从没爱过你的男人吧?你恨铁不成钢,便从小对我又打又骂,你从不问我想法,就硬塞了个王湘给我。你费尽心力,要让我去争那家主之位。可是,你有想过,那个你爱到死的男人,有想过把这位子给你的儿子么?可叹你机关算尽,哈哈哈哈……”
贺谦平狂笑开去,尾音却渐渐干哑,在府内荡了开去,直至无声。一时,整个庭院静得可怕,我仿佛都听见落叶触地时那微弱的声响。
然后,贺谦平一脚踏上落叶,蹲了下来,从衣襟里掏出了个瓶子,开了盖,凑到了李胜鼻下:“可不管怎样,你仍是我娘。这是解药,闻之可解绝命草之毒。不过这浑身无力,也只能等两个时辰后,软筋散药效过去,自行恢复。不过那时,怕是与你的贺郎已经天人两隔了。”
“呸!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李胜自己一口啐上了贺谦平的衣袖。
贺谦平神色不变,连眉也没一刻皱起,自嘲道;“是我多此一举,你该是很开心,能与你的贺郎,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说罢,利落地起身走到谦祥、谦和身前,语调平和:“你俩呢?”
贺谦祥、贺谦和对视一眼,怯怯地看向李胜,咬着唇,没吱声。
“也好。”贺谦平收起解药,“至于其余各位,只能怪你们生不逢时。如果真有天理轮回,诸位死后,也欢迎来找我贺谦平索命。”
语毕,贺谦平牵了梅溪的手,往大门走去。
贺谦平挺直了背,倒真的丰神俊朗。梅溪落后他半步,盈盈迈步。望去,才子佳人可入画。
只是,躺在冰冷地上的我,完全没赏画的心情。看着贺谦平愈行愈远,我哀叹,究竟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这次,真的是,吾命休矣。
不过,还好,我那难看的死相,夏晨不会看见。只是不知,多年后,他回忆起我时,会是唇角的一抹笑,还是眼里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