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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此情可寄 ...

  •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酒红长发的少年俯身将舒璇抱起,转头冷冷望着对面扶住夏夜的道莲,后者金色的双瞳仿如燃烧着火焰。
      “带她离开。”麻仓叶王不容置疑地说着。
      道莲没有说什么,他低低问了身边的夏夜一句什么,少女亦答了他一句。半晌,道莲轻轻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叶王道:“等叶回来,我们当有再见之时。”
      话音落下,他扶着夏夜身影接连闪回,掠入密林之中。
      叶王静静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半晌转头看着晴歌与羽月。
      雨帘轻拂着两名少女的衣襟,羽月轻叹道:“两千年了,不料她今日竟解开了那个折磨了清影两千年时光的诅咒。”
      麻仓叶王抱着舒璇走过他身畔,旋即顿了一顿,道:“她素来如此。”
      “是啊。”羽月轻叹道,“她素来如此……”
      麻仓叶王走过了两人身畔,带着舒璇进了另一个帐篷。雨幕之下,只剩羽月与晴歌孑然而立。
      羽月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像那两个人一样,不喜欢被用过往的名字称呼。”
      晴歌愣了一愣,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好半晌,她低声道:“我不讨厌你。”
      羽月轻轻笑了笑,道:“我知道。”当初的迦莲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我不知道迦莲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只是我自己。”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晴歌陡然抬起头,看着羽月,雨帘之中,他那张属于夏溯琪的娇美脸庞被雨水打得湿如莹玉,散发着不似人间的幽冷与苍白。
      “我都说了我只是我自己,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你。”
      羽月的身形陡然僵住。
      “我知道你一直在帮助我,保护我,虽然你什么也没说,也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可我心里一直是清楚的……如果有一个人,不惜一切,舍去了所有,也在保护我,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晴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羽月,不要再一个人,像个游魂一样了,好吗?”
      羽月没有说话。昏暗的雨幕之间,少女的身形影影绰绰,窈窕而幽冷,半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大概要离开这具身体一段时间,你……”
      “……嗯。”
      “你自己保重。”
      “我知道。”
      下一秒,少女回过身来,眼中幽紫的瞳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褐色。
      ……

      深夜的天空中,浓云铺陈如旧,忽而一阵清风散开,将那铅云拂开,清澈星光悠然洒入人间,片片银辉清丽宛转。
      溯琪坐在被雨打湿的石块上,呼吸着淡淡的,微凉的空气,仰首望着漫漫星空。她的身旁,晴歌靠着她,抱膝坐着,低头沉默。
      “羽月已经不在了。”溯琪悠悠说道。
      “嗯。”
      “小晴……”
      晴歌抬头,望着星辉之下她柔美的脸庞。那少女看着她微笑,眼中光晕流转,层层不休。
      “小晴你……喜欢羽月,对吧。”
      “我……”
      她不知道。她本以为终此一生,唯一追随的人,藏在心底的人只有叶王一个人,可她却无法真的对羽月的情意视而不见。她不是迦莲,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会执着地想要去做。可这一点,又与迦莲何其地相似。
      晴歌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低下头,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溯琪低头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声,道:“羽月他都知道。关于他,还有……叶王。”
      晴歌陡然抬起头来看着溯琪,却见少女轻轻笑了笑,有些怅然地道:“倘若世事果真这么简单,又哪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晴歌只觉得眼眶略有些湿润,她怔怔望着溯琪,望着这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容,一颗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溯琪看着她,轻叹道:“倘若羽月知道你因他而落了泪,恐怕会十分高兴吧。”
      晴歌摇了摇头,擦去了那泪水。
      “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喜欢……”她低声说道。
      溯琪笑了笑,“何止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倘若知道的话,他当初早就和迦莲在一起了。”
      晴歌一愣,抬头望向溯琪。
      一阵夜风拂至,吹动了少女鬓边的发丝,她轻轻抬手,将那发丝挽至耳后,淡淡说道:“羽月他,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他的迦莲在一起,他执掌冥府,由于权能而怀有控制掠夺的欲望,却因背负着这种欲望,害怕伤害到迦莲,因而拒绝与她接触。”
      晴歌微微张嘴,似欲想说什么,可最后,脱口而出的话却与她此前所想截然不同。
      “迦莲她……恐怕知道吧。”
      话一出口,晴歌愣了一愣。
      溯琪笑了笑,“嘛,这种事,谁又知道呢……他总以为当初就是因为沾染了他的不幸,迦莲才出的事。”
      “他怕不是个傻子……”晴歌嘀咕了一句。
      “什么?”
      “我是说,他简直就是个傻子。”
      溯琪不由得失笑出声。
      “是啊,简直是个傻子。”她感受着心海之中那无声无息的影子,仰望着满天繁星,轻轻叹了一声。
      那个影子没有出声,没有抢占她的身体,只是随着波澜一起一伏,静静聆听着身旁女孩的声音。
      “那个家伙,总觉得一切绝望而痛苦,却永远不会踏出那一步,去改变一切,完全就是个懦夫。”
      溯琪哈哈笑出了声,道:“要是被他听见你这么说他,恐怕他要气得离家出走了。”
      “谁怕他啊!”
      少女们的调笑声回荡在夜空之下,如悠扬婉转的歌,飘过夜风青林,回荡在夏溯琪的心海之中。她轻轻敛起笑容,低声道:“小晴,太晚了,你先去睡吧。”
      “你呢?”
      “我再坐一会儿。”
      “那……好吧。”晴歌低低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石块,去往她们居住的帐篷。俄而,她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夏溯琪认真地说道:“小琪,你也早点睡。”
      “嗯,我知道。”溯琪浅笑着应了,她眼看着晴歌的背影在夜色之中越来越淡薄,最后融入了澹澹夜色中,最后,她轻声开口道:“出来吧。”
      没有人知道她在对谁说话。
      然而下一秒,心海之中,一道影子悄然浮现。
      “你都听见了吧,我们的对话。”
      那个影子沉默不言。夏溯琪淡淡笑了起来,星辉映在她的脸庞上,显得明净透彻,心海之中,那个影子载沉载浮,如同不休的旋律。
      “为什么要告诉她你离开了呢。”
      影子依然没有说话,淡淡的斑驳投射到其上,折射出复杂的心绪色彩。
      “明明只要你出来告诉她一声你还在,她就还会答应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待你。”
      “以前,那是什么样的以前呢?”
      那个影子终于说话了,口吻淡漠,半丝眷恋和不舍也未曾听出。
      夏溯琪愣了一愣,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她仰头望着透彻星空,轻声说道:“是啊,是什么样的以前呢。”
      “迦莲她并不真的喜欢我。”
      “小晴说话惯来是情之所至,有话就讲,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
      “说不定明天她就不喜欢你了呢?”
      “……”
      羽月一时间沉默,溯琪在心中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个影子依旧漂游不定,只偶尔间,有一两抹光弧宛转其中。
      “为什么不去告诉她呢?”笑过之后,溯琪歇了一会儿,再度开口,“你如今已不再是冥界之主,虽然权能依旧在掌,却被天枢封印在了地底,你顾虑的,无非是怕说错话惹怒了她,让她讨厌你,但你觉得……小晴会在意这种事吗?”
      “是么……”羽月轻轻笑了笑,道:“你觉得我是在害怕惹怒她?”
      “你只是害怕她离开你。”
      “……呵……”羽月怅然地叹了一声,半晌说道:“她早已经离开我了。”
      溯琪一时不解,想到迦莲的事,却不由得愣住了。
      “天枢她,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有一点确实说对了,我就是喜欢抱着已有的东西死也不放手。”
      溯琪轻叹一声,说道:“所以,即使活生生的小晴站在你面前,也不如迦莲吗?”
      “或许从一开始我所在意的就不是迦莲,而是眼中所见一切与迦莲有关的美好回应,我怕的从不是无法回应或没有回应,而是如何在心中安放这份珍贵的回忆。”
      “冥府所在,非是占有即是控制,甚至于若非迦莲已逝,我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怀念她。”
      “可是你接受了小晴对你的喜爱。”
      “那算是接受吗?”羽月轻轻笑了一声。
      溯琪的神情渐渐浓烈起来,“你只是在逃避,可你却没有反驳她。”
      “或许是吧。”
      溯琪深吸一口气,清澈的夜风悄然拂至,带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和树林间的草腥气到来,她观察着心海中的那个影子,狂澜渐骤,他并不似他所想象的那么平静,可说到底,他却始终未曾承认他对晴歌的感情。
      又或者,只有在那个人死去之时,他才愿意坦诚以待吧。
      “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而疯狂,甚至于致力于毁灭三界的吗?”
      “记得,可那又如何。”
      “只有在她死后,你才愿意以你的所有去告诉她你有多喜爱她吗?”
      羽月没有说话。心海之中,隐约响起一声叹息,可到了最后,那波澜渐渐平息了下来,心中浮现出的,是羽月平淡的话语。
      “与其说是失去她的绝望,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无能的痛恨,毕竟这是我所能怀有的唯一一份美好的感情了。可我却……失去了它。”
      “所以,你在冥界的时候才会教导我如何去保护她。”
      “是,可那已经晚了,我已经失去过她了。”
      “你真是一个活在过去的怪物。”
      羽月轻笑了一声,“多谢你的夸奖。”
      溯琪无奈地扶额,“喂,不是吧,这你都能当作是夸奖……连喜欢都不敢喜欢她,羽月,就像她所说的,这可是懦夫的行径。”
      “随你怎么说吧。”羽月淡淡说道,心海中的波澜渐渐化作一个漩涡,绕着漆黑的影子旋转不休,溯琪知道他想要隐没,可此时此刻,繁星明夜,她却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
      “如是大好夜色,你却净想着走。”
      羽月无奈地笑了笑,道:“黑夜就是黑夜,永远不及光明,令人心旌动摇,就像……那姐妹两个。”
      “你是在说天枢和迦莲?”
      “你知道吧,冥界没有太阳。可我不相信,所以我造出了月亮。”
      “可最终,月亮终究比不过太阳,炫目而洁净。”
      “我只是折射她们的光而已,自身却总不知道什么是发光发热,夏琬君,你知道的吧,我与她不可能站到一起。”
      溯琪微微一惊,羽月察觉到了她的奇特反应,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羽月……”
      “嗯?”
      “你叫我的名字了。”
      虽然这个叫法是那个讨人嫌的夏寒君的叫法,可是……
      羽月陷入缄默。
      石块之上,一滴露珠悄然滑过了,沾着夏溯琪放在石上略显冰凉的手轻轻滑落下去,落在地上的水洼中,发出滴答的声响。
      这滴答声重复了好几次,溯琪才听羽月说道,“你已经是冥界的主人,叫你的名字也没有什么。”
      溯琪笑了起来。她知道羽月在骗人的。他早已与疯狂的那个他截然不同,也绝非他所想象的,不懂得如何发光发热那样冰寒冷漠。只有他自己不那么认为。
      “好了。”溯琪从石块上跳了下来,踩着水洼走出了两步,水花四溅,落在一旁湿润的草坪上。
      “不论如何,你现在还在我的身体里,你我的想法,终究是互通的,所以……等到你想好了,我就去告诉小晴。”
      “你……”
      “谁叫你这个家伙,连傲娇都已经癌变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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