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36、瀚海明灯

　　深海之中，
　　明月之夜，
　　白雪曾相送，
　　流光正皎洁。

　　少年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
　　鲜血如泉水般汩汩涌了出来，在白玉色的长戟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了青色的地面上。
　　夏夜的脸上没有表情。清鲤阁中，两个持有灵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反应不过来，直至道莲一声痛呼，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马孙才大叫了一声：“少爷！”
　　他猛地扑了过去。
　　夏夜望着龙图戟上的血迹，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你知道所谓的没有胜算……指的是什么了吧。”
　　莲喘着气，抬头望向夏夜。白玉的龙图戟身上，闪起了幽微的毫光。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教我等到了。”夏夜轻声说着，将龙图戟从莲的身体中抽了出来。
　　“夏寒君，你——唔！”
　　少年如一摊麻袋一般倒落在地面上，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马孙大喊着他的名字，以仇视的目光注视着夏夜。
　　“夏夜，你到底在做什么！”
　　夏夜轻笑一声，“我做什么……还需要和你们交代吗？”
　　她竖起长戟，一双眼打量着那戟身上的血和微微的白芒，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的艺术品，半晌，她带笑的脸再度移向道莲。
　　“夏……寒君……”
　　那躺在地面上的少年几欲挣扎坐起。
　　夏夜轻叹一声，道：“莲少爷，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躺好，看着我就是了,省得一不小心送了你的小命，沁海！”
　　“小姐！”
　　“缚言之术。”
　　“是。”
　　苍灵无声无息地手掐法印，一道蓝光闪过，道莲和马孙的嘴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少年再次跌倒在地上，血顺着染湿的衣襟流淌下来，渗落在青石地面之上。他微微喘息着，一双眼圆瞪着，死死盯着夏夜不放。
　　“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少女怡然笑了起来，她的双瞳移到了道莲的身上，“看，不能说话，不能动，莲少爷，你根本反抗不了我。”
　　那双黢黑的眼瞳仿如有吸力的异涡，旋转不休，少女就这样望着道莲，喃喃道：“借你的巫力一用，接下来，你就好好看着吧……你我的，末路……”
　　眼前几近陷入了昏暗，灰蒙蒙的雪花在四周闪耀，只有那双眼睛，清晰如黑色的太阳，悬照于他的眼中，道莲咬紧牙关，腹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他只觉得身体越发冰冷，阵阵寒意和抽空的虚脱感袭来，直到……
　　“沁海，给他止血。”
　　“小姐……”
　　“他还有用，要是让他在这里死了，那就不好玩了。”少女冷淡地说道。
　　眼中渐渐恢复了光明，道莲躺在地上喘息着，看着焦急的马孙在一边胡乱地旋转着，看着蓝色的精灵施法将他肚子上的伤口止血……
　　“夏夜，你到底想干什么？”话语说出口时，他才发现缚言之术已然消失了。
　　少女就这么居高临下望着他，神情傲慢而冷漠，她的手上，白玉色的龙图戟身上，不知为何，那些血迹俱都消失了。
　　道莲只觉得背后的纹身在隐隐作痛。
　　“莲少爷，我劝你不要多说话，为了你好。”那少女冷冷笑了出来，仿佛从骨子中带出来的高洁与冰冷，为她的话语平添了一分威严。
　　她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掠向了遥远的某处，“你只需……看着即可。”
　　不多时，沁海终于为道莲止好了血，夏夜长戟一指道莲，道：“沁海，将他带上，我们走。”
　　蓝色精灵现出了超灵体的姿态，将道莲背负在背上。血依然在一滴滴顺着他的腹间淌下，少年只觉得一阵剧痛，不由得痛哼了一声。
　　“忍着点，我们马上就到。”少女闻得声音，轻笑着回头看了一眼。
　　一行人自清鲤阁中走出，道莲趴在沁海的背上，冷眼望着前方，那长发少女的步伐看起来决绝而冷酷。玉凌殿很快就到了，夏夜停在了殿门口，望着高大的白玉神殿，久久不言。
　　一阵清光在殿前亮起，她微微抬头，但见灵侍沁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夏小姐，陛下邀您进去。”她低下头微微行礼，眼睛看也不看被沁海背负在身上的道莲一眼。
　　夏夜点了点头，随着沁海拾着白玉阶而上，进入到了玉凌殿中。
　　深蓝色的水晶王座前，一个身影傲然而立。
　　仿如千海沧浪汇聚雕琢，隐有阵阵涛声忽来忽往，海皇清影持着圣戟，独立于大殿的正中。她的身影并不如何高大，可就在映入眼帘的那一瞬，她的背影仿佛广纳了茫茫沧海，潮声渺渺，寒澜漠漠，就在她的身边亦起而落，凝作这一道卓绝的身影。
　　夏夜来到了她的身侧，低头望去，下一秒，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就是你找我的理由。”
　　“不错。”她的身边，海皇清影开口了。
　　“想必你应该知道，本座的目的，只是为了——”
　　夏夜的脸色变得铁青。
　　只因地上的法阵，是一朵盛开的，巨大的粉色莲花。
　　“只要进入这个法阵，迦莲的咒术便会彻底失效，然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令天枢失踪的嫌疑，只有迦莲在，失去了这三界莲花的契约，她的力量与权能，便是本座的囊中之物。”
　　“代价是，我们会死在这里。”
　　清影微笑着将目光斜掠向后，道：“不要说得这么绝对，总还有人能活得下来，不是吗。”
　　“难道你会放过我们吗？”
　　“这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蓝光乍裂，清影的龙图戟陡然横扫，向着夏夜袭去！
　　少女双目睁大，仓促之中，手中白玉戟斜斜一架，白芒交错之间，清影单手前送，龙图戟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砰地撞上了夏夜手中的白玉戟。
　　少女陡然后退了三步，呼吸急促之间，轻声咳了起来。
　　她将手中白玉戟轻轻一横，警惕地望着未曾来袭的清影。却听得后者轻轻一笑，“拿着只有一半血祭的龙图戟，就敢来和本座对决？”
　　夏夜喘着气，咬牙不说话。清影的视线移向了沁海和她背上的道莲，看着那滴落的鲜血，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是心慈手软的丫头。”
　　金瞳少年微微一愣。她说什么？
　　“一半也够用了。”他听见退到白玉柱边的少女微喘着说道。
　　“笑话！圣戟龙图分波驾海之威，你岂是不知，休想抵抗！”
　　清影一挥手中长戟，刹那间一道蓝色光弧带着阵阵涛声裹住了夏夜，后者两手横握着长戟，在一片水涛之中，苦苦支撑着一方小小的结界。
　　水波交错，道道水流柱如同蓝色的巨龙一般向着夏夜身周汇聚，那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汗滴从她额间悄然滑落。
　　她抬头向前看去，却直直撞上了清影碧蓝色的眸子，蓝裳的女神轻声笑了出来。
　　“本座也不知道，这奇怪的诅咒是你何时惹上的，只不过……今日，你休想再用它撼动本座分毫！”
　　碧光一闪，夏夜蓦地只觉得双眼一痛，可她的视线依旧灼灼地凝望着清影的眸子，她听见她轻咦了一声，碧蓝色的眸中，那傲慢自负变为了审视之色。
　　“奇怪，这是……”
　　未待她思索，夏夜陡然舞动长戟，片片水流哗然溃散，白玉戟光芒骤闪，一道光柱在夏夜手中成型，她竖起长戟，稳插在地上，厉声喝道：“沧浪之水，随形而起！”
　　原本为海皇清影所操纵的巨大水流柱，忽然纷纷一僵，继而随着咒文的声音，化作一道道垂直的水柱，在殿顶之处，汇聚成粗壮的水龙。
　　清影陡然反应过来，眸色转厉，可下一秒，夏夜清喝道：“沧浪之水，随形而破！”
　　水流柱的咆哮声中，龙头砰然撞上殿顶，四周建筑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吱吱呀呀声中，但听得一声巨响。
　　“轰！”
　　巨大的撞击声中，夜明珠照耀的白玉殿里陡然一亮，清影抬头望去，却见整个玉凌殿的天井已然被击穿，玉瓦碎片随着水流纷纷坠落，一片残破淋漓，九天之上，一道清光漫漫地照耀了下来。
　　那是深海之上，一轮洁白的冰月。
　　夏夜冷笑了起来，道：“我本也没有想，用这双眼撼动你。”
　　她收束长戟，站立在白玉柱旁，一双黑眼自海皇清影的身上，缓缓移向了地面上的粉色莲花法阵。
　　“而我只需……”
　　她的双眼陡然一凝，望着那莲花法阵，一股吸力带动着残破的水流和旋风陡然向那法阵移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这一束束残破的灵流，不片刻，触碰到了莲花法阵。
　　那摇曳的粉色莲花倏忽间一顿。
　　下一秒，一道幽微的粉色光芒自花心亮起。
　　“清影，你对本座的姐姐做了什么？！”
　　粉色的身影自花心中浮现，化作一名容色清丽秀绝的粉裙少女。那少女看也不曾看向夏夜，一双眸子只死死盯着清影。碎裂的殿顶跌落在地上，劈里啪啦的玉瓦片向着两人砸落，却在近身的下一秒，被她们的护身结界弹开。
　　清影再没有功夫去看夏夜，她缓缓转身，望着那少女，一动不动。
　　“迦莲。”
　　夏夜陡然跌倒在地上，倚靠着白玉柱。沁海带着道莲悄然向她挪了过来。没有关注殿中央两位神明的互相对峙，夏夜微喘着气抬头望向天穹之上。她感到了身边，锐利的目光向她直刺而来。
　　“夏寒君，你……想做什么。”
　　夏夜微微笑了起来。
　　“莲少爷，你可知……这三界之中有一个传说？”
　　道莲一愣。
　　“你……”
　　“只要跟着月光的脚步，就可以看到神明的影子。”
　　夏夜怅然一叹，望向遥远的天际，那轮洁白的明月的影子。
　　“只是没有想到，我夏夜有一天，也会……用到这莫名其妙的传说……”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撑着白玉戟，勉强站了起来。
　　“做好准备，我们要离开了。”
　　道莲望着她，“去哪里？”
　　“去这个幻境的夹缝……逃命。”
　　话说完，夏夜头也不回地走向莲花法阵。九天的月光沥沥照耀在她身周，如同簌簌寒雪，又如同漠漠银砂。
　　“迦莲，我没有对你姐姐做什么，你若不信，只消检查这沧浪宫——夏夜？！”
　　清影双目遽然睁大。
　　蓝裙的少女，带着她的持有灵和同伴闯入了两人的对峙之中，去往了月光所照耀的地方，莲花法阵的中央。她的手中，圣戟龙图亮起了洁白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碧海诸灵，腾挪舞令，起！”
　　猝不及防地，一道耀眼的白芒呼应着九天的月光，自法阵之间哗然亮起，一个银色的奇特符号自期间冒出了一瞬间，紧接着又消失不见。法阵之中的迦莲被这白芒一推，陡然间倒退三步，眼中闪过不能置信的神色。
　　“姐姐的……力量？”
　　白光如霜如水，渐渐充溢了整个空间。夏夜转头望着满脸震惊的迦莲，和她身后面无表情的清影，浅浅叹息起来。
　　下一秒，她看见海皇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清澈却凛冽的笑容。
　　“多亏了你召来迦莲，这一招终于得以破解，夏夜，你果然是……了解本座之人，那么，迦莲——”
　　她的龙图戟上，千道水柱缓缓汇聚，指向了法阵旁的粉衫少女。
　　“受死吧！”
　　刹那间，夏夜与道莲的面前空间片片破碎，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四周一片漆黑，夏夜的手中，龙图戟散发着幽微的光芒，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道莲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他见夏夜收起长戟，转身向前走去，忽而开口问道：“这里是？”
　　夏夜的脚步顿住了。
　　“这里是……幻境的夹缝。”
　　她左手轻划，一道白色的波纹轻轻扩散开，显出玉凌殿中的场景，海皇清影的长戟刺进了迦莲的胸口，粉衫少女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而在不远处的其他地方，白色的波纹片片划过，一道道画面次第闪现又消逝
　　淅沥的白光从头顶遥远的地方洒了下来，渐渐地洒向了两人的前方。夏夜挥手收掉了白色的幻境，踏着那白光向前走去，如同行走在波纹粼粼的湖面。
　　沁海背着道莲跟在他身后，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渐渐走出黑暗。
　　头顶的白光，变成了灿烂的星河。
　　“接下来要看到的画面……可能会让你，有一些惊讶。”夏夜说道，“但我们，必须要从那里离开。”
　　道莲微一挑眉，未曾说话。他看着夏夜扬起了龙图戟，在这灿烂的星华之下，轻轻一划。
　　眼前一花，仿佛穿过了什么奇特的裂缝，再睁眼时，道莲发现自己身处一方山水交错的大地之上，而这方土地，是如此地眼熟……
　　“人类，你大概是我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
　　道莲倏地回过头，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凭立于孤岩之上，岩石下，一名男子仰首而立。
　　“阁下是……仙人？！”
　　“不错。”
　　“仙人，是否长生不老？”
　　那熟悉的声音轻笑了一声，道：“你想要长生不老吗？”
　　“我……想。”
　　那孤岩之上的身影哈哈大笑起来，天地见一派洌洌清风，而她的身影飘然几欲乘风去。
　　“人类，哈哈哈，人类！”
　　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岩下那人却依旧执着地望着她。
　　“罢了。”好半晌，她喘着气道，“本座就告诉你，何谓长生不老。”
　　她的手中，一道白芒浮现，渐渐化作一方白玉长戟。她转头看着那人，倒持戟身，忽地一戟飞出，扎中了那人的左臂。但见那人痛呼一声，手臂上鲜血淋漓，却很快一副顾不得痛的样子，开始盘坐调息起来。他的手上，浮现出一个纹身，黑白太极，挑出了三枚尖刺。
　　白玉长戟回到了那人的手中。
　　道莲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个标记——
　　那个标记是……
　　“有没有觉得很眼熟呢？”
　　道莲蓦地回过身。他陡然发现，他已经不在沁海的背上，而伤口处隐隐约约有些细碎的疼痛，可那剧痛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
　　面前站着的，是微笑的，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夏夜——
　　不，等等。
　　她的眼睛……是碧蓝色的。
　　见道莲的视线挪移到自己的眼瞳上，“夏夜”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那打坐调息之人站了起来，望着天空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道元终于知道该如何长生不老了！”
　　那孤岩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莲的双目缓缓眯起，注视着眼前之人。
　　“海皇，清影。”
　　少女微微笑道：“是本座，本座在借助夏夜的身体说话。”
　　“道元——”这个名字说出口之时，道莲只觉得喉头一阵喑哑，他不知该如何明了这宿世之缘，可道元……那是三千年前，道家发迹之时，那位先祖的名讳。
　　“看来，你也清楚了。”
　　“那个纹章，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你道家的荣耀啊。”少女的嘴角缓缓地，恶劣地扩大了，“当然，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清影的奴隶。”
　　道莲只觉得心弦一颤，怒火从中烧了上来，霎时间，他的金瞳中烈焰炎炎：“你这家伙！”
　　清影冷冷笑着，道：“别忙着打我，你若打了我，我可就不能教你离开了。”
　　道莲瞳孔微微一缩。
　　“你放开夏夜。”他冷冷说道。
　　“只有这个，休想。”清影浅笑了一声，“如今我与天枢相斗失败，神体已然崩溃，只有在这小姑娘的身体里，才能与你多说两句话，少年人——你可知，想要离开这里，你需要做到什么吗？”
　　道莲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真没意思，一句话都不说。”清影不满地扬起了头，“也罢，我就告诉你，拿出你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天上之花？”
　　“对，就是你的彼岸花。”
　　道莲眯起眼，审视地注视着面前的清影，半晌，一朵鲜红的花朵翻出他手中。
　　“对，就是这朵花。”清影呵呵笑了起来，下一秒，只听她口中咒文陡出，“以吾血魂，魔灵化焚，神花燃召，灰灭其人，化定其名，名为天枢！”
　　鲜红的彼岸花骤然燃烧起来。花朵中，似乎有什么奇特的尖啸声响过，海皇清影仰天大笑起来。
　　“离开吧！”她笑着，“都走，都走吧，都给本座走！”
　　幻象破碎了，四周一如上一次那般，化作了漆黑的世界，海皇的大笑声中，一道清晰的蓝色光路向着远方蔓延开来，道莲望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反身欺向她背后，一个手刀，少女的大笑声戛然而止，落进了莲的怀里。
　　而少年就这样抱着少女，顺着悠悠光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