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18、空蝉（已修）

　　古老图腾闪耀，
　　光芒侵蚀着骄傲。
　　梦影雾花中，
　　十年悲苦，付之一笑。

　　那一年的平安京，初雪来得格外地早。
　　如同纯白的絮羽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银色的重纱，将这座伟大而奢华的都城笼入冬的寂静。贵族们为着这与花同放的雪吟风和雅，贫苦的人们因着她不为所动的冰冷而发愁，但她依旧这样来了，从容不迫地，与世无争地。
　　平安京，一座简陋的木屋外。
　　新生儿在母亲的怀抱中酣眠着，这座木屋只堪堪能挡住风雪，但孩子睡得很香，她小小的的脸颊还带着花瓣的鲜嫩感，即使屋外风雪遍布，也不能令这小家伙醒来。
　　“她还这么小……”
　　孩子的母亲慈爱地凝视着女儿，那目光中尚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愧疚。
　　“小姐，这个孩子不能带回家……”在简陋的木榻旁站着的侍女低声说道。
　　“我知道……”
　　女子温柔地说着，眼睛仍旧凝视着怀中小小的婴儿。
　　只是想再多看两眼……
　　“如果把她带回去，父亲一定容不下她的，但是……我希望她可以好好活下去。”
　　降生在这个初雪之日的女孩儿，即使这样的严寒，都没有令她生命的热力消退……
　　“这是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所能给她的唯一祈祷了……”
　　在这苍茫静谧的初雪之中，一个素净的绫布包裹被搁在了阴阳师麻仓的府门前。

　　这一过，就是十五个春秋。
　　“绫初雪，给我打起精神！”麻仓家的长老严厉地发了话。
　　“是……”拖着悠长的尾音，有些懒洋洋，有些骄傲有些不屑，女孩态度并不认真，却仍然回答了。
　　绫初雪坐在高高的围墙上仰首看着飘舞的落叶，心中平静，女孩身着巫女袍服，却悠然地地将双腿一翘一翘，好不自在。她今年十五岁，大概可算是麻仓家的天才弟子，十五年前，她被人遗弃在了阴阳师麻仓家的府门前，因被捡到时身裹绫罗，那一日又恰是平安京的初雪日，收养她的人便为她起了这个名字。
　　十五年来，一直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生活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中，因着毫无背景，偏偏又成绩优秀，总归是惹了不少人眼热。
　　“嘻嘻，看她那小样，根本不把长老放在眼里，到时候有她好看的。”
　　“啧，假清高的怪物！”
　　烦人，说真的，听了十五年，她都懒得理这些话了，有时候真想和这帮人吼一句：下次骂人能不能有创意点。
　　已是深秋，寒风习习，凉意初浸。已经到了练习时间了，然而她仍不从围墙上下来。静静地坐在高处，看着院中导师大声呼喊：“现在，你们两人一组，进行练习。”
　　初雪想仰天长叹，两人一组意味着她又要和那个妖怪一组。没办法，谁叫他们两个太强，没人愿意和恐怖的天才在一起训练，会死人的。
　　风起叶落，纷扬了一地尘嚣，在萧瑟的秋风之中，有人带着一身清冷一身雅致走来。他的脸上含着些微笑，然而那双眼却予人以冰冷沉寂的感觉。
　　来了啊。
　　初雪耸了耸肩，忽然跳下围墙，“好久不见了啊。”
　　来人微笑着说道：“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绫。”
　　初雪啧了两声，学着贵族小姐们的语调说道：“那叫什么来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来人忍不住想叫她闭嘴。
　　“好了，麻仓叶王，绫初雪，你们两个不要闲聊，快点开始。”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相视片刻，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地她纤手轻扬，刹那间虹光如电闪。
　　麻仓叶王没有说话，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袭击，他沉着地停在原地没有动，下一刻，他的身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陡然显现。
　　“吱呀——”
　　一声轻响，红蓝交替的身影向前冲来，将那虹光轻而易举地击散。
　　此时此际，初雪脚踏着奇特的步伐，划出一个降灵阵。
　　“一之为父，二之为母，三之为故里兄弟，幽幽黄泉，闻声者起，落落珠数，听声者来——”
　　一道幽灵被她召唤而出，初雪立时将之超灵化入念珠之中，向前方一套。
　　而后她听见一声浅笑。
　　“怎么你依然是昨天的老招式和老套路？”
　　初雪一怔，反应过来不对时，才发现脚下的降灵阵已然变成了一个伏魔阵。
　　而麻仓叶王就站在她的身后，带着前鬼微笑着看着她自己召出的灵，被自己收伏升天而去。
　　“麻仓叶王，你——”
　　初雪快速反应了过来。又是昨天的打法。
　　面前“麻仓叶王”的幻影破碎了，变成了蓝身黄口的后鬼。初雪瞪着后鬼，咬紧了牙关，任凭那淡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若是每一次都这个样子，那也太过无趣了些。”
　　初雪没有多话，脚下轻踏几步，伏魔阵渐渐消散。她回过身去，那人清净俨然的样子依稀入目，不远的风中有竹色纷摇，而面前之人萧然而立，在满地清秋之中，别是一番风雅。
　　麻仓叶王含笑看着她，不多言语。
　　“啧，还是那么强……”初雪撇撇嘴，“看来我一辈子别想超过你了。”
　　“是你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好吧好吧，终归是你厉害一点，我平时就这一招，他们谁都没有我快的……”
　　两个人并不知道，内堂之中，许多双眼正带着评判的意味看着这两个人。
　　“再过几年，就让他们结亲吧。”麻仓家的长老们做下决定。
　　平安京中，想要维持平衡的力量，就必要先堵死一条路。麻仓叶王是将来的家主，那么将次强的阴阳师嫁给他，也是稳定麻仓家的一种途径。更何况，绫初雪毫无背景，若想要立足，必定只能依靠麻仓叶王。
　　而之于麻仓家的长老来说，将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嫁给那个怪物，何尝不是他们削弱他的一种方式呢。最关键的是，倘若那怪物真的因这个蠢女人而松懈了心神……那就是他们干掉他的好机会。

　　时光很快来到了三年后，在桃花绽放的季节，麻仓家长老宣布了叶王与初雪的婚事。
　　准备的时间并不长，短短一个月之后，他们便要成为夫妇，麻仓府已为此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差让他们两人成亲。
　　可唯独在此事上，叶王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反对。
　　“我不同意。”他说。
　　而初雪对此事的态度则不置可否。她并不在意自己将成为谁的妻子，原本她只是一个孤儿，如今有吃有穿，还习得高深的术法，如果结亲对象是叶王，至少还是一个熟悉的人。
　　可她不能明白叶王为什么如此激烈地要求反对。
　　直至一个月之后，两人正式成亲的那一天。
　　就是在那一天晚上，一场惨案发生在盛极一时的阴阳师麻仓府邸。
　　明烛高照的古堂中，那个人一身血染的白衣站在那里，而她穿着洁白的白无垢，如一枝将落的白杏，瑟瑟站在满地的尸体之中。
　　“这就是，不能与你结亲的原因。”
　　那个人微笑着说道。而他的笑容，在初雪眼里如此灿烂而魔魅。
　　叶王他疯了。
　　他杀光了所有的麻仓家的长老与弟子。初雪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操纵着前鬼与后鬼，平静地屠戮了所有人，在最后的最后，转头看着她。
　　可这样的事在已经麻木的初雪的内心，只如同一个小石子般，激起了短短的波痕，霎时无影无踪。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活下去。
　　“绫初雪。”他低声道，“你本该成为我的妻子。”
　　初雪只觉得嘴唇在微微发抖。满地的腥气只让她觉得反胃欲呕，可她冷静地说出了一句话：“一直以来，我就是被作为这个目标而培养的。”
　　叶王呵呵笑了起来，他用手指轻轻拭去脸上溅满的血，轻拈着那手指，低头望着手中血迹。
　　“可你是个蠢货。”他轻笑着说道，“一个蠢货，怎么可以成为麻仓叶王的妻子，然后为了他去送死呢。”
　　绫初雪想说她不是个蠢货，她一直很聪明……然后她留意到了叶王的后半句话。
　　她本能地发起了抖。
　　“等一下，送死……？”
　　“是啊。”叶王叹道。“他们打算让你去送死，只要……你能迷住我一时半刻，待我松懈之后，他们就会下手，杀了我们两个。”
　　“所以，”他浅笑着，终于正容看了绫初雪一眼，“在你成为我的妻子，我真正所爱之人之前，我只好杀了他们，绫初雪——”
　　“……我……”
　　“我听见了他们的心声，可他们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它叫……灵视。”
　　绫初雪只觉得被什么巨大的恐怖所攫住。
　　“你可以离开，你有这样的自由。”麻仓叶王笑着说。
　　初雪没有说话，她在尸骸之中站着，不敢挪动一下脚步，叶王的神情依稀带笑，他转头望着高堂之上的火烛，浅笑着说道：“你看，每个人都说我是个怪物，现在连你也不敢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绫初雪颤抖着说。
　　这满地的尸骸之中，有他们朝夕相处的同门，有严厉却谆谆教导的导师。初雪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们想杀叶王，也不能明白叶王为何要杀死所有的人，她孤零零站着，感觉整个天地只剩下了自己。她心口一阵绞痛。
　　叶王收敛了笑容，带着淡淡的怜悯看着她。最后他说道：“因为你也曾被人称为怪物过……”
　　初雪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嘴唇仍旧在发抖。麻仓叶王转过身，向她走了过来。他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有点可怕又有点悲伤的表情注视着她。
　　“你我都是怪物，可我是大怪物，你是小怪物。”他轻轻扬了一下唇角。“绫初雪，如果你不愿意离开，你告诉我，愿不愿意，陪我走一趟。”
　　“陪你……走一趟。”初雪喃喃说道。
　　“对，”他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不会有称呼我们为怪物的人，我要去看一看那里。”
　　每一个逝者的身影在初雪眼前晃过。她看见了冲一郎爽朗的笑容，看见了明乐站在井边悠然自得看着书的样子，看见了德岳长老拄着拐杖严厉地训斥着逃课的学生的样子，看见了……
　　可到了最后，她的记忆之中，只剩下平安京的一场初雪。那场初雪之中，她快乐地在满是寒竹的庭院里转着圈，身边，有一个人含笑看着她。
　　“为什么……”她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泪水。
　　“每一个人……为什么杀了他们……为什么杀了他们的是你……”
　　叶王的脸背对着风烛，静静地，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我又要无家可归了，麻仓叶王，我又要无家可归了！十五年了，我好不容易将要拥有一个家——”
　　她听见那人叹了一口气，染血的手轻轻牵起了她的洁白无瑕的手。
　　“我也想试着，努力一下，让自己能活下来。”他低声说道，“绫，如果你还想活下来，就跟着我离开，天亮之后，当这里被人发现，你将永远无法逃离这个阴谋的地狱——”
　　“我和你一起走！”绫初雪哭喊出声。
　　“如果……如果这个地狱，真的只有怪物才能活下来，我想看看……”
　　“麻仓叶王，你所说的那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没有所谓的‘怪物’。”
　　夜色缓缓降临了。两个人换下了繁复的礼服，穿回了曾经最熟悉的狩衣与巫女服，沿着蔷薇花盛开的小路，连夜离开了麻仓府。
　　也许第二天麻仓家的灭门惨案就会震惊平安京，会有大队人马前来追捕……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现在我们要去哪儿？”绫初雪刻意问了叶王一句话。
　　此时，两个人一前一后，虽然平时出行，大多乘车，但是走路的话，其实还是可以习惯的。
　　叶王一句话不答，只是径自向港口行去。
　　“……麻仓叶王！”
　　叶王未停，只是侧目看了看初雪：“港口，我们出海。”
　　“出海，然后呢？”
　　“绫，你知道有个地方，名字叫彼岸吗？”
　　“彼岸……”初雪喃喃念道。
　　叶王看样子早就在策划此次出行了，初雪在他购置的小院子中看着他的仆人背起准备的干粮和水，随他们一起前去。
　　他们快速地来到了港口，租用了一艘船，将所需之物放了进去，那个仆人就离开了。
　　叶王取出式神，让它控制着船，随后两人同时坐进去，却只是静静地在船舱边缘看着海面风景。
　　“叶王，你我真的要……就此离开吗？”
　　叶王淡淡笑了笑：“绫，是我送你离开。”
　　“……叶王？”
　　“只要能抵达那个地方，我会设法再回来，直到……直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叫我怪物。”
　　绫初雪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乱糟糟如一团麻，可她却知道，今夜将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转变。
　　她必须要在抵达那个地方之前做出选择。而叶王……他充满野心，并不是一个她可以束缚得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