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13、夤夜来思（已修）

　　一夜风霜寄远枝，
　　孤灯明月好相思。
　　按图长索心长在，
　　清梦凋零岁亦知。

　　民宿炎又一次恢复了平静——不，或者说，民宿炎一直在平静度日，只除了一个人不太好——夏夜。
　　这不太好倒不是说与他人的相处上，而是她的身体，再一次出现了问题。
　　与麻仓叶王战斗时的后遗症完全爆发了出来。
　　魂噬之于她，已经像是生命的陪伴那样漫长，自她有知觉开始，她就从不曾真的摆脱这能力。恐山安娜帮助她封印了一段时日之后，她姑且过了一会儿好日子，可与叶王的战斗，她的完全解封被舒瑾卿强行打断。又被道莲以巫力彻底击散，她需要好一阵的调节才能完全痊愈。
　　不，说什么痊愈，也不过是再苟延残喘一阵子而已。
　　夏夜苦笑着想着，在露台上唤出了苍灵沁海。她的持有灵的灵力对于她的身体来说，有少许的疗愈功能，只要不进入战斗，这种程度的巫力消耗，她暂时还能负担得起。只是每日一点点，这种对魂噬的封印，实在有点过于麻烦。
　　夏夜是一个没有巫力上限的人，同样，她也没有巫力下限。
　　肉眼可见的，民宿炎中与她同是通灵人的人们，相比起之前过于旺盛的精力，最近都有一点点萎靡不振，而夏夜心知肚明，这就是魂噬完全解封的困境。
　　安娜似乎认为这是一种修炼而对此无动于衷，只是……
　　露台上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夏夜的表情迅速变得面无表情而冷漠空虚。她不想被这个人刺探到一丝一毫信息，可说到底，她根本也不用在这个人面前装优雅温和了。
　　如此明显的恶意让道莲的脚步再次顿了一顿。他们两人都有上露台休息的习惯，往常就会遇到，自那一日之后，他会刻意避开夏夜到露台的时间，可偶尔还是会碰上。比如这次。
　　道莲目中无人地走到夏夜身旁的躺椅上坐下。
　　他感觉到了身边之人骤然烦躁的情绪，她的手指在不停划动着衣角，呼吸变得粗重……往常的时候，她都会毫不顾忌直接站起身就走，可是这一次，她霍然坐起，一动不动望着道莲。
　　这个家伙是故意的。
　　他每次都要激自己离开，可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夏夜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是这十数天以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休息。”道莲简短地回道。
　　夏夜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可以麻烦你离开吗，我正在……”
　　“你正在疗伤，我看见了。”
　　心头一阵无名火泛起，夏夜强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知道他还留在这里！
　　她的视线中，这个拥有金色的，锐利双眸的少年，将他的视线转到她身上，她只听一声低低的哼笑，像是在嘲讽她的故作姿态，又像是嘲讽她对他的到来的无能为力。
　　夏夜深吸一口气，她无论如何不想输给他。她的神情恢复了冷漠平淡，就这样轻巧地躺回到了躺椅上。
　　这一次，换做道莲有点坐立难安了。
　　夏夜像个木雕人偶般坐在他身边，而他实在不想和这个无趣之极的，只会逞强的家伙呆在一起……
　　“受伤了就去找安娜！”话语冲口而出，随之莲自己也愣了愣。
　　夏夜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明白我不找安娜的理由。”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这沉默过于诡异，以至于他们两个都有些紧张。
　　“我一直想知道，那天你出门——”
　　关于那一日。还有他曾经听见的，关于她的妹妹琬君的事情。
　　道莲转头看着夏夜，少女的脸木木的，却紧紧绷着，明明一直在关注着他却假装漫不经心。可她没有回答。
　　那冷漠与空虚道莲过于熟悉，那就是过去的他曾有的样子。那个时候，叶将他拉出了属于家族的深渊。
　　他隐约明白困着夏夜的东西是什么。那日与麻仓叶王的战斗，他全程看到尾，那种险些将三个破格的通灵人吞噬掉的能力……之于夏夜而言，是双刃剑般的存在。
　　不，也许坏处还要更多一些。
　　“没什么好说的。”少女平淡地拒绝了他。
　　真实的她，如此平静却无波无澜，仿佛只是一个舞疲了的木偶，带着空虚走向只有她的后台。
　　“夏寒君，你今日的样子，简直和那日一样，无趣透顶。”
　　少女猛地转头，那漆黑的双瞳如蛇如蝎，如冰冷的黑色漩涡，紧紧锁住道莲的金瞳。一阵奇特的吸力自身上泛起，道莲闷哼一声，感觉到身体中什么地方的力量，像是逐渐在被抽取。
　　就是这个。那一日，她与麻仓叶王战斗时，使用的能力。
　　“你那一日，可是在搜寻什么？”他硬扛着这渐渐渗入骨髓的吸力缓缓说道。
　　夏夜的面部表情动了一动，她好似在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莲就这样望着她，竟笑了出来。
　　“你在找的，可是你那承了风荷谷主夏澜承诺的妹妹，夏琬君？”
　　夏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知道了！”
　　浑身上下的吸力骤然一压，如同千钧巨石，道莲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可他还是笑着说道：“不错，那一日，我听见了你与你的持有灵的对话。你又何必在我面前遮掩呢，叶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你最近一直在吸取我们的巫力——”
　　“够了！”
　　金色锥尖嗡地一声浮了起来，夏夜自躺椅间站起，表情变得古井不波，冷冷地注视着莲。
　　“给我一个解释。”她说道。
　　莲随之起身，拿起了从不离身的长刀。
　　“该要一个解释的，是我们吧。”
　　此际暮色四合，凉夜的风如阵阵涛声，倏忽来去，吹动少女的长发，与少年的刘海。
　　夏夜不言，金色锥尖嗡鸣着转了一个圈，莲望着那锥尖，低低哼了一声，长刀轻点地面。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架，叶会担心的。”
　　今天早上的时候，叶还在问他是不是和小夜闹了别扭，这段时间他们只要看见对方，就会想尽办法避开，神经粗大如轰隆轰隆都察觉到了不对。
　　夏夜没有多话，她收起金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了露台。莲平静地随在她身后，经过走廊的时候，两人偶遇了木刀之龙，那家伙夸张地向夏夜求爱失败后，用一脸夸张的震惊表情望着莲，说：“你们两个和好了？”
　　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夏夜的脸色更加僵硬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锥尖，只想一锥子把身后那个烦人的家伙戳死，她没再顾得典雅端庄的形象，直接忽视了木刀之龙，换好鞋走出玄关。莲不紧不慢随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样从民宿炎离开，在小巷子里一前一后，直至走到了森林的边缘，没有人的地方。
　　“好了，你有什么想说的，临死前允你一说。”
　　道莲眯起金色的眼睛，望着夏夜，“好大的口气。”
　　“比不得少爷你。”夏夜冷冷说道。
　　她的身畔，金色锥尖嗡鸣着浮了起来，沁海陡然出现在一侧，担忧的眼神望着夏夜，怎么也消不去。后者看了沁海一眼，眼中浮现出一点嫌弃，“不要摆出一副哭丧的脸，你的主人我还没有死。”
　　“小姐你的身体……”
　　“我心里有数。”夏夜果断打断了沁海的话，转头望着道莲。
　　“好了，来告诉我，你为何要偷听我与持有灵的对话，又为何要跟着我——”
　　想起那一日发生的种种，夏夜忍不住头疼起来。
　　道莲轻哼一声，道：“不过是意外，却教我发觉了你的秘密而已。夏寒君，我只想知道，你来到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找到你的妹妹吗？或者还有些什么……让她领略你的怒火之类的。”
　　夏夜脸上的表情完全冷了下来。
　　“本门事务，还不劳道家少爷费心。”
　　“是么，夏澜之死果真如你所言，是你妹妹所杀么？夏寒君，我忍不住要怀疑，你说的所有话里，到底有几句真话了。”
　　夏夜闻言，嘴角竟气得勾出一个笑，“你尽可以当一句真话也没有。”
　　“我想也是。”
　　金色锥尖嗡地一声，如羽箭的箭头般射向道莲，后者抬起刀略略一格，随即轻巧的一个小动作，以刀剑将那金色锥尖挑住。
　　僵持之际，他的眼睛，在那锥尖之上的古朴花纹间掠了一遍。
　　“传闻，上古有仙人，瞳如异涡，手持圣戟，戟身白玉，戟尖纯金，上刻其名，名曰龙图，可撼山动海。”
　　夏夜脸色陡然一变。
　　“夏寒君，不得不承认你天赋异禀。”他平声道，“竟可以只凭借天地万物的气息，就去寻找你想要找的东西。”
　　“你怎知道我是在找东西——”
　　“你那日不寻常的样子，一眼即知，还需要知道吗？”道莲嗤笑了一声。
　　夏夜眯起了双瞳。她嘴角的笑意未曾消失，反而诡异地扩大了。
　　“能知道这是龙图，不愧是道家的少爷，学究天人。”她讽刺般地说道。
　　道莲默不作声，他手中长刀稳稳握着，看着金色锥尖悠然转了个圈，飘回了夏夜的面前，而那少女唇边笑意盈盈，只有一双眼中，怒火澎湃，如狂澜风海，掀出滔天巨浪。
　　“夏琬君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引得你这样蛇蝎心肠之人的追杀。”他用肯定的句子说出这句话，随后他冷哼一声，道：“直到今日，瞧见你这金色的戟尖，方能猜到一二吧，想来你素来以为此等神器皆是自己的，却不料神器噬主，你——”
　　“够了！”这一刹那，少女脸上的笑意尽皆消失。她单手握住金色的戟尖，冷冷望着道莲，道：“莲少爷，你要是再说下去，本座不得不除掉你了。”
　　她漆黑的瞳子仿佛有异光闪了闪，看上去竟有一丝幽蓝，如深海的漩涡，转动不休，侵夺着旅人的灵魂。
　　“我到底是否蛇蝎心肠之人，你待临死，便也知晓了。”夏夜轻笑一声，竟透出一丝丝妩媚。
　　那双眼中的漩涡，不知何故，竟加快了速度。
　　道莲只觉得浑身开始缺氧窒息，他以刀拄地，勉力支撑自己不要倒下。他想将视线从夏夜的身上离开，却不知为何，如着了魔一般，他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全然挪不动视线。
　　黑色，黑色的夜晚，黑色的天幕，黑色的星空……
　　夏夜就这样凝视着道莲，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从她眼中打开了。
　　这就是那一日，麻仓叶王所面临的处境吗？
　　莲咬紧牙关，握着刀身的手冒出冷汗，将刀杆浸得有些滑。
　　他忽然回想起，那天雨夜里，这个人也是就这样看了她一眼，然后……
　　吸力忽然消失了。
　　就在现在，树林的边缘。
　　这双眼漆黑无光的少女，骤然咳得惊天动地，嘴角带着一丝血沫跌倒到地上。
　　这就是病弱的身体的代价，每一次每一次，都因为它而功亏一篑。
　　夏夜早已习惯了。
　　只是，又要让人瞧不起这种事，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恼火。
　　昏迷的前一刻，少女这样想着。

　　事情变化得太快，道莲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本以为自己就要粉碎在那虚无的空洞里了，结果……
　　他倏然一惊，提着刀走过去察看夏夜得情况。
　　少女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唯独她的持有灵沁海，自金色的戟尖中漂浮出来，有点无措地看着道莲。长刀之中，马孙的灵魂也解除了超灵体状态，静静地漂浮在空中，等待着道莲的指示。
　　“小姐……”沁海的视线最终落到夏夜身上。
　　“她这是怎么回事。”最后道莲选择了发问。
　　沁海抬头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小姐她身体一直很不好……很不好！我有劝她去和安娜小姐说，可是她……”
　　道莲全然没想到过，这个夏寒君的魔眼，竟然功亏一篑在了这不起眼的理由之上。一时之间他有点好笑。
　　须臾之间，夏夜幽幽醒转，看见面前道莲的大脸，第一反应竟是把脸扭过去再次闭上眼睛。直待听到一声轻笑，才不甘不愿地再次睁眼。
　　她喘息了一会儿，慢慢自地上爬起，调整成了抱膝而坐的姿势，头却仰着，面无表情地望着道莲。
　　“夏寒君，你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一定要和我打架，你——”
　　“我乐意！”
　　……好吧，她赢了。
　　道莲将长刀收起，冷然道：“我没有兴趣和一个身体如此脆弱的人再打第三场了，夏寒君，我对你的事无意探究，可是，倘若让我发现你有危害叶与安娜他们的行为，我的刀下，将再不容情。”
　　夏夜哼笑一声，道：“我对那两个人没什么兴趣，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也不需你的容情。”
　　道莲眼风扫了她一眼，“话说得这么漂亮，你还能靠自己走回去吗？”
　　夏夜一窒。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莲说话了。
　　“所以现在，”道莲慢条斯理地说，“就请你靠着你那偏执的傲慢，自己慢慢地，走回去吧，也好锻炼锻炼你这脆弱的身体。”
　　这样说着，少年将刀往肩上一扛，悠悠然自行离开了。徒留夏夜在原地，满脸的怒意勃发，可过了一会儿，她却终是没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了，现在她又要开始一个人艰难的跋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