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访天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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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胡苦恼说道:“你怎么和仙君一个样，只会消遣人。我才学了几天法术，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何况，我还是来救你的——”
任阿胡如何示弱，扶光都不为所动。甚至，他压根没在听她说话，眼睛望向未知的高远之处，眉头渐渐皱紧。
同时，阿胡惊呼起来。海面上波浪层叠，如一领缓步细摇的青裙，又渐飘来一盏盏黄蜡纸做的灯笼，望过去，似是裙摆上撒的花。她游近一盏，又是一惊。她已听到扶光痛彻心肝的哀吟。
一盏盏，愈聚愈多，血泪犹新，正是小眉儿的那盏。
所有的束缚和伤害都消失了，扶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他半跪着，畏怯地埋下头去。口中断断续续、含含糊糊说到:“死——死——”
阿胡连忙去打灭那些灯笼。火光暴露在空气中，即刻散作水珠融入水面。但不久阿胡就察觉到，周天已暮气氤氲。最可怕的是，无须她的外力，灯火也在逐盏熄灭。她着了慌，又想去护住仅存的光明，一时间游得方向不辨，离扶光愈来愈远。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一盏盏灯笼泄为血水，浮在海面之上。不多会儿，周身已成血泊。腥臭的味道熏得她头昏脑涨。她环顾茫茫海面，竟不见扶光的身影。她暗叫不妙，莫非他沉了下去？她想也不想就扎身潜下。
耳边隐约传来呼喊声。不似天外传来，像不远处，且愈来愈近。阿胡欲钻出水面查看，不防一阵晕眩袭来，身子只顾沉沉下陷。她想:这究竟是怎样的境界，可以折磨人到如此境地。或者，原本就怨她道行太低，破不了眼前迷障，所以屡次受困。这会儿，喊声像飘来的芬香，愈来愈沁入意识之中。她冷静下来，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方向。
“小狐狸！”封寒的声音听起来无比亲切，又听他道:“胡枝子，快护住她！”风声大盛，又将他的声音吹远了！
阿胡感到酷寒禁锢着身体，然有一双手紧紧抓住她，任凭风雪狂暴，狠狠践踏着领域的所有，那双手渐冻渐冷，也不曾松开分毫。然后，又有一双手搀过来，细长冰冷。阿胡极力捕捉着耳边声嘶力竭的强烈气息，心中暖流涌动。
“封寒！”她竟张口说出话来，不防吓了自己一跳。
那两双手也渐渐暖起来，隔着衣衫传递着生气。阿胡绽开笑容，睁开眼睛，恰见又是身在冰原。封寒斗篷一样挡在她头顶；胡枝子则在他左边，张着嘴巴，想是要唤醒她。但，他们僵如泥塑。
阿胡也动弹不得，是怕碰摔了他们。眼眶即刻红了，“封寒封寒，胡枝子——”她念着他们的名字，轻轻撞着，焦急又谨慎。“法师已经不见了，你们快醒过来——”
冰原上竟升起太阳，温暖和光明消解着浸透了悲伤绝望的黑暗和冰冷。草树花石竟相钻出冰面，起先白如蚕体，不多会就褪成缤纷五色，齐齐点缀而成一处芳草之滨。
未及欣赏佳景，阿胡一个闪失倒在草丛之间。仰头一瞧，见丛丛皆是指天的草叶，视线受限，再看不到其他。封寒和胡枝子更不知去了哪里。阿胡抬抬手，一只泥黑的毛爪子，只是，原先同野蔷薇的小朵儿般大，她是仔细比过的；这会儿却勉强按住一只过路的蜚蠊，更像只小猫爪。她刚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命运多舛，就听爪下微弱的怒吼:“腌臢汉，放开我！”
阿胡讪讪地拎起爪子，见蜚蠊被糊得像个黑泥球，气呼呼的两个触须来回摆动。她边抱歉边忍住笑，又问道:“这里是——”哪知，蜚蠊理也不理，抖抖黑壳就爬走了。
她追了几步便来到湖边。滟滟水色，倒映着她的面容以及头顶无尽的高天。不由想起那次在无名湖边，她瞧着仙君的倒影偷笑，这时不免有些恹恹地。若这时仙君在身边——她又想到仙君不让太过依赖别人的教诲，于是狠狠心不再想他。
“我美吗？”
那声音真切切，是净月！
阿胡呆了半晌，目光定在水面。涟漪一散，她不由瞪大眼睛，水面上分明映出了她蜕变前的幼形。
难道，她无意间回到了寂春山？不，周围的一切明显是别处。或者，是净月看自己有难，前来相救？但是——或许这又是梦境吧！
她不敢抬头，余光沿着水面探去。只见涟漪将一个女子的身影拖得长长的，看不分明。待要细看时，水面一晃，影散无踪。她抬起头来，见水边正有人对她笑着，“净月！”只是一瞬，她满怀失望。那衣着黄绮的清丽女子，虽如此相似，又分明不是净月。
那女子莞尔一笑，在一丛湿翠的草毯间，显得颇为夺目。“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胡奇怪地看着她，尾巴在身后微微摇动，若有所思。
“你先有了这么多经历，可不好。我还要帮你抹去。”
见她自来熟的样子，又要走过来。阿胡后仰着身子，戒备地说:“你认错了，我不认得你——”转身便逃。
阿胡也不知道为何莫名害怕，似乎被人洞悉所有的秘密。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可笑，她又哪里会有什么秘密呢？
“阿胡。”净月的声音再次响起，阿胡忍不住回头，不小心被石头绊倒，跌了狠狠一个跟头。她恼怒道:“你不要假装净月！她死了，那么可怜，为什么要装她骗我！”
“你也知道她已死了，为何我一唤你，你还要回头？”黄衣女子悄然来到阿胡面前。
阿胡恨恨地不搭理她。
女子摇摇头，“她却不会知道你有这份心呢。”
阿胡抬眼瞧瞧她，又把头耷拉下去。“你又是什么神仙还是妖怪，能告诉我这是哪儿，怎么能出去？”
女子道:“我是要带你出去，不过怕你放不下这里的一切。”
“我为什么要放下？我来救法师，封寒和胡枝子又来救我。要是只我一人出去，岂不是太自私了。”
“我不救他们，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哼！”阿胡道，“你们这些高深莫测的神仙，就会拿死吓唬人。死了我也要救他们活回来！”
女子对阿胡一笑，“真是奇事，你竟生得情根这么深。阴差阳错。看来，你一日不放下，我便带不走你了。”
“放下，放下，放下，怎见得凡人放不下就是执着，你们总说放下不是另一种执着？”
女子听了她的抱怨，竟笑个不停。最后，她拂起袖子，一股薰风扑向阿胡，“放不下便放不下吧。我还是助你一臂之力。”阿胡瞪大眼睛，躲闪不及，径直仰倒，昏然而睡。
这一梦，竟无比香甜。昏沉的睡思中，耳边吹来几声虫鸣，奶声奶气的，有几分悦耳。再细细辨听，哪里是什么虫鸣，又像是虎吟。再听，却又是人连声喊着:“阿胡——”
阿胡咯噔醒来，没提防一阵眼晕，恍惚间那个女子的身影浮现，缓缓说道:“回到仙君身边去……我还会来见你……”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访天平（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