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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1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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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湖水平如莹镜。
“我将那片东海之水引了过来,还差一点……”阿胡施施然地起身,并不介意胡枝子方才的鲁莽举动。
胡枝子瞠目结舌,半晌之后,他开始不住冷笑:“引来东海之水?这不是昙尘仙君用过的手段吗?阿胡,你也学会骗人了,你还是站在他那一边来骗我?!”
阿胡一脸不屑:“我就是我,不会站在任何别人那一边。”
“我还能相信你吗,你已经毁掉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你还有藏魂坛。”
胡枝子攥紧拳头,真身骤现,盛怒之下,放出绿藤缚住毫无防备的阿胡,愈缠愈紧。“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阿胡眯起眼睛:“你要再杀死我一回吗?”
“是又如何?上次杀死你,我的确有过一丝后悔,现在不会了。”
阿胡轻声发笑。
“把碧虚和明月珠的法力还给我,那都是属于我的!”
阿胡似乎早已看穿了胡枝子焦灼的缘由,却又很是满意于他恨不能毁天灭地的表情,忍不住安抚他道:“放了我,听话。要不然,你就会像那棵大树一样灰飞烟灭,或者变成藏魂坛中的一个。”
胡枝子到底脑筋清醒,虽然不知晓阿胡的根底,也明白无甚胜算,脑海中突然闪过灵光,他取出藏在怀中的析魂珠,按入胸前大穴——如同方才在海上所作的那般——眼前所见,开始出现重叠的影子……
阿胡皱眉,眸光定于湖岸,倏然身至。
胡枝子骇然,明明阿胡仍被绿藤的捆缚着,怎会又有一个现身于湖水雾霭间?这并非析魂珠所带来的幻视,因为它似乎被封印了,魂魄不再分离。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湖岸上,参天巨木被霜雪袭击,枝叶冻折,不偏不倚地坠在绿藤之上。再看那个被束缚着的阿胡的身体,化为一块巨冰,正节节侵入绿藤的细叶。胡枝子发觉之时,恰是巨木的枝叶坠落于绿藤上,绿藤无知无觉地断裂,落入湖水,不起一丝涟漪。
“为什么会这样?!”胡枝子垂下头,忍住眼眶的酸意,不使屈辱再增一分。
好似玩闹一般,冰纨拂过绿藤,霜雪尽解。但胡枝子纹丝未动,他受了伤,嘴角噙血,损了元气,然而,更重的伤藏在心里。
阿胡走到胡枝子的面前,手指调皮地划过他的面颊,触感凉丝丝的,“胡枝子,从现在起,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胡枝子咬紧了牙关,“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阿胡只赠给他鄙夷:“我可以帮你,自然也可以不帮你。你法力低微,最好有自知之明。”
“你要做什么?”
“要你想要的一切,以及更多,四海五湖……不过,我不会像你这样手段低劣。”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想要伸张的正义吗?阿胡,这叫虚伪。”
阿胡眨眨眼睛,在胡枝子的怒目中思量了半晌,似乎不懂何谓“虚伪”,“阿胡是个好人吗?”
胡枝子不明白她为何发问,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一只长着凡人心肠的蠢狐狸,笨狐狸。”
阿胡抿唇而笑:“你既不喜欢那样的蠢狐狸,又不喜欢我这样的聪明狐狸,究竟谁更虚伪?”
胡枝子被嘲笑得毫无招架之力,他很想发怒,又想到已经发过怒气,而无济于事,瞬时陷入崩溃,一双眼睛在阿胡悠然的背影上游走了许久,怒火逐渐平息。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向阿胡喊道:“阿胡,因为是你,我……可以……”
阿胡回眸一笑:“胡枝子,你不会后悔?”
胡枝子微展双唇:“我明明知道扶光法师痛恨妖,依然拜他为师。我恨他,但不后悔。”
“很好。”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阿胡欣然地走回来,指着湖面的中心,说道:“去那里。”说完,便牵起胡枝子的手,蹑入湖心。“告诉我,那十八个藏魂坛究竟有何用处?”
胡枝子思虑再三,勉强解释道:“我说过的,藏魂坛可以炼化阴魂。若不是萤蜚毁掉了圄渚,我本来还可以……”
“十八个藏魂坛,”阿胡打断他道:“所处的大概都是阴位吧。”
“是,这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胡枝子,你看好了。”说罢,阿胡摘下冰纨,沉入湖面,少时,清澈的湖面逐渐蒸腾,所激起的蟹眼般的水泡纷纷碎裂,却不沉落,反向空中浮去,又发出微光,泳之,相合,连为游丝,游丝成阵,经纬相间,织作白练横亘头顶,渐行渐远,直至巨木之巅,“白练”已如瀚海般广大。
胡枝子忍不住惊叹:“这是……”
阿胡揽住胡枝子的手臂,越过树巅的“白练”,再度俯瞰樤枚山,胡枝子悬起的心瞬间被征服了。
“这是结界?”
“你可知道灵境吗?”
“听说过,还是你告诉我的。”
阿胡自嘲道:“我居然什么都告诉你?怪不得你叫我蠢狐狸。”
“你不是记得和我的一切吗?”
阿胡摇头:“其实只是一些模糊碎片,我一提起来,你就自以为我全都知道。”
胡枝子紫色的瞳孔收缩片刻,恢复原状,“那灵境究竟是什么?”
“仙人们为了潜心修炼,便造出种种灵境,脱离喧嚣的凡尘。这些灵境或有形或无形,或浮于半空,有如雾霭,或傍于峻岭,化为云根,或者偶现于某时某刻……”
“原来如此,你也是要造一个灵境出来?”
阿胡摇头:“当然,在灵境中,我可以为所欲为。不过,现在还算不上,只能先造一个鼎炉,作为炼化阴魂之所。”
“鼎炉,在哪里?”
“樤枚山。”
“整座樤枚山?”胡枝子瞪直眼睛,扶光法师的法力,在他看来,已足使盘山踞岭,无畏于山野仙众。然,今日所见阿胡后身之所为,竟远在他所见识之外,令心中扰乱,不知是该兴奋还是恐惧。此时,他倏地感到枝叶受风而皴,寻风时,却见风聚于五指,凝为凛霜,刚要发问,呼吸间,口中热气如烟,再呼入时,心肺俱寒。他忙运行真气抵挡,枝叶间生出密密麻麻的白色毛刺的“城墙”,令寒气不得接近。
而此时的樤枚山,更不复之前的风景,霜浓冰凝,万籁无音。
“你要炼化阴魂,总得有火,火在哪里?”
阿胡得意地牵起胡枝子的手。胡枝子并不抗拒,只觉得她的手也是冰凉凉的。两人一起落在樤枚山山巅的石门之下,这是眼前这座“冰山”唯一未被封冻的缺处。阿胡道:“冰也是火,你看。”
胡枝子朝下望去,整座“冰山”浑然一体,看似为冰纨包裹得严密,又有种种草木被寒气淬出晶莹剔透之感,而于单调的“银妆”之中,隐约透出莹莹蓝光,不,更像是蓝色的焰火。尤其在十八个阴位之上,焰火尤为炽烈,显出极寒之象。
“三天,三天之后,你且看吧。”阿胡边说,边打了一个呵欠,现出疲累的神情。
胡枝子见阿胡摇摇晃晃地,顺势揽住她的纤腰,让她靠在胸前,眼见她原本粉桃般的双颊蒙上一层莹白。
阿胡闭着眼睛,口中呢喃:“我要到湖边去,你留在这里,为鼎炉护法。”还未说完,就蹑足于山间小径,小径早被严冰覆盖,光溜溜的,无须迈步,滑行而去。
萤蜚驱使巨鲸游向岸边。昙尘再用一道摄灵符,未防意外,又按住戚悬镜的手腕,防止他忽然醒过来发疯发狂。
此时,疾风卷起围墙般的白浪,一层一层堆叠在半空中,几无前后之分。巨鲸长鸣一声,徐徐下沉,躲避风浪,不想,行不过半里,忽地撞上一块蓝色冰块,巨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晕乎乎地翻转身躯,将三人甩下鲸背。
萤蜚张开手掌,五指垂地,掌心中一朵雄蕊徐徐吐出数十根细韧的花丝,如生根一般在水中蔓延,看起来逸游自恣,毫无章法,不久织成一条如竹夫人般的花丝笼来,唤作雾縠,中腰留有一道开口,将三人纳入其中。
之后,花丝澌澌然弥散流漫,结成一层薄而亮的雾团,缓缓沉入水下,越沉越深,从明到暗,从轻快到沉滞,直至水底。花蕊柱头则凝为数颗鲛人泣珠,落在额顶发间,坠入眼角,溶为水光。片刻间,眼前由黑暗复为清明。这时,黑乎乎的鱼群齐齐游来,横冲直撞,幸而花丝轻盈,水流微一激动,便闪避开去。
萤蜚定睛细看,大喊道:“是冰!”
昙尘讶异,不过确如萤蜚所言,一块块散碎的蓝冰随暗流涌而四散,一些竟包裹着一条或数条大小海鱼,因此方才看起来竟误以为是鱼群袭来。
“水冷了许多。”萤蜚颤抖的声音也证明了这一点。
昙尘丢开戚悬镜,将一粒琥珀放进萤蜚的手心。
那是一块荧虫冰珀。传说北地霰漠生长一种霜蟾,霜蟾通体皆呈深蓝,唯独两眼之间凸起赤点,所谓荧虫便寄生其中。当极地风暴来临时,荧虫燃起赤焰,保护霜蟾不被冻成冰石。一些修道者以法术凝霜为冰,诱引荧虫,做成冰珀,赠与凡人弟子佩在胸前,以备严寒时护身。昙尘偶然得到一块,此时终于派上用场。
萤蜚握住冰珀,顿觉炽热深入血肉,浑身舒展开来,“你对阿胡是不是也是这样,有求必应?” 忍不住又打趣他道。
昙尘自嘲:“可她一点都不珍惜。”
“到手如此轻易,当然不会在乎了。”
“就像阿胡对胡枝子百般讨好,越是想让他开心,他越是嫉妒。”
“仙君也是只会看别人,不会看自己。”
昙尘开怀一笑。
“我们上去看看。这里是静海,本不该起这么大的风浪,更不会结冰,实在奇怪。”
说罢,萤蜚呼唤巨鲸,巨鲸并未游远,悄然游来,将雾縠托在背上,徐徐上浮。水流中,已不像之前那般顺畅,数不清的大小冰块向巨鲸撞来,巨鲸张开嘴吞下一些,终得攀至水面。
第一眼,就令她们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