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章 风雨锁重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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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域国武治三十年，赛奇皇猝然薨驾，生前五子皆为人中之龙，未立储君。于是一幕幕皇子争权宫廷倾轧的戏码纷纷上演，朝野撼动，中原顿时陷入诸侯分庭抗衡之势。
这傲立于圣山平原三百余年的铁幕之国终露迟暮之像，四方外敌蠢蠢欲动都想借此百年难得之机，在这乱世中分得圣域国的一杯羹。
而此时，西南边陲之咽喉重地——滇南白理古镇却远离中原纷争，依仗天险地势暂阻外敌觊觎，难得一派安详和合之容。
然而祸福有定，躲得过朝廷躲得过外敌，却躲不过自然天择。
这一季，滇南罕有的阴雨不断，白理镇外南距三十里的鹿山禁不住多天大雨的洗刷浸泡终于滑坡。断岩乍现，深嵌在山壁内的巨型原始古兽之躯骨骤然现世。
此一诡谲景象迅速传遍滇南诸镇，议论、猜测、恐惧顿时搅扰起当地淳朴的民风，使滇南上下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这日，倾盆的大雨依旧不遗余力的洗刷着白理镇的碎石路，一泓一泓水波沿着灰白石壁倾斜而下，似是要浸没大地。日暮西沉，残阳余留下的惨白光晕照的天空一片凄厉。那平日此时早已热闹非凡的晚市摊位被草草铺上毡子，多日无人问津，人们早已躲进高墙厚瓦之内，惶恐无措的度日，街上一片肃静。
百姓们心中笃定这雨下得不寻常，滇南四季如春和风细雨，从不曾见着连绵多日的滂沱大雨，想来这必是上天示警，兽骨现世不详之兆。
镇上唯一的青石板路的尽头是白理最大的一处宅院，宁南王府。
高院内彩灯高挂，红绸攀柱，似是要办什么喜事。可偌大的院落里却空无一人，只有正堂中厅内刚刚掌起点点烛火。
而厅内异常的安静肃穆，下人们不知都去了哪，只留三人，一站一坐一跪。
立于中厅之内的男子背着烛光，阴影之下看不清面容。束于青发之上的锦冠，滚龙纹的银色缎袍，都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这正是王府的主人，赛奇皇三子，戍边八年之久的宁南王史昂。
“王爷，莫不是真要将少主送到城下去？”跪在王爷身侧的侍女早已梨花带雨，她不顾形象的在地上爬了两下。
“王爷！求您看看吧！”侍女不顾身份的卑微，情急之下斗胆抱住王爷的脚，苦苦哀求，“求您看看刚降世不足三日的少主吧，求您看看九死一生才产下少主的夫人吧。您怎么，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嬿儿，不要再为难王爷了。”坐在暖塌上的女子终于开口，缓缓起身，一身素服紫发轻挽，那清丽的眼眸却仍旧掩不住病容哀颜。而在她怀中正睡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微黄的烛光下孩子一幅清和的睡颜，仿佛与这乱世危尘隔绝着。
这女子便是与宁南王恩爱多年传为佳话的紫霞夫人，只见她莲步潺潺，体力难支，但仍旧坚持着将怀中孩儿抱到王爷跟前，“妾身跟随王爷十八年，享尽京城荣华，也历尽宫廷杯葛，虽承厚爱却一直无所出，如今远离朝廷在这神仙一样的地境安身立命，终得神眷中年得子以续宁南王族的血脉。如今臣妾年岁以大，恐此生唯有此子。臣妾不信什么邪魔不信什么天示，只信怀中孩儿至真至纯的睡颜。王爷，您看看他吧。”
“夫人！”史昂回身将妻儿搂进怀中，“三十岁得子，本王岂会不心疼。然，朝廷严令诛杀兽骨现世之日出生的幼子，如若本王不交我儿，如何面对滇南诸镇祭献的数十婴儿。如若本王不交我儿，朝廷车架已兵临城下，白理镇上下千余无辜百姓难逃死命。”
“王爷！臣妾不甘，不服呀！”夫人闻言已知事态难以扭转，噗通跪倒在地与一旁的嬿儿抱作一团抽泣不止。
就在此时，一声响亮的通报传入，“征南大将军到！”史昂神色一凛。
“兄长。”厚重的铠甲桄榔作响，伴着声音踏进中厅的是一位熊虎有神的武将。
“四皇弟？”史昂看清来人，一步上前握住对方正欲行礼的双臂。
“童虎有幸得白礼太傅保荐，承蒙大皇兄不弃，得着征南大将军一职，没想到第一件差事就是……唉！”童虎说着眼神一转，看到史昂身后手抱婴儿一脸泪痕的紫霞夫人。
“兄嫂，”童虎上前抱拳行以大礼，“如今朝廷混乱，滇南出此不祥之兆，大皇兄遂下杀令……”
“不用再说了，”夫人看了看怀中幼儿，“不祥？哈哈……皇弟你看，他生得如此稚嫩白净，有着和王爷一样的紫色圆眉，想必长大后也将是一位诗书满腹儒雅俊逸的偏偏佳公子吧。”紫霞夫人言至此处，眼中不禁流露出初为人母的幸福与期待。
“若说我儿有什么不幸之处，那就是不幸恰巧生在这兽骨现世之日，连姓名都不曾有，连父亲都不曾抱过，就要被这莫须有的罪名送上黄泉路。”紫霞夫人缓缓将婴儿托起，“王爷，你真的要送我儿入黄泉？”
史昂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直视着妻儿，身体寒冷微颤，无言以答。他不能答，不敢答，或者他根本不知要怎么答。
“兄嫂，一切都怪在我的身上吧，今日宁南王府必须献出一个生命。”童虎看着史昂微颤的身影心下一狠上前欲夺婴儿，他不想让史昂亲手将儿子送给自己，那么这罪人就由他来担当，反正他已经是滇南数十家庭的罪人了。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嚎，那位总是行为典雅，进退有度的紫霞夫人，如疯妇般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不！”
凄厉的声音落下，余音绵延回荡，童虎定格在那里，史昂闭上了双眼。
一刻宁静，也许仅仅是一瞬，但在场诸人心上却如钝刀刻画，各种疼痛深入骨髓。
“嬿儿，抱着少主。”夫人慢慢地恢复了常态，强撑着站起身，理了理白衣，声音低沉自持，仿佛刚刚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嬿儿遵命地抱起少主，眼中的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已肿如杏核。
“我儿无罪，其母有罪。罪在孕育他，罪在不择佳日而生产。他若是邪子，我便是那罪魁祸首。今日宁南王府献上一命，不是我那懵懂无知的孩子，而是我这个祸首。”言毕，紫霞夫人一个纵身冲向一旁立柱，顿时鲜血迸溅，红染白衣。
“夫人！”事态迅速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制止，史昂扑上前却只能抱住已深陷殷红血泊的爱妻，那久忍的男儿泪终于止不住夺出眼眶。
“嬿儿，不要过来，不要让少主看到此番景象。”紫霞夫人孱弱的声音传出，“皇弟，此番一命可抵我儿之命吗？”
“兄嫂，您这是何苦！”童虎跌跪在紫霞夫人身侧，斡旋于宫廷倾轧见过无数阴谋鲜血的他握紧双拳无限愧疚。
“我不苦，若以我死换我儿之活，何苦有之。皇弟，我以命作保，我儿非邪子，永不入朝廷，永不继王位，永不祸尘世，只做一名逍遥山林的隐逸草民。”
紫霞夫人轻咳两声，血顺着嘴角流出，但她还是忍住了，强打着最后一丝气力看着自己悲恸的丈夫，“王爷，十八年相伴，您不曾纳一妾一婢，妾身能独享这份宠爱，实已无憾。我去之后，请纳嬿儿，为宁南王族传继王爵……咳咳……我心中尚有一字，愿王爷赐为我儿之名。”
紫霞夫人抬起沾着血的手指颤颤巍巍，在史昂手心写下一个“穆”字。
“穆如春风，永享清平。”
紫霞夫人这最后的谶语凄绝惨淡却带着一份母亲最大的祝福与荣耀，永远消弭在滇南古镇的滂沱大雨之中。
世事如棋，乾坤难料。乱世、异象、鲜血、至亲，这一切交织而来，开启了宁南王长子穆的一生。
当天幕再次清朗，当白理的青花白楼再次沐浴春风之时，似是掩去了昨日那凄风血雨。然而，命运之轮渐行渐近，悄无声息的碾过一切生灵向前横行。
帝王社稷，将军赤胆，终过不了这君子楼上，清茶一盏。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章 风雨锁重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