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名字叫爱情》柳穿鱼

44、但愿千秋轮不缺（下）

　　【四十二】但愿千秋轮不缺（下）

　　“你也忒闲不住了。”叶苏和推门进来，将药碗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来看着我笑叹，“不过做做十字绣倒也不错，虽然有些费眼，却很能调理心境，待产期就不会太浮躁了。”
　　我耸了下肩，笑道：“说明我多才多艺，没事儿也能给自己找事情做——来来来，帮我扯下这根线！”
　　叶苏和哭笑不得，走过来帮我把缠搅在一起的绣线细细理顺了，并打趣道：“这绣得了是要做什么，带回去裱起来挂墙上？要让苏宁看见，保管尾巴都翘到天边儿去了。”
　　我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哪儿去了，这是要做成抱枕，好让你睹物思人，留个念想的！”
　　很早之前就动过把几幅十分喜欢的油画制成十字绣的念头，奈何版权问题摆在那里，最后也就只是想想。这次是乔岩帮忙，将叶苏宁的《明月出潮》拿去请人处理、修整好图像，精确地印在了十字绣绣布上，又买了各种颜色的绣线，这么一来，我就乐得天天窝在床上做绣活儿了。
　　瞧，我多贤惠。
　　“是么，那还真是谢谢了。”叶苏和忍俊不禁，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伸手过来帮我扯着绣布，又笑道：“怎么，你又不理石头了？他天天眉头皱成团，除了做饭熬药就只是在外头坐着，想抽烟又不敢抽——你这家教可真不简单。”
　　切，我可没让他戒烟，那是他自己觉悟高。我捏着针穿过绣布又狠狠扯出来——好么，手一抖，居然扎歪了：“那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让他不干好事儿，一天天就知道惹我生气。”居然在我心情最烦躁的待产期跟我提那张支票的事儿，我没当场把他赶出去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叶苏和大笑，后又道：“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你才好，越是心爱，便越是紧张。”
　　“或许吧，”我忍不住叹气，自嘲道：“我总是没法不介怀……你说我好歹也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爱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想想都觉得自己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实际上也过去了不少年了，早就什么都改不了了不是吗？可……可就还是有些想不通，忍不住，放不下……你说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忍心给我塞支票撵我走呢？那个时候，真的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平生第一次觉得万念俱灰，觉得原来金钱真的是一块再好用不过的敲门砖，只可惜我分文没有……这么一想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看见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苏和失笑，调侃道：“你啊，这是结婚之后就被他宠坏了。”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的。
　　“当初苏宁也是一样，被我惯得无法无天，不过她也听我的话。”叶苏和端了药碗慢慢吹着，垂了眼睫，微微笑着回忆起来，“小时候她那是打遍大院儿无敌手，哪个小孩都怕她；长大了一张嘴更是得了歪理就不饶人，多少男生都望而却步，合着都是被她明嘲暗讽说跑的。后来她不知怎么的，铁了心要跟楚臻那个二世祖往一块儿搅和——要是她真心喜欢那个男人还罢了，可她那态度摆明了就是玩，玩青春玩感情，这可怎么得了！”
　　我喝了口药，笑道：“叛逆期来得有点晚。”
　　“大概吧，”叶苏和笑得颇为无奈，“可是我那时候也想不通透，就觉得放任她简直是害了她，索性走极端把她反锁在家，结果她居然跳窗跟着楚臻跑了！还真当自己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啊？！”
　　我顿时笑不可抑，半晌才缓过气儿来：“合着你们兄妹俩当年就是为这事儿闹翻了？难怪她到现在都不肯搭理楚臻……”
　　“……那倒也不是。”叶苏和修眉微蹙，眼神有些恍惚，慢慢道：“那次把她关在家里，随后我就去外地参加报告会，只让钟点工帮忙照顾，谁知道晚上就接到电话说她跑了，把我气得半死，连忙推了会议，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来了。回程中就在电话里又跟她吵了一架，心里烦得很，索性也没回家，直接提着行李去了我在酒店的包房……”他忽然苦笑起来，“那间房是我长期订着的，有两张房卡——明白了吗？你大概想象不到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她——顿时整个人都傻在那儿了，血冲颅顶啊。”
　　霎时间，我愣住了。
　　原来……原来居然是这么回事。
　　“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从大学他就一直说我是从小丧母又缺乏父爱，兄妹俩相依为命，因此恋妹情结太过严重。”叶苏和苦笑道，“现在想想，当时的心情不啻于捉奸在床吧——可是我想大概也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最疼爱的妹妹跟一个向来看不顺眼的男人抱在一起——我当时气疯了，摔门就走了。”
　　我不禁问道：“然后呢？”
　　“然后苏宁回到家来，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还甩了她一耳光，并且……”他淡淡道，忽然顿住不说，痛苦地闭上了眼。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温润如玉君子谦谦的男人发火以至于失去理智的样子。
　　“那是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我根本不能原谅自己——你知道为什么吗？”终于他又抬起眼，笑容更多了几分苦涩，“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那天她一直在哭，甚至跪在我房门外拼命敲着门喊我说她做错了，可是我……简直就是个懦夫，根本不敢答应她一声……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忽然开始呻吟，说，哥哥，我好痛……我一看，触目惊心的……都是血，从房门外头渗到了里面……她流产了，在这之前，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怀了孩子。”
　　“……”我沉默了。
　　叶苏和自嘲道：“枉我学了一辈子的医，却救不了自己的妹妹，孩子没有了，我却逃了——我怕她一醒来就会怨我怪我，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受得了她怨我……然后就接到通知让我去美国开研讨会，第二天一早就启程。我答应下来，走到机场却又犹豫了，最后……坐出租车折了回去，去医院看了她一眼——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是苍天垂怜吧——就是这一眼救了我的命，我本该乘坐的班机失事了；我改坐下午的班机，一到美国就听说了早上那趟飞机的事故，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还以为我也在受难者之列。”
　　“……那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假装自己死了？”我不禁问道。
　　叶苏和疲惫地摇了摇头，忽然开玩笑道：“这个原因大概会写在我的遗嘱里，等再过上几十年你就知道啦。”
　　心知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我也就笑了笑，不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