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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辜负此时曾有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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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辜负此时曾有约(下)
……好奇心旺盛绝对是病,得治。
隔了将近两个月再见孟泽峻,我忽然觉得他明显憔悴了,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黑眼圈也很重——早知道应该约在家里才对,至少安静些,还跑到外面这热热闹闹的茶馆里来找罪受。
一坐下来我就直奔主题,道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亲力亲为去收集证据,在他收集证据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些和过去相关的东西……事实上,我也不想知道。
我承认我胆怯,我知道我是在逃避,可我没有办法去直面这些事。
孟泽峻强打精神对我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对这张脸太过熟悉的缘故,我竟无端从那笑容里看出了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轻声说:“不必谢了——只当是我替母亲赎罪罢,应该我代家母向你道歉才对……对不起,小颖。”
——这一声恍若惊雷!
“打扰一下,您的普洱。”
我愣愣地反应过来,机械地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茶盅,根本不敢去看孟泽峻的表情。
……他叫我小颖。
他叫我……小颖啊。
我想哭,我想叫,我想不顾一切地流出眼泪来喊出声音来——可是我并不能啊,这里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再说了,孕妇情绪过于激烈的话,对孩子会很不好。
最后我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尽量平静地开口道:“你想起来了?”
说话的时候我并没有看他,可我知道他在叹息,眉宇间一定有着隐隐的疲惫与失落,“是啊……想起来了。只是深度催眠而已,又不是记忆受损……”
然后,我们俩一起沉默了。
眼前这个,明明是曾经那样浓烈那样深刻那样不顾一切爱过的人啊——现在他分明就坐在我对面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觉得眼前仿佛隔了层雾似的,朦朦胧胧明明灭灭,再也不能向他伸出手。
——也再不可能抵达彼方。
“我没有想到,我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做得这么狠绝,简直找不到因由……”他慢慢说,听上去像是慢条斯理,可事实上只有我和他才知道他的语无伦次,“也是我的错,不能也不敢去反抗,这是我的耻辱,也是我的罪过……我把什么都忘了……!”
他这话说得颇为凄凉——我不得不接话,唇张合许久,还是道:“既然已经忘了,你何苦又想起来……!”
说完这句话,我的泪都快掉下来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忘记?你现在为什么要想起来?呢又为什么要跟我把什么都点明了说?我已经嫁人了,孩子都要有了,这个时候你来跟我重叙旧情是做什么!
孟泽峻,你怎么……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残忍呢……!
孟泽峻也禁不住哽咽了:“小颖,对不起,我……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你才对,可是我……我真的很想见你……”
很多年前有那么一次,那是他刚结束一个星期的交流学习从外地回来。大雪天里路都结了冰车不好走,他裹得像个粽子,气喘吁吁从机场一路跑过来到学校,扯着嗓子在宿舍楼下喊我,一张脸通红通红还止不住地喘气。我埋怨他太急,他却抱着我说:“因为我太想你,忍不住想早点见到你。”
少年的情酣情热总是这样,轰轰烈烈感人至深没有半分作伪;可是如今我们都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也早就不该——不该,再跟过去有这么多的牵扯。
可是嘴上说得出这样理性的话,实际上却又根本做不到。
我忍着泪意,问他道:“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送你吧。”他拿起车钥匙就要起身。
“算了,你自己精神都不大好,还是别开车回去了……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我忍不住自嘲地一叹,“又不是什么都没了,身体还是自个儿的……”
“关于我母亲做的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的。”他沉默片刻,郑重其事地这样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我本想喊住他说没那个必要,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怕那些,又要牵扯上上一辈的恩怨了。
想起那日在母亲卧房中找到的书信和照片,我忍不住又心烦意乱起来,一手护着肚腹,慢慢走出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