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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只似当时梦中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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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只似当时梦中听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在做梦。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那个早上还满脸促狭地向我和肚子里的小家伙讨了个早安吻,精神十足地去上班的丈夫;可下午回来他就满脸沉重地告诉我这么个不啻于晴天霹雳的消息——我真的以为我是在做梦,可是偏偏又不是!
过分强烈的自我保护欲一瞬间就站了上风——我居然用一种平静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他:“男孩女孩?”
乔岩看我的眼神迅速染上了一抹悲伤:“小颖,你不要这样……”
我固执地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很好很好——我走回沙发上坐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镇定自若;他也随即跟了过来,沉声道:“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我心里有火,还是相当猛的一股邪火,可是我完全找不到地方发泄,真想带着恶意狠狠告诉他不用解释了我们离婚算了——可是一看到他带着恳切哀求的眼神,我就怎么也狠不下心开口。
我在这边犹豫不决,他那边就看准时机开口解释了:“小颖,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之前也根本毫不知情。”
我终于逮着一个能发发脾气的机会,冷笑道:“……你毫不知情?那孩子难道是石头缝儿蹦出来的?!”
他沉声道:“那孩子今年十岁了。”
“……”
“他母亲叫陈絮,是我的初恋女友,她发现怀孕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而她也去了国外,所以并没有告知我。”
他的话不像作伪,而且如果那孩子真的已经十岁,我的怒火就显得很没道理——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还没有重逢。“那现在呢?他母亲带着他回国来找你了?!”
“他母亲已经过世了。”他轻声道。
我一下子愣住,听他慢慢道:“霍青博的妹妹霍青蘅在德国时很照顾陈絮母子,陈絮年前重病,她家里早因为这孩子跟她断了往来,所以她临终前托霍青蘅把孩子带回国内交给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绝不会现在才告诉你……”
我一时只是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又道:“霍青博今天把孩子带来,告诉我这件事情。事实上他劝我不要让你和家里知道这件事,另寻个去处安排下孩子就好,可我觉得,不告诉你,不好。”
他语气带着几分忐忑,显见得有多真诚——我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努力压抑着哭腔道:“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却觉得你还不如一直瞒着我的好……”
现在冷静下来了,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根本说不上谁对谁错,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忍受——乔岩是无辜的,他并不知道孩子的事情;孩子的母亲是无辜的,从她生下孩子直到去世,一直都没有打搅过乔岩的生活;孩子就更是无辜的了,刚刚失去母亲,外家的人又不待见他,也只能来投奔亲生的父亲……可是我呢?我难道就不无辜么?在我觉得我最幸福的时候,我的家庭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出来!
我拼命撑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在心底劝说自己:蒋颖,不要这样想……你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孕妇的情绪都太容易激动,那是你丈夫的孩子,不要把他当做外人……
可是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就好像原本只属于我的蛋糕被陌生人蛮横无理地咬去了一大块,可我连质问亦不能。忍不住啼笑皆非想到,莫非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一心奢求什么独一份的温暖宠爱……从幼时就希望渴求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难道现在就能得到了么?
我勾起唇角,近乎恶毒地嘲笑着自己——蒋颖,你多天真!
“小颖,你别这样!”见我不说话只是有点神经质地发笑,乔岩是真慌了,攥着我的手焦急道,“我向你保证,尽量不会让孩子的事情对我们有什么影响,也不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困扰!”
我没有抽出手来,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淡淡问他:“孩子现在在哪儿?”
他看着我平静的表情,终于像是挫败一样,叹了口气:“……在楼下,车里。”
“嗯,接他上来吧……这个时间,还没吃晚饭吧?我已经张罗好了。”我起身打算去厨房盛饭,却听见他在身后,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喊我:“小颖……”
我不禁失了耐性,语气也重了两分:“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会连口饭都不给那孩子吃吗?!”
他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就去把孩子接上来。”
我心不在焉地盛饭摆碗,从电磁炉上端锅时不小心,右手食指在高温的板子上烫了一下。对画画的人来说手总是最重要的,忙打开冷水龙头冲洗手指,可那火燎火烫的感觉是怎么也消不下去。正想找药膏来涂抹一下,却在这时听见门响了。
……只得放弃找药膏了。
我端着盘子走出去,先把菜摆在桌上,才抬头看那个孩子——只见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个十分拘谨的小男孩,黑发黑眼长得倒挺精神,也能看出和乔岩的几分相似,只是……他这么瘦小,真的已经有十岁了吗?
感觉到小孩正看着我,我也迟疑着望进他的眼睛——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大概像他妈妈吧,黑亮黑亮像是汪了一汪水,看着就十分惹人怜爱——心里咯噔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烫了一下。那一刻我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圣母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小孩也不说话,只怯生生地望着我,一边儿他爹乔先生也是满眼忐忑地看着我——我就想不明白了,这至于吗?就不能坦坦荡荡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总怀疑是不是偏头痛的征兆,可是在医院也并没有检查出个结果。忍着身体的不适,我尽量放柔了声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虽然还是十分拘谨的模样,答起话来却并不像怕生:“乔恺。”
……乔恺。
他姓乔。
我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没有动,呆呆地仰着头任我摸,小孩还是挺乖挺听话的。于是我说:“你愿意喊我一声妈就喊,要是觉得喊不出口,叫蒋姨也成。吃过晚饭了吗?没有就吃点吧,你喜欢吃什么也跟我说说,以后给你做。”
他点点头,很小声很小声地叫了声:“蒋姨。”
我笑笑,给他夹了些菜:“乖,吃完饭咱们去看爷爷奶奶。”然后转向一边的乔岩:“来吃饭吧,今儿个有你喜欢的紫苏鲫鱼汤。”
尽管我精神并不好,但还是尽量多跟乔恺说说话,省得他第一次接触父亲的家庭就留下心理阴影。本来这段时间我食欲正不好,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些就停了筷,胃里又有些泛酸想吐,眼见得乔岩也不大有胃口,一点一点慢慢地剔着鱼骨,只是偶尔才跟孩子说两句话。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等乔恺吃好了饭,我问他:“咱们去爷爷奶奶家好吗?”
小孩条件反射似的抬头去看他爸,眼光满是征询的意味;乔岩默默看了我一会儿,这才对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