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17、心绪难平

　　“原来是苏小姐，不想竟真当在此！”闻及苏如欣的声音，宋腾川的脸上不觉扬起了一丝笑意，他随即朝着款款走上前来的苏如欣道：“前几日听阿笙说小姐已觅得良人结成秦晋之好，而且此人还是方小姐的兄长，起初我还不甚相信，以为是这小子胡说，今日一见竟果真如此！苏小姐，你这保密功夫可做得真足啊！竟瞒过了上海滩上这么多双记者的眼睛啊！”
　　面对宋腾川的一番调侃，苏如欣浅笑盈盈神态自若，只见她一边上前走至宛宁身边亲热地揽住了她的肩膀，一边冲宋腾川嗔怪道：
　　“腾爷，说起这事儿，我还真要找你兴师问罪呢！”
　　“哦？小姐何出此言？”
　　“腾爷，我嫁给嗣成就是因为怕麻烦不想让那些讨厌的记者知道，所以才连结婚都跑回苏州老家去的！原本以为回到上海公司发了退出电影界的声明我就能躲在家里好好享享清福了，可哪知道，这几天那些记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得的信儿居然全都一窝蜂地跑了过来！我回上海可就这么些日子，除了那日见了笙少爷和他带来的几个兄弟外可就没再见过什么外人了，你倒要给我说个明白，这消息是不是你们天水帮的兄弟给捅出去的？”
　　苏如欣的话里显然带着着一丝明显的责怪意味，不过合着她特有的软糯的苏州口音竟不觉有半点不妥；而就一旁的宛宁看来，苏如欣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像宋腾川控诉，倒不如说她其实是在变着花样的同宋腾川打情骂俏。
　　“哦？有这事？”宋腾川随即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阿笙。
　　阿笙见宋腾川发问便在一旁低声回道：“这几日确实常有记者过来，好在都叫留在这儿的兄弟们都给打发了，所以绝对没有人进到这里打搅过方小姐和苏小姐的清静。不过既然这事是我引出来的，我这就回去查，说不准真是哪个兄弟无意间说漏了嘴的。”
　　“笙少爷，这就不用了呢！”阿笙话语刚落，苏如欣立刻又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你哪能当真呢！再说了，有天水帮的弟兄们在，再多的记者也都给挡回去了，这也算是你们将功补过吧！呵呵！说起来，这还全都是托了宛宁妹妹的福呢！宛宁，你说是不是？”
　　不知不觉间苏如欣又将话题的焦点引到了宛宁的身上，方才才略微舒了一口气的宛宁不觉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大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宛宁转过头看向一旁笑得媚眼如波的苏如欣，越发觉得这女人别有用心。
　　“宛宁，你这么看着我是干什么，我可有说错？要不是你的面子，天水帮的兄弟会这么多天来在咱们家门外守着？还有腾爷，他可是亲自来看你还请你去赴宴，这面子上海滩上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呢！”
　　苏如欣这话不觉让宛宁像吃了只苍蝇般感到恶心，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
　　正当宛宁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旁的宋腾川轻笑一声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是真的有事要先行告辞了，方小姐，下周三请务必赏光，还有苏小姐，您如能一道前来，那可真是蓬荜生辉了！二位小姐，告辞！”
　　说完宋腾川便同阿笙一道转身朝大门走去，眼见宋腾川将要出门，宛宁不觉有些急了，她当即便想追上前去回绝，她不想去什么下周三的家宴，一点都不想，如果可以，她倒希望永远都不要再听到看到有关于宋腾川和天水帮的任何事！
　　可是没有想到，一旁揽着她肩膀的苏如欣却在此时忽然死死地扣住了她，不仅不让她行动半步，还用眼神止住了她试图喊出口的拒绝，直到宋腾川和阿笙两个出了大门，二且门外的轿车缓缓离去，苏如欣这才放开了对宛宁的钳制。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摆脱苏如欣的束缚，宛宁不觉怒火中烧，虽然她之前答应过嗣成不对苏如欣抱任何的成见，但是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却实在让宛宁感到难以忍受。
　　“没干什么，不过怕你不懂事，会闯祸罢了。”苏如欣淡淡地说着，那神情与方才在宋腾川面前的娇嗔简直判若两人，宛宁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演员。
　　“闯祸？对一个汉奸虚以奉承就不闯祸了？”愤怒之中，宛宁不觉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原来你也觉得他是汉奸啊？”闻及此言，苏如欣不觉露出了一阵笑意，她随即拍了拍宛宁的肩膀道：“好妹妹，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得这里头的厉害，你以为那个宋腾川是好得罪的？他可是罩着上海滩的半边天呢！”
　　苏如欣的这番话不觉让宛宁一肚子来气，她随即推开苏如欣道：
　　“半边天又怎么样！整片天我也不怕！大不了一死！我方宛宁不是怕死的！下周三你爱去不去，总之，我绝对不会去！”
　　说完这些，宛宁便气冲冲地上了楼，而一直候在一旁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巧珍则连忙跟了上去，客厅之中很快就只留下了苏如欣一人。
　　回到房间后的宛宁依旧觉得心中愤懑难平，情急之下她只得在屋子中不住地来回踱步以排解心中掠过的那份难言的烦躁，而紧跟进来的巧珍见此情景不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宛宁发如此大的火，她跟着宛宁也有三四年的时间了，期间宛宁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柔顺而又内敛的，却不想今天竟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暴躁，那情形竟让她想起了在楚伯面前的嗣成。
　　“小姐，你能不能先坐下，你这么来回地晃悠，我看着觉得有些眼晕啊！”
　　在宛宁来回地踱了十几分钟之后，巧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怯生生地开了口。
　　“什么？”
　　气愤之中的宛宁犹自不曾听清巧珍说得话。
　　“呃……我是说，小姐你也走累了吧，先坐下歇歇啊！”
　　巧珍说着便上前替宛宁挪了挪椅子。
　　看着巧珍如此张皇的样子，宛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情绪化的表现可能是有些吓到她了，她随即缓和下口气看向巧珍道：
　　“阿珍，我没事，你去给我倒杯水来好吗？”
　　“哦，好，好！”
　　见宛宁的语气恢复了正常，宛宁忙点了点头随即将一杯温热的开水递到了宛宁的面前。
　　接过杯子，宛宁便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因为喝得有些过快而被呛到咳嗽了起来。
　　“小姐，你慢点！”
　　巧珍见状忙伸手替宛宁轻拍起了后背，直到宛宁的咳声渐渐止住，涨红的脸颊逐渐恢复正常，巧珍这才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阿珍，你坐！”平静下来的宛宁觉得有一丝疲倦，但是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却又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小姐，什么事？”
　　“阿珍，这段日子我一直看你有些闷闷不乐，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其实宛宁早就发现了巧珍的异常，只是这些日子来因为苏如欣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些自顾不暇，忙乱之中居然忘了关心起巧珍了。
　　“我？我……我没有啊！”
　　巧珍不防宛宁会忽然提及此事，当即便有些紧张地红了脸。
　　“阿珍，你就别骗我了！其实别说你不开心，我也觉得不舒服，我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苏如欣的出现，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留她在家里，还要和她装什么夫妻！我真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小姐，你，你说什么？少奶奶和少爷是……”巧珍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就仿佛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他们当然是假的！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夫妻，从来不同房，每天见了面也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宛宁忿忿地说着，她对苏如欣的怨气显然已经积压了许久。
　　“可是，可是那天我们刚回家的时候，少奶奶和少爷……”
　　“那是她装出来的！这个女人本来就是演员，这种戏码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小菜一碟！”
　　“啊！是这样！”巧珍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再是诧异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欣喜不觉涌上了她的心头，这种感觉不觉刹那间让她有些走神。
　　“阿珍，你怎么啦？”巧珍的异常让宛宁感到了奇怪，在盯着巧珍看了一会儿之后，她有些奇怪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笑？”
　　“啊？”宛宁的这番疑问不觉让巧珍一阵尴尬，她赶忙收起喜色冲宛宁道：“小姐，你看花眼了，我哪里有……对了，小姐，那个腾爷设的宴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当然不去！”宛宁斩钉截铁地说着，情绪不觉又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我觉得，你，你还是去吧！少奶奶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那个腾爷不是好得罪的！”巧珍怯生生地说着：“虽然他待小姐你是不错，但是，这种人喜怒无常，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翻脸呢！要是他因此而对少爷不利，那可就……”
　　“阿珍，别说了！”巧珍的话正中了宛宁心中的担忧，这也是她不想和宋腾川有过多接触的原因，因为她始终认为宋腾川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会在某个时刻伤害到嗣成。
　　见宛宁的脸上有些阴云，巧珍便自觉地咽下了后面的话，片刻之后她起身离开房间，只留下宛宁一人在房中沉思。
　　就在宛宁还在为是否接受宋腾川的邀请而感到苦恼之时，不想嗣成却忽然同她主动谈起了此事。
　　“宛宁，宋腾川的家宴我看你还是去吧！我知道你心里讨厌这个人，我也讨厌，甚至是不齿，但是这种人又偏偏是不能得罪的！”嗣成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在谈论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哥？你……”
　　嗣成的态度让宛宁感到奇怪，他说出来的话竟和苏如欣如出一辙，究竟是形势真当如此，还是这两人已经串通一气了呢？
　　“宛宁，别这么看着我，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学会隐忍，尤其是在我们处在弱势的时候。”嗣成说到这里不觉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哥，你的意思是？”
　　“就好比现在日本人很张狂，而我们在战事上却是连连败退，那么或许我们就不应该硬碰硬地同他们去打，我们需要……呵呵，我只是打个比方，宛宁，你听懂了吗？”嗣成说得轻描淡写，末了他拍了拍宛宁的肩膀道：“主动权还是掌握在你手里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哥是绝对不会逼你去的！”
　　嗣成在说完这些便转身出了房门，而宛宁在看着嗣成离去的那一刻心中忽然也掠过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宋公馆的汽车准时到达了方家门前，而苏如欣和宛宁则相拥着齐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