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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初为皇后之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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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当日,钮奚儿便住进了丹灵殿。这实非她所愿。自先后上吊以来,丹灵殿便再无人问津了,即便在暴风雨之后,亦无人整修打扫。如同一所废弃已久的空宅,陈旧而阴森。园中的牡丹大朵大朵地飘零凋谢,唯有杂草艰难地生长着。直至册封前夕,丹灵殿才得以翻新。
钮奚儿曾试图说服炫,让她仍住在原处,换个扁即可。炫一口回绝了。他说,那是先帝的意思,他希望那段恩爱的佳话能够流芳百世。子随父愿,天经地义。钮奚儿便不再多言。幸好龙凤殿就在临旁,她也就安心住下了。
殿内的摆设已与先后在世之时截然不同了,连家具都焕然一新。鲜艳的暖色布置,给人温馨的感觉。尽管如此,殿内依旧散发着一股阴冷,令钮奚儿焦促不安。
每每夜幕降临,钮奚儿总爱把丹灵殿的每一处都点得通亮,并遣人在院子里亦挂上烛灯,直到就寝时才允许侍女们把所有的灯熄灭。她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般,对黑夜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炫,炫,你在哪里?我看不见。”这一夜,钮奚儿又做恶梦了。她慌张地抓住床边的罗帘,冷汗不止地往外冒。
“皇后娘娘,今晚皇上不住这儿。茗儿替您点灯。”茗儿娴熟地点上床前的烛灯,“您又梦见鸽子了?”
“嗯……是鸽子,它那眼珠子在雪白羽毛的衬托下,显得如此漆黑,是那样的深不可测,好似黑洞,把我吸进了时空的隧道。我走进一座古城,那儿挂满了白帘。在城墙的尽头,我看见了先后,她说她好冷好冷,黄泉路不好走,她害怕。于是她拼命地抓住我,掐住我的脖子,对我说:‘我好孤独,下来陪我吧。陪我走!’”
“依茗儿看,是娘娘近日操劳过度。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您看您,担心这担心那的,这一整宿呐,您都醒三次了。”
“你不要走,留下来陪着我。千万别离开。”钮奚儿怔怔地盯着茗儿的双眸。直到茗儿的眼神变得肯定,她才吹熄了蜡烛,躺了下去。
不一会儿,她又坐了起来,直呼道:“茗儿,你在哪里?”她沿着床梁,四处摸索着,最终抓住了茗儿的小手。“嘘!听见了吗?笑声,先后的笑声。”
“呵呵,娘娘又在做梦了。”茗儿不以为然,登时她停住了,低声道,“确实有笑声。”
那声音时强时弱,时清脆时混浊。钮奚儿与茗儿面面相视,互使了眼色,一齐动身朝着声源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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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钮奚儿依稀可见不远处忽闪忽闪的亮点正缓缓移动,时而折回,时而返来。忽而,亮点不见了,茗儿将烛灯抬起,只见一名侍女正加紧脚步慌乱地跑着。
“站住!”
钮奚儿的一声令下,着实吓坏了那侍女的胆魄。她突然扑到在地,喊着:“鬼娘娘,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小女子并非有意冒犯您的……”紧接着,十几名侍女都惊恐地从一间屋子里奔了出来。
钮奚儿顿时咧开了嘴,捧腹大笑。茗儿也跟着笑,却是一脸的茫然。
原来侍女们正在玩《讲鬼故事》的游戏。说起来,这游戏虽是抄袭了《大奥》的剧情,但论年代,也算是她的创造发明了。
刚入宫那会儿,一日夜里闲得发慌,她便寻来一些无事的宫女们嬉戏。而最能迎合夜间宫廷氛围的游戏便是讲鬼故事了。钮奚儿寻了一间无人看守的屋子,大家围坐成一个圆圈。在圈内放上点燃的蜡烛,数量与参与游戏的人数等同。每个人必须讲一个鬼故事,讲完后从圈内任选一根蜡烛,走出屋子跑到指定的地点,吹灭蜡烛,再折回。往返途中若是有人因害怕而发出尖叫,就会得到相应的惩罚。游戏一直持续到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才算圆满结束。
她记得,当时为了增加游戏的紧张气氛,她特意将目的地定在了鬼门——传说那里聚集了历代嫔妃怨死的亡灵。宫女们尽管害怕,却也对这刺激的新兴游戏跃跃欲试。
蜡烛最终没能完全熄灭。一直以来,钮奚儿都觉得没能圆满是一个遗憾,后来就再没玩过,怕是今后也无法如愿以偿了。眼前的侍女们,让钮奚儿回想起当年的自己,年轻气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真的很令人怀念呐。而今,她即使有了豹子胆,也不愿再玩这样的游戏了。皇宫本身便是一间鬼屋,几乎每天都能制造出新的鬼故事。或许在不经意的某一日,自己亦成了那故事的主角。
“皇后,您看怎么处置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们?”
“呵呵,由着她们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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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一过,钮奚儿便已起身着衣了。这些年的宫廷生活,使她如同上了发条的闹钟,准时且从不误点。无论何时就寝,每日总能先于鸡鸣一步而醒之。
往日清晨,她喜欢在园中走走逛逛,赏花阅景,伸伸腿,弯弯腰,活络活络筋骨。她尤爱这空气中满披着的甘露。
当朝的人把甘露视作一种延年益寿的“圣药”,于是便有了如是说:
“若饮少许甘露水,无病长寿获安乐,
体力强健及驻颜,耳聪目明具智慧,
具足空中飞行力,及能遮止诸损害,
人若见彼皆欢喜。”
每年,太监们都会将收集的甘露制成丹丸,待到冬令进补时供奉给当朝帝王服用,以祈求上天赐予天子长生不老之躯。
钮奚儿当然不信这一套,现代科学也驳斥过古人这种愚昧的理论。她喜欢甘露仅仅源于它的外表,晶莹剔透、玲珑细致,润泽且饱满,使人在赏心悦目之余,心境也清新明朗了些许。
只是,如今的丹灵殿里极难寻到甘露。也许是风太大,早早地把露水吹干了,致使季秋的清早显得特别干冷。于是,跑龙凤殿,成了钮奚儿早起后的第一桩事。虽是位于丹灵殿左旁,龙凤殿却暖些,天才蒙亮,阳光却已透了进来。在那儿,她的心也暖着,陪伴在儿女的身旁,自个儿也觉着有了依靠。
“皇后今日气色不大好,面色有些苍白,该多些歇息才是。太子与小公主的事儿,有奴婢担着,娘娘您大可放心。”灵儿道。钮奚儿平日里对下人不错,若是皇上赐了赏银,她必定分给婢女们一些。虽然有时也会闹脾气,不过婢女们待她比待其他主子确实更真诚些,更直言些。
“我知道你们待我好。可我呀,呆这里比呆哪儿都好。”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老远处,德顺儿那老骨头一路吆喝,一路喘着粗气。四周的小太监敲锣声响亦比平常噪,惊醒了酣睡中的婴儿。
哭声锣声混杂着,钮奚儿顿觉心绪紊乱。她起身,整顿衣裳起敛容,快步走出迎接圣驾。
宫中果然有事发生。不过才半分时间,炫已出现在殿堂之上,亦不顾忌旁人礼数,直接冲向内堂,直至见着坤和芷安然无恙,才松了气儿。
“发生何事?”炫的异常令钮奚儿很不安。
“回禀皇后。皇后可还记得那几个在您与太子册封大典上搅局的藏传僧人?今个儿清早才发现,他们竟连夜携脏潜逃啦。皇上闻即色变,立马赶至龙凤殿,失财事小,怕要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哟……”德顺儿说到此处,炫朝他撇了一眼。他马上改了口,假模假样地往自己脸上掴起耳光,道:“老奴该死,老奴嘴皮子不灵活,竟说些丧气话。幸好那班秃子无非是想要些钱财,无事便好……话又说回来,这帮兔崽子竟把主意打到皇帝老子头上,真是不识抬举呀。非得千刀万剐了才是。”
炫双眉紧锁,沉默片刻,挥手将德顺儿招致跟前,道:“如此胆大妄为,非寻常人所为。传朕的旨意,此事得加紧办,还得谨慎办。切记,不得外传,秘密行事!”
“诺!奴才告退。”德顺儿佝偻着身子,倒退着离开。
“皇上以为那藏传僧人来者何意?”钮奚儿问。
“奚儿……孩子们平安就好。”
炫有意避开话题,自有他的道理,钮奚儿也不继续追问了。“奚儿当日真傻。皇上怎会轻率决定?奚儿却冲动犹似野牛,有失国母之风范。”钮奚儿不觉脸蛋已涨得绯红。
“这才是朕的奚儿。假使你冷淡若冰霜,那便不是奚儿了……皇妹招驸马一事,朕已拟了旨,请诸位大臣举贤荐才。”炫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倦了。
“嗯,奚儿也会帮着留意。皇上您也得注意龙体了。整日不辞辛劳,您自己拿着镜子照照,龙颜如此倦怠,又岂能安定民心?”
“你不也是,没以前神奇了。唉,如此这般,不是徒增了朕的烦恼吗?朕既要治国,又要分心于你的健康,难怪朕脸色也不见好。”炫摆弄着芷的小玉镜,故作苦闷的姿态。
“哎呀——反倒怪起我来了。你自个儿说说,你有几日未曾来探望我们母子三人了?”钮奚儿双手叉腰,摆好一副母虎欲发威的架势。
登时,炫板起了面孔,抬高音量:“疯疯癫癫,像什么样?!”
钮奚儿快速地收敛起手脚,笔直地站在那儿。
炫又突然笑了起来:“你瞧瞧,孩子们都在嘲笑他们的母亲呢!”
钮奚儿仍旧直愣愣地站着。方才有一瞬间,她感到与她谈话的人不是近在咫尺的丈夫,而是高不可触的帝王。她害怕极了,害怕他们之间那无形的距离变得无法估计。
“启禀皇上,三皇子在殿外求见!”太监的通报才使钮奚儿回了神。
“速请至大堂等候!朕随后即到。”炫遂露出喜悦之色。
“诺!”
煜与炫虽是同父兄弟,禀赋却截然不同。煜生性温和,不爱乾坤,喜好习琴吟诗作画。当年皇兄烨一事对他打击甚大,从此深居简出,鲜问世事。而炫则早年便显露王者之气。在钮奚儿印象中,两人交情泛泛,更确切的说,淡如过客。今次,煜主动上门寻炫商议,确实怪异。即使如同先帝葬礼此等大事,煜都从不过问,亦只是尊言行事。而炫似乎早已预计到了这一刻的来临。
钮奚儿越是想着,越是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她让茗儿借着倒茶的功夫多长几个耳朵。
“三皇子决定参政。”这是茗儿打听来的答案。
钮奚儿颇为震惊,除此之外,还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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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朋友与我讨论这篇小说,说太压抑了,而女主又太幸运了。
其实,当初选择宫廷题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走灰色路线。我以为,宫廷就是如此,像一个巨大的蒸炉,慢慢地折磨着里边的人。“人之初,性本善”,但人性一旦与现实碰撞,就变得复杂了。
说起来,女主确实幸运。从写作构思的角度来说,我想让钮奚儿这个现代人为一个王朝的历史作一个见证。所以文章从一开始就是从钮奚儿单方的视角去展开故事的。也可以说她必须有这样的“幸运”。当然她的幸运也不是完全靠运气的。就个人认为,古人固然有十分聪明的,但现代人毕竟是踏在古人的肩膀上前进的,怎么算,都应该相对聪慧些吧。
P.S.感谢对本文不离不弃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