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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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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舅舅家的管事。芷娘一路上走得极慢。她仔仔细细的想着刚刚与那个来客的照面,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个人和自己说话的态度,并不符合一个家奴的身份。即使是在前世自己那般落魄的时候,这些个管事丫头们,在明面上也不敢太过放肆。因为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哪怕她自己现在再落魄呢,她也是个主子,即使是那个管事再得意风光,也不过是一个依附于主子过活得奴才而已。
所以单从这一点,芷娘就十分肯定,那个灰衣的男子,绝对不会是舅舅家的管事。可是如果他不是舅舅家的管事,那他为何要打着舅舅的旗号前来呢?
还有叔叔对这人态度的恭敬,也有些不对头。再加上自己记忆里对这个人声音的熟悉感,芷娘不由得越发好奇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喂,那位姑娘!”
“那位买花得姑娘,请等一等!”
“咦?”芷娘正想着,忽的听到身后有人叫喊,不由得微微一怔,再一听似乎是在叫她。不由得面露疑惑的扭头一看,竟然是方才卖给她兰花的那个少年。
“姑娘,这钱还给你,花,我不卖了!”那少年见芷娘停了脚步,紧赶几步追上来,从衣襟里掏出一吊钱来递到了芷娘面前。
“刚刚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里有突然反悔的道理?”芷娘被这少年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手里的兰花,微微后退了一步,用极其不解的目光盯着眼前脸色有些难看的少年。
刚刚还是好好的,这会儿看向自己的愤怒和厌恶是为何?芷娘不由得更是好奇起来,她见少年抿着嘴闭口不答,便又开口道:“即使是反悔,也该有个反悔的说法!总不至于让我糊里糊涂的就这样将花还给你吧!”
“我的花,不卖给走狗!”少年咬牙,最终冷冷的吐出了一句:“我若早知道,你与那贼王爷的走狗有来往,就是砸了它,我也不会将这花卖给你!”
“贼王爷?走狗?老板,我想你是不是弄错了。”芷娘微微一皱眉,无端遭受这样的一通责骂,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转而一想,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似乎这少年的愤怒,和她刚刚思考事情的答案,有着某种联系。于是,她便耐下性子,极其诚恳的看着少年说道:“我只是单纯的买花而已,你说的这些,我一概不知。”
“你刚刚进的那家店铺,就是那狗王爷设在榕城的据点。我在外面,明明听到你叫里面的那个老板是叔叔,你还来骗我?”芷娘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少年更是火冒三丈,指着芷娘吼道:“两年前就是他,强行要买我家的‘绿袖揽香’,因我爹早已将那盆花许给了宁郡王,便不得已回绝了他!谁知道,他背后的那个狗王爷,居然因此记恨在心,使阴招让我林家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名誉扫地!我爹去京城寻旧友告到御前,却反而连累那位伯伯流放横死!你是这店主的侄女儿,难道能干净了不成?”
“你爹找的那位旧友,可是姓甘?”这少年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让芷娘的脑海中一片清明。曾经那些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记忆,如同散在四处的珍珠,因为他的这一番话而串联起来,成了一条脉络清晰的主线。
“咦?你怎么会知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那位伯伯,正是姓甘!”芷娘的疑问让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也不避讳的回道:“他与我爹是同窗,又同年,因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是极好的!”
“那么,你应该是叫林旭的那位林家哥哥吧!”芷娘含笑,继续问道:“若是我没记错,你的妹妹的小名,应该是叫翠娘的。”
“你,你怎么……”少年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的芷娘,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情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竟然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为我也姓甘。我刚刚与母亲扶灵回榕城。”芷娘看着少年眼中的戒备,轻轻的叹了口气:“你爹的那位旧友,就是我父亲。”
“你,这,这不可能!”少年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后退了数步才停下,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盯着芷娘:“如果你真的是那位伯伯的后人,那,那你为何会叫那店铺的老板做叔叔?”
“你爹大概也没有对你说清楚,那一位老板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我不叫他叔叔,该叫什么?”芷娘反问。见少年仍旧是将信将疑,便又补充道:“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回去问你爹,那位甘姓的旧友,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叫甘芷娘。”
“你,你是芷娘?”芷娘的这一番话起了作用,少年的戒备已在瞬间转为了惊喜:“这个我爹曾经对我提过,真是,真是抱歉,我竟然……”
“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不等芷娘开口,那少年已经整了衣衫,恭恭敬敬的对着芷娘一揖:“我实在是因为见到小姐进了那家店铺,才,才一时昏了头,做出,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
“没事儿,只是一场误会而已。”芷娘笑着还礼,又不忘开玩笑来缓解林旭眼前的尴尬:“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这盆寒兰你可不许再要回去了。”
“小姐,这兰花……已经没救了。”听了芷娘的话,林旭有些黯然,他万般珍惜的伸手抚上寒兰的叶片:“如果是以前,小姐喜欢兰花尽管去我家中挑选就是,可是现在……”
“林公子,你说的那个王爷,到底对你爹做了什么?”芷娘见林旭的神色,越发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毕竟父亲是因为卷入这场事件才遭遇贬官横死的惨祸的,虽然祸起于林家,但是她却对眼前这与她们家境况相同惨淡的林家半点恨不起来,而且凭着她对父亲为人的了解,他愿意为之出头的,定然不是坏人!
“南梁王在那一年二月的时候,派人来请我爹,说是他府里有一盆旷世奇珍‘乌云踏雪’,想请我父亲代为照料。”林旭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面带苦涩的将过去的种种缓缓道来:“我爹爱兰成痴,听到这个邀请,他如何能够拒绝?于是便毫不犹豫的跟着来者一起去了王府,尽心照料那盆传说中的名兰。”
“结果后来那王爷使了掉包计,反口污蔑是你父亲偷换了兰花?”
林旭说到这里,后面的种种芷娘也多少能猜到了。却不想林旭只是更为痛苦的摇了摇头:“若是如此,我父亲断不会伤得如此之重,以至于现在药石无救。那盆什么‘乌云踏雪’根本就不存在。兰瓣顶端的黑色,其实只不过是人为的造假!”
“什么!”芷娘大惊,随即恍然大悟,林旭的爹也是一代养兰大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连真兰和假兰都分不清,还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让他痛苦的呢?可以想象,当南梁王将真相告知给林老爷时,那位老人的心情,该是如何的绝望和痛苦啊!
“南梁王借此机会将我林家所有的兰花搜刮殆尽,却依旧不满足,还将我的父亲打成了重伤。”林旭扭头,极力掩饰脸上的痛苦和愤怒:“你手里的这盆寒兰,就是当时我爹苦苦护在身下才得以保留到现在的。但是因为那时候受损太重,以至于后来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也没有办法再让它恢复元气。这次要不是我爹病重缺钱求医,我也不会……”
“我在我爹的书房里曾经看到过一则养兰古方,所有见到这盆寒兰的时候,便想着回去试一试是否管用。”芷娘想了想,找了个听起来还算比较合适的理由,对着林旭解释道:“你知道,爱兰成痴的人,也不止你爹一个。”
“小姐,你刚刚说,你有古方可以救我爹的这盆‘国色芳华’?”林旭听了芷娘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的脸色因为太过激动而通红,双目也因为喜悦灼灼生辉,他看着芷娘,犹如溺水之人逢到浮木一般的渴求:“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我爹,我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它,只是试一试而已。”芷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空间里的环境能够让这盆寒兰恢复生机,其实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见到林旭如此激动,她反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若是万一失败没有效果,那岂不是让人家白白高兴一场?
“没关系没关系,小姐,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救活了这盆‘国色芳华’,能不能,能不能带去给我爹看上一眼?”林旭看了一眼芷娘,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让我父亲看一眼,也好,也好了他一个遗憾。”
“当然可以,说实话,在养兰上,我其实也是个门外汉。”芷娘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应了下来:“正好,若是期间有什么问题,我还可以去请教你。”
“好,只要姑娘你需要,尽管去榕城南门外的梅花坞找我。”林旭忙不迭的回道:“只需要问一声,榕城林家,就能找到我们的住处了。”
罗氏捂着脸,有些狼狈的瘫坐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往下掉。当元宝回去告诉她芷娘那丫头进了店铺时,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她只想到看芷娘去逛花市的笑话,竟然将其中一家店铺也在花市上的事儿给忘了。结果等她赶到店铺,没见到甘芷娘,只看到一脸愤怒坐在店铺中间等着她的甘恒宁。
“你瞧瞧你都能干些什么?我教你牢牢的给我盯着她们,你却带着那个小丫头来逛什么花市!”给了刘氏一巴掌的干恒宁还未消气,一想到刚刚那丫头之所以会出现在店铺里给他添堵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夫人,他就恨不得再上去补上几巴掌才解恨。
“老爷,奴家真的不知道,那丫头会跑到店里来闹这一出啊!”罗氏只觉得委屈,她哪里能想到,那个丫头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抱着一盆临时买来的花,从他们这里骗去了五十两银子,一想到钱,罗氏又恢复了以往的悍辣,从地上爬起来便要往外走:“老爷,奴家这就去找刘氏,问问她教的好女儿!”
“回来!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大吗?”甘恒宁只觉得头大如斗,沉着脸厉声喝道:“不过是五十两银子,给了也就给了,只要这段时间别再出什么乱子,就是再给她们五十两,也认了!你从今儿起,给我盯好了,再出这样的乱子,别怪我翻脸不顾念夫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