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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渎玉海•蛇面瓮番外晚玉盅
      ——昨日之日不可留

      【文案】
      紫菀家事•蛇面瓮番外。

      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你看我这样打扮,漂亮么?”
      妻子这样问他。
      海尔西多姆勋爵抬起头,看了看在眼前张开手臂的年轻妻子,粉色的衣裙衬着她白皙的肌肤甜美可人,让她看起来像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而不是一岁孩子的母亲。她充满期待地笑着,用催促的眼神望着抱着孩子的勋爵,“怎么样?”她的灵动会说话一样的褐色眼睛在问,漂亮地扬起的黑色眉毛在问,那鼓鼓的好像随时带着笑容的嘴唇也在问,每个女人都希望被人肯定,她们的模样、头发、妆容、身材,每一个细节都想在男人面前显得完美无缺。
      特别是在她们的丈夫面前。
      海尔西多姆勋爵轻轻吁了口气,点点头,“很好。”
      “就这样?”
      勋爵抱着儿子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你不用太漂亮啊。今天是我外甥的婚礼,又不是你的。”
      他猜测妻子一定在背后不满地竖起眉头。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夸赞她一番。他应该满足于自己在四十岁出头还能娶到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女孩。而且这个女孩背景清白,洁身自好,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他应该好好宠着她,爱护她。
      但他就是懒得说话。
      身后高跟鞋的咔哒声让他知道妻子还是跟上来了,她没有再跟自己说话,也许是在生气。
      但海尔西多姆勋爵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上个世纪末,海尔西多姆勋爵的姐姐与弗洛司提•伊赛诺,诺舍恩公爵结婚,那时候勋爵还只有十二岁,在婚宴上他领着一群高官权贵的小少爷们胡作非为,差点点燃了伴娘帕尔梅小姐的裙子,把姐姐气得当众尖叫起来,而后被海尔西多姆公爵狠狠打了一顿藤条。
      那就好像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婚后公爵夫妇很快有了孩子。孩子还不满一岁的时候,他姐姐因为车祸去世了。
      小伊赛诺曾经是个病得差点要死的孩子,一直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除了他父亲和常年照顾他的家庭医生,他甚至认不出自己外公的脸。勋爵本来以为他根本就长不大,更不要说成家立业,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子结婚了。
      而这一天似乎就在眼前。
      站在一年前自己婚礼的礼堂前,海尔西多姆勋爵忍不住又看了妻子一眼。
      妻子别开脸,留给他一个侧靥的轮廓。
      他只好走过去,对着妻子耳边低声说,“别耍脾气,让爸爸看了不好。”
      老公爵拄着拐杖挪过来,一边高声问:“说我什么呢?以为我没有听见?”
      老人有些耳聋,自己说话时都大着嗓门,可不知怎么的,每当有人提到他,他总能听得清清楚楚。
      勋爵苦笑着扶住父亲,“哪能啊,我说您肯定很高兴。”
      老公爵连连点头。“高兴,当然高兴,我这个外孙子了不起。”他畅快地笑着,捏了捏孙子的小脸蛋,“将来我的宝贝孙子比他还要了不起。”他甩开儿子,头一个迈步走上台阶,对每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人大声问好,动作轻快得不像年近百岁的老人,倒像个年轻人。
      有时候海尔西多姆勋爵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就算自己死了,父亲也一定还活着,端坐在他的圈背椅里把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
      这似乎才是海尔西多姆家应该有的生活状态。
      就像他自己,坚持了十几年,最后还不是拗不过父亲。结了婚,有了孩子,过正常人的家庭生活。
      妻子走到他身边,将一只小手塞进他的臂弯,另一只手抚了抚儿子稀疏的额发。
      勋爵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她,刚刚还在生气的模样,这时又看不出来了。
      妻子嫣然一笑。“走啊。”

      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教堂前,握着一只小水瓶,对躲在门洞阴影里的某个人说着话。
      他的嘴唇血色淡薄,形状却很饱满。他天生的肤色黝黑,到这个年纪却看不出什么皱纹。海尔西多姆勋爵一瞬间以为是十几年前那个他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样瘦长的细纵纹衬衫,头发散乱着遮住脸颊和眼睛。他还是那样又矮又瘦,好像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好饭似的。
      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老公爵显然也发现了他。因为老公爵停下来,对着他狠狠打量了许久,他甚至特意戴上老花镜——他最讨厌老花镜的,每每都絮叨着自己的模样滑稽,像只老母鸭。
      海尔西多姆勋爵的胸口立刻抽紧了。
      不要对他说什么。他在心中求告自己的父亲。走过去,什么都不要做。
      他觉得自己连汗都冒出来了。
      还好现实终究回应了他的期待,老公爵只是回过头狠狠盯了儿子一眼,就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堂了。
      外孙的婚礼近在眼前,老公爵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况且,他的儿子已经结婚生子,谁还能让他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来呢?

      眼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勋爵慌乱得差点扭头就跑。
      他想见他,这没有错。这十几年来他有多少个夜晚是想着他的模样入睡的自己已经数不过来了,但他实在不想在老婆孩子都在身边的情况下和他见面。他几乎能够察觉他的苦涩,即使他看起来毫无情绪,一切如常。
      妻子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异样,不安的眼神投向走近他们的人。
      她看到一双紫色的,蛇一样的眼睛。
      勋爵无力地叫了他一声。“海德。”
      海德拉卡•阿丝缇抬起头,“……你好。”他犹犹豫豫地回答,声音一如既往的低而带着些许沙哑。他似乎同样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逡巡的目光反复在妻子和孩子之间游弋。
      但是他没有问。
      他比妻子更矮。勋爵想,他突然想起了海德拉卡皮肤的感觉,干爽冰凉,即使是那种时候他身上也几乎没有汗,只是皮肤会变得越加光滑,轻轻握紧仿佛就会脱手而去的感觉。
      “你还好么?”
      他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海德拉卡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还好。”
      那时候他的眼睛会被点亮,仿佛被人投入了夏日紫色的焰火,连带整张脸都明亮清晰起来。只有那样的时候,他才不会带着眼下这种迟滞平板的态度,他会抽泣,也会笑,会用圆润柔软的嘴唇疯狂地轻吻随便他可以触及的什么地方,直到被他掐住脸颊,嘴唇相贴,用一个湿润的深吻才能让他安静下来。他眼中的明火与满脸的懵懂都足以让人崩溃。
      “……你哥哥还好么?”
      说出这句话,勋爵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海德拉卡猛然抬起头,勋爵仿佛看到一丝雷光从他眼底闪过。
      那双眼又大又深,眼角微微上挑,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别人就很难发现他有这样一双眼睛,有着紫色蜡染般柔和,仿佛用手指轻触能够感觉到的温暖和柔软感觉的妩媚眼神。
      “他在。”
      勋爵突然听懂了他声音中的那个意思,他转过头,在教堂台阶上,他看到那张他永远都忘不了的脸,那是恶魔的脸孔,他的笑容比地狱还要可怕。那个人发觉他的注视,竟然还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他简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现在应该还在一起。当他对着海德拉卡尚且迷茫的表情告白的时候,他就在心底告诫自己:他将走上的是一条必要时必须抛弃一切的路,包括他的家庭、他的过去、甚至他的名字,是他把海德拉卡拖上这条路的,他就不能比他先一步逃走。
      可是那个人微笑着对他说:我宁可杀了他,也不会把他交给你。
      说这话的人是海德拉卡的哥哥昆图斯•阿丝缇。
      这句话本身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认真的。
      勋爵后来偷偷打听过,被哥哥打过那一次之后,过了半年海德拉卡才能重新离开房间。
      海德拉卡轻轻地说:“哥哥告诉我公爵阁下和你都来了。他说,我该和你打个招呼。”
      勋爵苦笑着点点头。
      他心里明白,昆图斯只是想亲眼证实他的成果。
      现在他们站在这么近,可手指不能触及,嘴唇不能相碰。他们已经是彼此无关的两个人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能够笑意盎然地站在高处俯视他们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以前他只是疼惜海德拉卡,现在简直是在怜悯。
      生活在那样一个人的阴影中的感觉究竟能有多可怕?
      “你该离他远远的。”
      他不顾一切地说,“离开他,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
      海德拉卡微微一怔。“谢谢。”他回答得若无其事,终于抬起头来注视海尔西多姆勋爵的眼睛。
      那一瞬间勋爵就知道,他不会照做。就像那时候,他只能哭着答应与海德拉卡分手。
      他已经放弃了。他们都放弃了。
      “好运。”
      海德拉卡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勋爵站在原地,一时不能动弹。
      他看着海德拉卡回到哥哥身边,两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昆图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乱了他的头发,海德拉卡低着头,丝毫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试图把弄乱的头发理回原样。
      教堂的钟声响起,妻子惊叫了一声,“婚礼要开始了!”拽着他连忙跑上台阶,一路跑到老公爵就坐的位置旁,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礼台上牧师清了清喉咙,柔和至极的歌声自他身后的小唱诗班中飘起,逐渐弥散到整个大厅。
      勋爵努力回过头去看,教堂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他是谁?”
      妻子突然问。
      “谁?”
      勋爵轻抚着孩子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睡后总会出满头的汗,他用手帕轻轻擦拭,想着是不是该给孩子减一层被盖,犹豫半晌终究不太放心,反而又给孩子掖了掖被角。
      “今天你在教堂前说话的那个人啊,他是谁?”
      妻子放下手中孩子的小背心,转过头来。
      即使没有抬头,勋爵也能够感觉到妻子锐利的视线紧盯着他的后背。
      她当然会问。勋爵想,自己简直就差把惊慌失措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是个老朋友。”
      妻子不相信地哼了一声。
      “……是我还上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这么多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又黑又瘦。”
      又黑又瘦,沉默寡言。在他肩上有一块奇怪的胎记,有手掌这么大,看起来像蛇皮。
      那块胎记,只要轻轻一碰,他就像发了疯似的,兴奋得要命。
      他的缠绕像蛇,那样紧密,狂热,充满了甜蜜。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妻子不依不饶,“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
      勋爵笑了笑,站起身。“孩子睡了,我们回房吧。”

      什么样的秘密,也都只是回忆罢了。
      因为不可复现,才叫回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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