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雪》多木木多

17、第 17 章

　　这事……其实要从高家的饮食习惯说起。
　　高妙章想像许仙庭爱吃的是豆腐就足以证明，高家人不重口腹之欲。而且高家人养生，平时只吃八分饱，少荤多素。
　　高老上一次办小儿子的婚事是在十年前，而这十年里，因为高老选中了卢定安，也就是杨曼的爹，卢定安又当了临洲知府，这还是高家几代来推出来的最大的官呢。
　　所以高家这十年的声望上升之快是前所未有的。

　　以前高家办婚事来观礼的是什么人呢？最多的是学子，还有高老教过的人。高老本身不爱奢华，像高老这样的人，清贫才符合大家的想像，他要是高床软枕，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每顿饭倒掉十七八盘菜，那高家早被人骂死了。
　　所以以前婚礼时，高家端出来的都是一些家常菜色，准备的也很普通。

　　高老虽然人情练达，但让他在柴米酒盐上下功夫那是为难他。陶氏虽然管着高家十几年没出过问题，但是不代表她就办过这么麻烦的婚事，不代表她就能比高老想得还周全，何况陶家和高家一样，属于有好名声但不显贵的世家。
　　所以当高家还以999一桌来准备婚礼，却发现来的客人都是习惯吃5999一桌的婚宴时，已经晚了。
　　他们现在一是买不到菜，二是请不到厨子了。

　　范氏已经要晕了。她跟高家商量了两个月的婚礼，什么都考虑到了，连高家大门外停不了几辆车的事都考虑到了，却没有去管高家准备的是什么样的饭菜！
　　这实在不能怪她……人家家里做什么菜待客不是她能过问的……要是婆家人打算办999一桌的，她以为人家要办5999一桌的，那就该吵架了。
　　但看起来还是应该问一句的，可谁能想到高家会出这样的纰漏？
　　范氏这时只想骂奶奶个腿！
　　“赶紧！让咱们的人也去找临洲的大酒楼！这时不必在意银子！看能请来几个！”范氏镇定下来就让人赶紧去请厨师，另外还有菜！现在再去买，买回来再往高家运说不定就要误时间……
　　买现成的！
　　“买现成的？”孙婆婆道，“能行？”
　　“这时不行也要行！至少凉菜能买现成的吧？一张桌上凉菜就要八盘，连凉的带热的都等找齐了厨子再做？那就什么都晚了！”范氏让人写下来，只要是凉菜，都先买回来。先往高家送，然后卢家这边也要送一点。
　　她转回去找那个圆胖厨子：“师傅，凉菜我让人买回来了，等你这边做完先不忙着回去，我再送你去另一家。你放心，既然让你跑两家，自然跟你双份的钱。加起来就是三份，你可给我做好了！”
　　厨子乐了：“都听您的！”这买卖能做！

　　杨曼天不亮就让外面的人声吵醒了，正好今天也是她的大日子，干脆早点起来了。
　　葡萄和石榴上个月都嫁了人，范氏让她们跟着她陪嫁。见她起来，葡萄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姑娘别忙着换衣服，我让人打水，姑娘先洗把脸，然后再吃点东西。等梳过头，上过妆就不能动了。”
　　隔着窗户，外面人来人往，叽叽喳喳的，杨曼只是觉得今天家里好热闹，都是为了她出嫁的事，呵呵。
　　吃饭、梳头、上妆、穿衣，她这边都收拾好了，范氏只来得及过来看几眼，说：“让你孙婆婆看着你，要解手就趁现在！”
　　杨曼想像中的悲伤离别都没有，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卢定安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面迎接客人，两位范家的表嫂过来陪着她，连两位舅妈都跟着范氏在外边忙，杨曼不由得叹气这结婚果然累人啊，就比如她吧，穿上里外三层的衣服后，不到一刻身上的汗就把里衣浸湿透完了。这还是八月呢，要是六月办婚礼，那还不把她热昏过去？古代可没空调。
　　热还不敢喝水，只能小口小口的抿。都穿好以后她已经内急三回了，每次都是葡萄和石榴陪着她到屏风后，一个帮她托着衣服，一个帮她解开裙带，可真坐在马桶上又解不出来。
　　紧张，她是紧张的。但坐在那里不动就觉得快尿出来了……

　　悲伤呢？离愁呢？都被这些折磨死人的感觉逼走了。

　　好不容易外面喊一声：“吉时到！”
　　杨曼居然有种早死早超生的感觉，然后忐忑不安、不舍离愁一下子都涌出来了。从两位表嫂扶着她站起来开始，她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盖上盖头前看到世丰、世禄站在门口，她哭的腿都软了。
　　这哭其实挺没道理的，她自己都想笑。哭什么呢？
　　但就是想哭。
　　准备好的沾了姜汁的手帕没用上，她之前还想跟卢家人的感情不够深，到时怕哭不出来呢。
　　事实证明她的感情挺丰富的，跟卢家人的感情也够深了。
　　本来嘛，到古代举目无亲后，是卢家人接纳了她，爱护她，照顾她，无私无伪。反倒是她一肚子心事不敢说，说来是她该愧对卢家人。

　　杨曼又悲又愧又喜，喜的是她收获了卢家人对她的真情真意，这是在现代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不是不想念现代的亲人们，但大概她挺白眼狼的，都说有奶就是娘，卢家人对她这么好，有时她都想她要真是卢五儿就好了。
　　什么生恩养恩，就算生拉硬拽，她也没办法告诉自己，她觉得现代的杨妈妈比古代的范氏对她好。
　　在道义上，她倾向杨妈妈。如果现在杨妈妈出现要带她回现代，哪怕让卢家人伤心她也会说出实情，跟杨妈妈走的。
　　但在感情上，她倒向了范氏和卢家人。

　　杨曼哭得太豪迈了，在盖头底下鼻涕眼泪横流。拜别高堂，范氏亲手把她送进花轿里，也是哭得膝盖发软，最后还是孙婆婆和卢定安扶住了她。
　　葡萄跟着进了花轿，盖头掀开一条缝一看就倒吸一口冷气，杨曼也知道现在脸上肯定不好看，再看葡萄的脸色都发青了。
　　“怎么样了？”她拿手帕擦眼泪。
　　葡萄再倒吸一口冷气，抖着手把盖头盖回去，按着她的手不让她再胡擦：“姑、姑娘，别急，别急，到高家再重新上一次就行了，对，到高家……”倒像是在说服自己别急别怕，可怜的葡萄不稳的退出花轿。
　　杨曼不由得想像脸上到底有多糟，不知道古代的粉防不防水……
　　想也知道不防，估计胭脂也不防水……
　　呃……
　　怪不得葡萄的脸色那么坏，她这样不是补妆，要洗了脸再画才行，在花轿里当然是不能洗脸的，只能到了高家，进屋后背着人打来洗脸水，洗过脸后再画一遍。

　　幸好有盖头。
　　杨曼更庆幸拜堂是在黄昏，新郎掀盖头是在拜堂后，她有足够的时间再画遍新娘妆。
　　现代的防水粉饼真是伟大的发明。

　　除了在厨子和菜上高家出了一点小问题外，其他都很顺利。
　　陶氏早安排了人守在许家花轿必经的路上，一边让人随时看着到卢家去的花轿走到哪里了，一边来回传话，免得两架花轿碰头。
　　杨曼的花轿顺利到了高家门前，高朋宇胸口带着大红花，下马踢轿门，然后喜婆背起杨曼进了高家，吹打起来后送走花轿，放鞭炮。

　　杨曼进了高家要先去屋里待着等拜堂，这时理论上小姑子高妙章应该过来陪她这个新出炉的嫂子，可惜……今天也是她的好日子，这位姑娘正坐在屋里等着出门呢。
　　高家大房的院子里特地将两侧厢房腾出来，高妙章从小院搬出来挪到一侧厢房出嫁，杨曼进门也是先进另一侧厢房。以前高妙章住的小院，高家是打算日后让高朋宇和杨曼这对小夫妻搬进去的。这两边的厢房原本是高文念夫妻的书房和琴房，先腾出来用的，等今天这喜事办完了，以后还要改回来的。
　　趁着高家忙乱时，杨曼一坐下来，陪嫁的葡萄和石榴一个看着门，一个赶紧去要热水，幸好屋里有茶炉，茶炉上准备了一大炉的热水。因为不敢掀盖头，所以只能掀开一条缝给杨曼洗脸，三个人正忙着，孙婆婆来救场了。
　　“太太就说姑娘哭得太厉害了，肯定妆花了，不怕，有婆婆在呢。”孙婆婆手脚极快，拧了两把烫热的湿手巾先把杨曼的花猫脸给擦干净，胭脂调在手心里，往杨曼的腮上一抹一均，再用小手指沾着瓷盒里的胭脂往她的嘴上一涂，这就行了。
　　拿出杨曼的小妆镜照给她看，除了眼睛因为痛哭而显得亮了一点外，别的都差不多。
　　“姑娘只管安心坐在屋里，等拜堂时婆婆再来。”孙婆婆交待两个丫头，“你们好好在这里守着，生人不许进来！就是姑爷家里的人来也是有认识的人陪着的，千万别犯傻！”

　　就在杨曼为她的妆着急的时候，高妙章已经出门了。高朋宇大红花都不摘，直接送妹妹出门。高妙章也是哭得快去了半条命，一上花轿就有丫头拿薄荷油过来醒脑，不然非晕在花轿里不可。
　　送走高妙章的花轿后，高家门前顿时清爽多了。高家赶紧在外面也摆上桌子，请来随喜的邻居和不拿请柬礼金的白吃客就在外面吃吧，反正院子里是坐不下了。
　　幸亏范氏当机立断，买下足够的凉菜，给高家省了大事。在卢家的胖厨子做完八道热菜两道汤外也赶紧过来了，米面馒头都交给卢家自己的厨子了，要紧的是高家这边。
　　范氏和卢定安在卢家敬过三回酒后也到高家来了，卢世丰和卢世禄倒是留在卢家那边支应着。

　　高家是人挤人，人挨人，连个过路的地方都没有了。
　　高老还真的让书院今天考试，先生学生没一个能来的。只是让今天午饭加盘肉菜，权当庆祝了。不然书院就是只来百分之一，那也要再开一桌。
　　高家是真摆不下了……

　　高二太太陶氏忙得糊涂了，几乎要躲到茅厕去歇口气，高大太太孔氏今天又是嫁女又是娶媳妇，又悲又喜之下，很快热晕过去了，幸好高家还有四个媳妇能顶用，范氏也来帮着招呼客人，这才没乱了套。

　　杨曼在屋里饿着肚子等到黄昏，被人牵去拜堂时路过吃喜酒的众人，被菜香肉香引得口水如黄河般泛滥。牵着红绳跟高朋宇拜堂时，他身上也是一股酒香菜香，杨曼倍受折磨。
　　好不容易再回去，这次就进新房了，坐在床上，高朋宇举着秤杆掀起盖头就是看到新娘子闪闪发亮的渴求的双眼。
　　然后新娘的眼睛朝摆着半生的子孙饺子，红枣花生桂圆的桌子一扫，顿时又亮了数倍。

　　这是饿了。
　　高朋宇万分同情，感同身受，要知道他也是饿了一天的，还在外面站了一天。

　　他一同坐到榻上等着喝交杯酒，举杯交手时凑近看了新娘子一眼。对这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卢五儿，他是神交已久，今天一见，觉得她果然就是这样的。

　　杨曼也是好不容易才看到高朋宇的真人。看他眼角带笑，双眼狡黠有神，就知道是个聪明人，还是个跟她见过的高妙章不同的高家人。

　　两人眼神一碰，各自闪开，低头喝酒。旁边的人说着吉祥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房的仪式暂告一段落，接下来高朋宇出去敬三杯酒再回来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杨曼要趁这个时间洗澡换衣服，改梳个好解好脱的发型，免得一头金钗银钗在床上变成凶器了。
　　迅速擦了澡换下嫁衣，重新梳头。高家的丫头则是重新摆上一桌席面，有酒有菜，大概一是填新人的肚子，二是让他们联络感情，然后吃饱了赶紧那个。
　　高朋宇于重围之中逃回新房，关上门后外面还有嘻嘻哈哈的声音。
　　他们坐下来，一人面前一碗米、一碗汤、一杯酒，菜都是新炒的，香气四溢，两人没有坚持着客气多久，纷纷低头努力填饱肚子。
　　四菜一汤很快消灭干净，漱口之后，一位看起来又慈祥又严厉的婆婆说：“大爷，大奶奶，该安歇了。”

　　高朋宇笑道：“奶娘容我歇一歇。”
　　原来是奶娘，杨曼抓紧时间对这位高级下人送出友善的微笑。
　　她这一笑，奶娘的脸色瞬间柔和了，可见微笑果然是世界通用的语言。高朋宇发现奶娘刘氏的脸色变好，鼓励加调侃的对杨曼笑了一下。

　　这家伙果然不像高家人。
　　其实杨曼之前已经有觉悟要跟一个标准版的古代男子过一辈子了，高朋宇是意外之喜。

　　两个在古代人眼中还算是半大孩子的被众人送上了床，床帐都掖在褥子下面。新房里红烛高烧，照得新房如白昼般亮。就算隔着两层床帐，床上的两个人也能清楚的看清彼此。
　　虽然新房的门关了，可杨曼知道，包括她的葡萄和石榴在内，高朋宇的奶娘，高老太太派来的婆子都守在外屋呢。

　　高朋宇试探的把手伸向她，杨曼也勇敢的把手伸向他……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是第一次脱男人衣服啊。何况要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成亲上|床，对她来说实在太刺激了。
　　所以杨曼的手有点抖……

　　然后他们躺下来。
　　其实高朋宇长得有点老相，十七的看起跟二十多了似的。
　　古代人都早熟。高朋宇这个年纪算成人。杨曼毫无吃嫩草的感觉。
　　等高朋宇虽然显得生涩，但确实顺利的完成了这项任务的时候，杨曼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这古代男的比她成熟多了，看，什么都会……

　　第一次的经历感觉不是很好。其实杨曼觉得时间没过去多久，高朋宇也确实不像久历风月之人。亲啊摸啊都有点程式化，最后进入时倒是费了点功夫，但幸好还是成功了。只是把杨曼疼的面目狰狞，为免吓着小丈夫，把被子捂到脸上，等小丈夫完事了，抖着手轻轻把她脸上的被子扯下来，她的脸色红里透白，还疼下两行泪来。
　　高朋宇一半害怕，一半心里丝丝的透出股酸痛。
　　全程加起来也就过去了一刻钟左右两人就完事了。
　　杨曼在高朋宇终于翻身下去时还有点回不过神，但很迅速的扯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高朋宇叫人，婆婆和丫头们都进来，掀开床帐扶他们起来洗漱换衣，回来后床铺都换过了。
　　看到喜帕也收走时杨曼惊了一下，这个东西不是早上才收走的吗？不过让她垫着那个睡一夜也挺难受的。
　　而且他们该做的都做过了，上面也有证据了。

　　这次就是真睡觉了。下人们关了门，留下守夜的人。屋里床上只有他们两个，红烛还在亮着，据说要彻夜不熄。
　　高朋宇的脸通红，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什么。他轻声温柔的说：“睡吧。”
　　两人躺下，杨曼累死了，刚挨着枕头就想沉入梦乡。
　　过了一会儿，高朋宇轻轻翻了个身，慢慢伸手抱住杨曼的肩膀。
　　两人一起渐渐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