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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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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是静了,但是许皇后那边不安静,许皇后的贴身侍女正站在廊下看着远方。外头几个人上来与她耳语了一番。
侍女听完后再回房里回禀。
皇后点点头,说道:“他们果真连夜去了城外。”
侍女道:“自然,不过因雨下得大,山泥滚下了路,把一行人都给埋了。”
许皇后蹙眉:“有那么巧吗?”
“这几天雨下得都大,如果不是他们心急着出城,这样的天灾必定可以预见。”侍女将刚泡好的茶捧了来,细心地吹了吹才送到她的手里,轻声道:“陛下一听难过的很,还命了大和尚去念经,超度他们,又追了他们的封号,好让他们能更风光的大葬。”
许皇后整了整身上明黄色的宫装。“不知道,他们老家得了消息没。”
“太远了,怕是一时半会还没有传到。不过此前多人告温家的状,说他们独吞军饷,可是陛下一听到温家要钱要粮,还是次次都给,可见对安喜公主的荣宠。”
许皇后微一扬眸,“虽是如此,家里行事还是小心些。”
话音未落,却听杨真真一把鹂音自外传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侍女皱了眉道。“好没脸皮的女人,被陛下冷落了,才赶着来娘娘这里。”
许皇后抚着新染的玫红甲面,“不过是费一杯茶的事,把她请进来吧!”
皇后住的宫殿金砖铺地,白玉为阶,奢华自不必说。
外头的杨真真候了片刻,才见宫人掀起了珠帘,张媛媛不敢进去,只敢站在外头,由一位小宫人代了她扶了杨真真进去。
有一枚落花卷在杨真真的鞋面上,被殿里的暖风一吹,便依依娆娆的伏在地面上被捧着茶盘出去的宫人一脚踩了过去,跟着鞋底成了尘埃。
宫人搬来了椅子请她坐下,奉了茶后退立一旁。
皇后温和道:“这阵子怎么那么有空过来?”
杨真真秀眉微曲,头上的凤头钗颤颤地动。“自从秋海棠进宫后,从此六宫无人。”
许皇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戚戚然道:“你还算好,本宫进宫后,她就在,那时候陛下的眼中就没有过本宫。”
杨真真的目光扫过皇后的面庞微微一滞。
许皇后忍不住要落泪,但像碍着自个身份,只得硬生生忍住了。“妹妹还有盼头,例如两个一模一样的碗儿,旧的再钟爱,也终会残去,这新的就不同了,迟早代了旧的去。况且都是一样的,别人瞧着都一样。”
眼中的光彩渐次亮起来的杨真真全身的血热得都要滚出来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皇后娘娘,如果有那一天,臣妾必定要替您出那一口气。”
许皇后安静地听着,点点头,脸上虽撑了满满的笑意,手却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来人啊,把本宫新的嵌玉雕佛像拿过来给妹妹。”
金发箍镶嵌了九个白玉雕的小佛像,四周以金叶锤压而成;发箍补底透雕成云朵状。除了金玉交辉外,更镶了二十七颗鸽血红的红宝石,可说价值连城。
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各人睁大的眼睛,只恨此身不是妃嫔娘娘。
杨真真心中虽爱,但也识趣的推辞。“多谢皇后娘娘厚赏,臣妾心领了就是。”
皇后捧起茶盏,听到此话,杯盖轻轻一碰,磕在了杯沿上。“本宫是皇后,这样的物儿虽多的是,但妹妹是拨尖的人物,自然得拿出最好的与您相衬。难道妹妹还嫌弃不成。”
不等杨真真推辞,张媛媛已经替她接过那金发箍谢恩道。“奴婢替棠嫔娘娘谢过皇后娘娘。”
皇后重新捧起茶盏,似乎对此刻茶水的温度觉得刚刚好,闭目片刻,才笑道。“连你的奴婢都比妹妹知趣。”
杨真真一听,恭谨起身答了句“是”。
已是春季,夜间虽还冷,只白日的温度却渐渐的上来,炭火渐渐地旺了,一室洋洋如暖春,着实令人起了昏睡的念头,许皇后和她说了一番话后,额头出了汗,神色也倦怠起来。
杨真真身上也有汗,因在皇后的处所,不好提方便的事,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喝水。
宫人捧了小点进来,打开后,许皇后拿了一块糕,吃了一口便停下了。“往后三天内素糕,今个儿安喜公主和她驸马去了,陛下心里正难过着呢?这一天都没有进过东西。本宫又怎么吃得下。”
杨真真正坐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见人提起?”
许皇后凝了一缕冷意。“罢,罢!再别提起!陛下对妹妹自然是爱护有加,只是不知有哪起子小人看不过去,硬说温家惹了事,公主心里着急,连夜出城想回去劝解夫家,谁知天妒红颜,坐在车里被滚下的泥流生生给埋了。”
说罢微微蹙眉,低了头,那头上的凤钗滴下的珍珠映着她乌丝上的一片枯寥。“这便算了,陛下纵然有心维护,面儿却只能淡淡的。”
这时皇后旁边的侍女提醒道。“娘娘,药煎好了,该服用了,如果误了时辰,娘娘病耽误了不说,别人也会过意不去。”
杨真真知机,连忙告退,许皇后说。“闲了再来。”又命宫人。“好生送棠嫔出去。”
杨真真应着退下,见四下无人,捏了捏她的鼻子。“守财奴!我今天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幸好皇后大量,不与你计较。”
张媛媛忍不住笑:“如果能天天得这种珍贵的物,脸不要,天天被她计较也是心甘情愿的。”
气得棠嫔用手指戳着她的脑袋。
张媛媛不以为然,反倒拿着金发箍在她的头上比划,这般精致独特的物儿,女孩子们自然都爱,棠嫔嘴里虽怨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张媛媛陪着杨真真一路自皇后宫所返回。因大雨初停,一路上扫落叶的宫人并不少,见了杨真真二人,忙不迭跪下行礼请安。张媛媛手里拿着的金发箍格外惹人注目,即便宫人们再低头行礼时,亦不免拿眼偷瞧,惹得张媛媛施施然而行,那洋洋得意的样儿叫人瞧了发笑。
此时杨真真内急,想要回殿。张媛媛却扶着她往御花园走去。“好容易雨停了,断不能辜负如此春光。”
杨真真难得平时脸庞板正的张媛媛兴致如此高扬,却不过情面,便应了。
东风慨然闲叶离枝,凉虫低鸣,一片清凉之意。
宫墙高门俱寒,冷魂难禁,迟池披起罗衣,从梦中惊醒,冷汗直流。窗外的雨下过后起了雾,远方看得模模糊糊。
她歇了一会,扶了宫人的手出去。
经过休养,她的脸上己褪了皮,倒比以往显的年轻有颜色些。
出了门瞧到尚停留在树上的嫩枝,便道:“别传肩辇了,我慢慢地走着看。”
乍一看长长的宫道上宁静而寒凉。待到太阳重新从云里慢慢地探出头来,亭榭溢彩,千宫紫红,绮霞依依,桃李纷飞,慢慢成了一幅好景画。
宫人笑道:“也好。这一天都在屋子里,闷得慌呢。”
园子里,那顺势从花蕊上滑落的露水,销尽了风雨中的凄凉,风情依旧。
正是摇悠悠,晃悠悠,花颜复娇羞。
迟池笑了一笑扶着宫女的手顺着宫道慢慢走去,一路看着景,神色倒也安宁。
不知不觉到了御花园处,忽见前面有人厉声喝道:“谁在那里!见了娘娘怎么也不跪下?!”
迟池脚下一迟疑,转身请了个安:“奴婢见过棠嫔娘娘,娘娘万安。”
“你是谁?”迟池刚抬起头来,却见杨真真携了一个宫女的手盈盈上前,笑道:“是秋姐姐吧,久仰了大名,今日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如我们一块走走吧!”
迟池在宫里本是无名无份,众人不愿宋荣轩生气,俱唤了娘娘二字,此时听得杨真真低了姿态,也不好拂了她意。“既然娘娘愿意,奴婢哪敢不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由于衣领宽敞,迟池后脖子上未消退的吮痕始终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仿似能令人清晰地看见她被人有多么疯狂而热烈的占有,杨真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仿佛知道她的目光,迟池拢了拢衣领,这时扑面的轻风缭乱了她乌黑的鬓发,那时杨真真看见佳人指若春葱,耳边的宝石坠子缓缓流动着光华,一动一静间,娇态横生,令人不可方物。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而杨真真迷茫了,这真是宫人口中病恹恹的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