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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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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消息没多久就在宫里传开了。
棠池宫各人心理也各有变化,其中小邓子的心思也开始活络开了,奉承杨真真也不像头三天那么卖力了。
倒是张媛媛无事人一样,依旧有那么几分宠辱不惊的模样,而且劝解起来,也自有她的法子。
可是皇帝秋游回来,也不见翻她的脾子,这下各人的嘴脸立刻就变了。
没几日,各处送来的东西便不好起来。
杨真真因口苦,想喝碗汤。
送来却是冷。
小邓子开先还敢去闹。
谁知回来却是垂头丧气。只回道。“那起子小人,嘴没挡的,只说纸样子也想喝汤。”
不久,皇帝又回来了,听说还问过新晋的贵人。
宫中各人好像又活络了起来。
可是杨真真的名字却不曾被提过,惹得她心烦意乱。
偏偏有些人不死心,借着名义来探她。
可怜杨真真心里苦的黄连一般,面上还得装着样子应对她们,一天下来,苦不堪言。
幸好有张媛媛在旁解忧。
没多久,杨真真进宫也有一个半月了,也快临进中秋。
宫里到处置办着中秋的物品,倒是棠池宫静得像一潭死水。
抹着瓶子的宫女无精打采的甩着帕子,“砰”地一声响,花瓶掉在了地毯上骨碌碌滚了老远,她都没有知觉,大半天不见动静。
杨真真心里存了一团火,但是看着到处冷清清的样子,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棠池宫已是一个无人过问的地方。
发火不过给人添笑料罢了。
中午心里挨不过,喝了几杯酒,醉得昏昏的睡了下去。
各人先前看着皇帝回来,还存着希望,但是皇帝回来后,也不见召唤杨真真侍寝,心中早己失望,这会子也就任她在窗下的坑上歪倒。
有的说。“我们被连累了,也不见抱怨多少声,她倒先醉上了。”
有人想拿了衣裳过去给她盖,一个宫女道。“快别动,除非你想一辈子都呆在棠池宫里。”
又有一个宫女笑道。“不盖正好,让她发散发散。”
说完后,各人乐的不伺候,四处散走,有的去了玩,有为长远计的,去找了人。
却没有人发现杨真真的眼角悄悄滴了泪下来。
她心里又气又愧,索性真的昏睡了过去。
夜里杨真真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锦被,她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意,看来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薄情的。
这时张媛媛掀了帘子进来,捧了两盆花进来说:“如今菊花也正好结苞了,到了中秋之时,便可赏了。”
尚未开花,枝头的清香便能透的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引人暇想。
杨真真并不想看,只是看着张媛媛盛情难却,下了椅子过去看,看一会,随便赞了一声。
张媛媛含笑道。“外头的海棠比这菊花还好呢,娘娘不如出去看看。”
杨真真还在犹豫,张媛媛已经拉了她去。
宫墙内秋风簌簌,张媛媛替杨真真身上披了一件桃花色的轻薄披风,既挡风,瞧着也喜庆,好像能一扫霉气似的。
两人才出了棠池宫门,夜色已然越发的黑暗。
杨真真怕应了那句:只恐夜深花睡去,又起了犹豫之色。
张媛媛却已经拿过一盏轻巧的宫灯,微笑说:“正是静心之时。”
宫道白日里被人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晚上,那落叶不安份,又掉了满地。
绣花鞋踩上去,沙沙的响,看似安份却不曾平静过。
靠着棠池宫的园子里月下的海棠盛开的似红宝石一样,在月光中光华流转,那艳到极致的红粉,更不知是月华的光,还是它的丽浮动了月光的华。
杨真真情不自禁在旁边的石块坐下。
张媛媛铺了手绢过去。
杨真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看满目似火的花,又看着体贴入微的张媛媛,那心慢慢的暖了起来。
可想着进宫前,母亲对自己说的话,脸上的泪又悄悄的滴了下来。
她原本长得雅丽,那泪珠儿一滑,合了那句梨花带雨。
后头有人问了一句,“谁在哪里哭?”
杨真真听得心惊,张媛媛手快,把宫灯一吹,拉着她就跑。
她们二人迎着风踩着咯吱咯吱的落叶,翻飞着裙角,在月下怆惶而走。
身后还传来那人的声音。“海棠!”
那语气颇带了凄意。
“不要走!”
杨真真听得心下凄然,方立一立脚,张媛媛立时在她耳边说道。“娘娘听奴婢的话,日后只有好,没有坏的。”
又听得来人的脚步到了近前。
“快转头!”
杨真真恍然转脸,可恨那头上的发丝顿时散落。
张媛媛在她一转头间,又拉着她急跑一处树下。
“海棠?”
风吹着人的脸庞,像是欢喜的天。
可是比不上那人话里的欢欣。“海棠真的是你吗?”
再不知来人是谁?杨真真就枉了为人。
“不准过来!”
那语气三分为自己,七分是这些天的委屈。
熙宗已经急急地道“为什么?朕年年都来这里,别人都说这里不干净,可是朕从来不曾怕过,那么晚了,连人都不带,就怕他们身上阳气重冲了你。”
任人再硬的心肠,听了也化了起来,可是他这般的深情,并不是对杨真真。
他的声音痛了起来。“你人也好,鬼也罢,哪怕只能看到你一个影子,不过一生一世,只求这一刻,你能让朕看你一眼。”
说话间,脚步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
“不许上前,你一上前,海棠便是犯了大罪,日后也不得超生。” 张媛媛低低又接道。“陛下心里放不下她,她哪能好,况且这人鬼有别。”
说罢一捏杨真真的腰,杨真真会意,哭得怨怨哀哀。“陛下可听见了。不是奴婢不想见你。从此你保重罢了。”
那头久久的不敢应声。
怕是心里头煎熬的难舍难分。
因为听他的脚步退后了一步。“朕不上前,如果瞧不见你的影子,和朕能说上一句话,朕心里也是欢喜的。”话里的凄楚,任是人听了也想马上应掉。
那头杨真真更觉得心肠都快要碎了,刚要开口,张媛媛已经捂住她的嘴。“看缘份吧!”
然后趁着熙宗分神的时候,踩着一路的落叶归返宫殿处。
到了正门杨真真刚想敲门的时候,张媛媛眼疾手快地拉她,在一处狗洞钻过。
待两人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发现对方都糊了一脸泥,不由悄悄地笑了起来。
张媛媛伸手把杨真真被风吹落的一丝头发往鬓边一拢。“主子,机会来了。”
杨真真转身面对张媛媛道:“我杨真真今夜发誓,日后定不必亏待你。如果有违誓言,我必不得好死。”
张媛媛听完后,喉咙里有了哽咽,恭身行礼道“奴婢前辈子不知修了多少福,才会遇上主子这么好的人。誓言不必当真,哪怕以后有什么变故,主子现在有这份心,奴婢就心领了。”
她的泪来的快,收的也快,下一刻,己然直起身子俯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主子,陛下自以为在哪个地方遇到了从前心爱的女人,自然会再去,如果主子再去的话,陛下定然以为是上天的垂怜,彼时主子该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狠狠地扇上一耳光。”
杨真真唔了一声,又悄悄地道。“还不知道这事被陛下发现了,会不会治一个欺君之罪。”
“真见了,陛下还舍得治主子的罪吗?怕了一年要升三级了罢,”张媛媛说罢,满面笑容地行礼道。“奴婢给杨妃娘娘请安!”
被她的话喜了一跳杨真真拿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脸。“不许胡说。”
两人悄悄笑了一番后,轻手轻脚的回殿,张媛媛服伺着杨真真睡下后,自己才移灯退了出去。
次日,杨真真醒来,鼻间闻到一阵花香。
小邓子伺候她起来。
杨真真坐在镜前梳发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是菊花开了吗?”
小邓子知她心思,却不肯顺着她的心意道:“这里和外头隔了帘又隔了门,哪怕有花香也传不进来,小主多疑了。”
侍立在帷外低首的宫女内监捂嘴偷笑了一下。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杨真真心里骂道,脸上却是依旧平静。
但是她看着镜中人无波的面孔,想道,如果母亲知道自己平时一贯娇宠的女儿刹时变得老成,心里也不知道如何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