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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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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水滴成霜,宋荣轩在树下站住脚,喘着气抬头看了一眼。
单薄的月亮像浮纸似的贴在天幕上外,空无一人。
除了灯光顿时将他的影子拉长了投在地上。
子房提心吊胆的跟在他的后面。
突然前方枯瘦的树林中走过人。
什么人?
子房急忙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是皇后宫里的人,听说给秋海棠姑娘赐了一碗汤。”
身子倒下。
地上的雪几乎把他的全身冷却。
这样的冰。
他一动不动的躺着,仰望树。不要来。他在心里祈求着那名奇怪的姑娘,不要来。这是一个笼子,再精致再华丽,也是一个笼子。里面装满了处时被处决的生命。
在惨白的月光中,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牙齿耐不住的开开合合。
层层寒意像扎了根的树,叠叠地的在他的身边蔓延。
乱风刮过,一双像圆球的东西从树枝上落下。
他伸手,毛绒绒的小东西落在他的掌心。
急坏了子房。“这也不知是哪里的东西?”
僵硬的手指触到上面的余温,像轻烟一样融融的在他的外表飘过。
子房一边扶起他,一边担心看着他掌心的小圆球。“殿下!那么脏的东西。”
脏吗?宋荣轩合起了掌心,柔软到底的球心,再脏也是最真实的。
回殿内的床上躺下。
明亮的宫灯把空荡荡的寝室照的一片死寂。
子房在外室呆着,兴许再也没有听他的响动,声音渐渐的小了起来。
空气凝固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看见秋海棠从外面进来。
她的脸像隔了一层纱似的,而她的唇异样的红,像沾满了鲜血一样。
“奴婢不怪你,殿下!”
他听的清晰无比-------“殿下,你虽活着,但比奴婢们难受一百倍。”
............难受一百倍,一百倍!
皇后在他很小的时候,喜欢和他捉迷藏。
无论他人躲到哪里,皇后都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找到。
“轩儿,轩儿!!”
依旧和从前一样慈爱的声音,他回头,那张艳丽的唇化作了血盆大口想要把他吞入腹中。
“不!”他听到了自己急切的喊叫。
“殿下!!”
子房跑了进来。
殿内所有的景像在他的眼前旋转。
宋荣轩想要坐起来,一头却栽下了床。
“秋海棠!!”
子房一听这个名字,马上沉默不言。只是默默的扶着他重新上了床。
宋荣轩四肢百骸的血液停住。
他恐惧的不是死,而是知道自己结局前的心慌。
被他紧紧合在掌心的小圆球像火般燃烧了起来。
整个人像被抛在云端之上,等待着即将坠落的粉身碎骨。
他害怕极了,手指不自觉地抓着被子。
“殿下怎么了?”子房轻声问。
他紧闭着眼睛回答。“这个冬天太冷了。”
直到太医过来的时候。
他的喃喃自语还在殿内回声。
“轩儿!”
是谁的声音!
父皇。
已经僵直的手指拉在了龙袍上。“很冷!”金丝线绣的龙沙沙的在他的指尖滑动。这一刻他眼神清明。“什么花都死了,海棠也死了。我也快要死了。这个冬天太冷了。”等不及春天的到来,他恐怕就要葬在冬雪下。
不知是谁的汗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可是等他从长长的梦中醒来时,发现纱窗外的树开满了繁花,一股盎然的春意跃于枝头。
“我睡了多久!”他推开喂药的宫人,去问子房。
“三天三夜!阿弥陀佛,幸好殿下身子骨一向康健,休养一头半个月也就够了。”子房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不过陛下前天让人把彩纸绸布做成花朵扎在树上,说这样能让殿下一睁眼就能看到春天呢。病也会好得快些。”
初长的太阳映在窗外的院墙上,明晃晃的,照得已有些古旧的砖瓦一阵金光。
他坐了起来,发现帐子外突兀地挂着一双小圆球,洗得干干净净。
想是子房命宫人洗的。
“对了,海棠姑娘那晚闹了肚子,到了天亮,居然不用抓药,也自动好了。”子房含含糊糊的又说了一件事。
宋荣轩自然不会追问下去。他笑了笑,重新接过宫人捧来的药,却并不喝,只是放在手心里暖着。
“把帘子也卷得半开吧!”
守在门边的宫人刚一卷,宋荣轩就深吸了一口气。
风还是冷的,但令人少了许多压抑。
他走到了外面抬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心情有了些舒畅。
后宫之主虽然是皇后,但是父皇的威严,在男人的世界里远远不是女子所能超越的。
他的手开始温温地热起来,从臂上开始蜿蜒地钻入脸颊。
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寝殿里的小圆球,就像那天女子头上的头发,甩着青涩的活泼。
她说过,不用怕,你的地位好好的。
难道她是天上的神仙,所以能预卜他的处境。
也不对。
有那么贪吃的神仙吗?
明明送给他吃的东西,都可以回炉到她的嘴巴里。
有那么失礼的神仙吗?
找不到纸给他写字,就学鲁男子一样卷起袖子让他把字写在上头。
那么鲜活的生命。是万万不能锁进笼子里成为囚鸟。
他默然地看着外头的树。
子房在身后道。“殿下,该给皇后请安了。”
“随父皇上朝罢!”
他一低头,整了整袖子。
母慈子孝的面子。
比不过男人的事业。
睡了那么多天。
人也该清醒了。
起来抬脚下了台阶。
现在天空最亮的太阳。
哪怕对着满地的雪。
也不曾放慢每天的脚步。
从此时开始,止步就是妥协,别人不会因此放过你,说不定最后的结果正是因为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乖乖的听话,把自己的生命线放在母后的手心里。
他不想这样活着。
太祖皇帝说过,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尤其父皇在大冬天里,偏偏在树上扎了那么多的花。
何尝不就是让他把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
这就是宋家皇朝的国策。
从不出懦弱的男人。
子房看见自己的主子病了一场后,似乎气度长了些,原本那张脸的少年轻狂,早已经收敛不见,此时眉目端肃,看来很有陛下遗传的威严。
正安慰的想着,突然看东宫里的副总管偷偷在墙后探了头看自己。
什么事?
他的眉头一愁,吩咐身边的小内侍去打听。
不久小内侍追了上来,边走就边在他的耳边轻语。“秋海棠姑娘,昨晚不是肚子痛得要死吗?好容易今天醒来,却坏了脑子。什么事情都忘了。”
子房一愣。
怎么差点了忘了这个祸害。
“打发她去浣衣房吧!”
皇帝陛下亲自驾临东宫后,子房的胆气仿佛一下子壮了起来。
说后完学着宫里大总管的样子,脸上带着笑,踩着稳稳地步子朝宫里权力最大的地方前进。
小内侍似乎有些顾虑,竟回了一句,“可她醒来后,除了忘掉一切,行动就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
子房轻轻地一哼,小内侍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最终不了了之。
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过是宫里的一只小小的蝼蚁。
又不能当螃蟹横着使。
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传了下去。
可怜秋海棠一日水米不曾沾牙,躺在床上正暗自叹气,只见一群人就冲了进来,就被人架了起来拉走。
蓬头垢面的不但难看,而且,副总管大声吆喝道。“除了她昨日穿来的衣裳,余者留下。都去浣衣房了,哪里用得着绸衣缎服。”
等秋海棠被人架走后,副总管拍着手儿道。“没了她,咱们东宫总算干净又安静了。”
秋海棠,不,附于她身的迟池连跌带爬的被人拖走。
刚立了一下脚,冷不防后头有人忽然用力一推,站不稳,就跌下了地,手臂被地面擦的热辣辣的,血珠慢慢渗了出来。
这是去哪里啊!!
迎面的风,刮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看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
偏偏后头的人把揪头发推搡当成了家常便饭。
头发乱蓬蓬的,右手的手臂红而肿,还有渗着血水的裂口。
痛得象是无法熬过去的剜割。
她的汗合着眼泪一起淌了下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转眼把她裹的一身苍白。
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她昏倒在了冰冷的雪面上。
迷糊中,她听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晦气。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一间散发着霉气的屋子里。
又小又窄,光线也昏暗。
潮湿的墙面上,滑下了许多道水珠,所经之处留下了层层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