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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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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绵延,安静如斯,最初的模样像疤痕一样在身上长长的讲述。
那天宋荣轩如何起来的,迟池后来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在帮宋荣轩束腰带的时候,自己的那张脸只到他的下颔,抬头望过去,那张脸早早的褪却了天真的气息,像极了骄傲夺目的青竹。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又一岁荣枯。
直到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绕过她的耳朵帮她把落下的发丝抿好,她脸上一热,为这一刻的不自在,抿个笑,道:“谢谢!”
“迟池,你怕孤?”扶着她的肩,他堂皇地道。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她连忙别开了视线,“没,好像你一下子长大了。有点儿不习惯。”
她极力稳住有些颤抖的手。
可能觉得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他尔后轻道:“你要对孤那么久,早些习惯了才好。”
多久是多久?
一年还是一生?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无望。
但是她拼命点头,怕一出声他会发现她的不妥,头部瞬间被他捧起,对上了她的视线,顺便把他纳入怀抱,弯着嘴角的弧度贴在她的耳边,道:“好像把自己说得很老很老了似的,我的迟池其实很年轻,只是爱现。等你真正老了,除了孤,也不会有人会觉得你年轻。”
那一刻的嗓音很迷人,很诱人。
无论他以后如何,大概这一刹是真心的吧!
她脱了身,转身拿手抹了一下脸后,拿了一个手炉拨了几下,暖和了就放进他的手里。
倒在地上的食盒里头的汤约摸也洒了大半,她重新走了出去,叫人去了安喜处,重新拿了炖汤过来。
新的汤够了两碗,一人一碗,坐在一处喝。
其实冬日里,人活动的少,并不爱喝汤,何况宋荣轩中午喝得也不少。
“这汤熬得不错吧!”看她坐在桌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宋荣轩向她微笑。“里头放了什么?和平时的不一样。”
她笑了一声。女子都爱有人赞美。“熬了好久了。”
“那用什么东西熬的?”
“猪大骨。怎么样,好喝吧!”她的眼珠子得意的转。“又便宜又方便的东西,亏得你们从来都不用。”
一般宫里都是鸡汤,猪骨过于低贱,不得上皇家的餐台,但是她嫣然一笑,正在拿着绢子擦他额头的汗,
“不错!”如果是其它人,大约这碗汤就该倒在地上,再拿来一个罪名出来处置。
可若面前的女子安好,便是晴天。光影流年于此安安静静,推开窗,那来年的桃树,新芽儿随着春的即将到来,在树枝上慢慢地嫩绿,曳动冷冷的风。
她慢慢的眯起眼睛,托腮歪头,一手放在桌面上,独揽透进来的光照亮一室的寂寞。
宋荣轩突然就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慢慢地要靠近她的指尖。
那青葱照人的手指一缩,似乎全然不清楚他心内方才的悸动。
起了身,把地上的食盒收到台上,把碗放了进去。
“温小将军看起来很不错。”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话题。
他试探着问。“你觉得他很好吗?”
原本想听听她的解释,但她只是怔怔地说。“只是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宋荣轩心里暗暗地放下心。“不好相处也得好相处,安喜是公主,身份岂是平常人能比。”
安喜!
她才想到,宋荣轩只想到自己的妹妹。
有些事,在不久后必将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迟池冷笑了一下。
还有她。
大约嘲讽的意味过于浓重,宋荣轩忍不住问:“你笑是不是因为妹妹的归宿很好,而你觉着自己的不好?”
迟池摇头,想说什么,最后出口的却只是淡淡的一句:“各有各的好。”
是,他哪里知道她以后的去处。
宋荣轩伸出手捏住她的手,纤细,柔软的手指默然地躺在他的掌心。
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终于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活法?”
迟池看了他一眼,听到自己的心底不知哪来的涌动。几乎有点儿发抖。“对你重要吗?不然我不说。”
“重要。”
“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一个调皮却惹人喜爱的小孩,他必将无忧无虑的在自己膝下生活。
他抬头,迟池看到他的嘴角清清楚楚地挂着清澄的笑,“那以后要赐给你的宫殿旁边要有一个很大的林子,让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动。”
用了那么久的心,就这样没进他黑色的眼眸中,连浮沉却不曾有动静。
所以就短短的刹那,她的身体有一刹那的沸腾,却在下一瞬间没入深渊。
她的手指缩了回去,居然也没有多少喜外,其实她早应知道的。
只是那些心底翻腾的风,止不住上一刻的疯狂,自己眼睁睁就看着把自己吹得空空荡荡。
除了她,没人知道她心中的结果。
宋荣轩扶着她的肩,问道:“你脸色不太好。”
怎么能好,特别自己刚刚处于水火当中,而他一幅永远置身事外的模样。
但是此时,宋荣轩的头径直向门口望去,“有什么事,干吗到门口却不进来?”
是子房。他走进来,微弯了腰,宽大的袖子掩住了半边的脸颊。
迟池木然了。
宋荣轩则在旁边问:“什么事情让你到了门口,鬼鬼祟祟的不敢进来?”
子房回禀:“温小将军在外等着传见。”
迟池惊骇得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他也来了。”
“他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宋荣轩的脸上的神色倒是平常。
她吸了口冷气,一半问他,一半质问:“怎么奴婢都不知道?”
岂不是,方才的情景全入了他们的眼内,宋荣轩若无其事地说:“顶多让他们下次尽早通报。”
所以他瞄了眼,眼神不断闪烁的子房,道:“下次尽早通报。”
子房跪地应是,却似乎心不在焉。
宋荣轩突然回头朝她微微一笑,说:“你也该回去了,妹妹该等你等急了。”
迟池知道自己早该离开了,所以站起来,就走到外面去了。刚掀了帘子,迎面看见温世荣在她的面前,隔着冰冷空气,听到他说:“秋姑娘也来了。”
迟池从容地回道。“只是奉了公主之命。”
温世荣显然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答案。迳自进了殿。
看着他的背影,迟池觉得自己已经站不住了,慢慢扶着廊柱,看着面前这一片明黄的琉璃瓦。
哪里出了错。
她没有办法承认,不知是哪一处出了疏漏。
她慢慢伸出手去自己的脸颊,外墙不知哪里的声音传了进来,活泼,欢喜!
是的,上天既然让她的前半生活在自由的国度里,那么,她的下半生,也该如此。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只当不知道,只做自己的事。
这样一想,她便把刚刚的事都抛到脑后,无事人一样回去了安喜处。
不久到了地方,帘子一掀,她走了进去。
有小宫女见她面上落了不少雪屑,绞了热巾帕来给她擦脸。
正倚在窗前做针线的安喜忽然问了句:“姐姐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迟池拿着毛巾的手一顿。 “也没多久。”她笑着说:“太子殿下午睡了,等他起来后,那汤已然冷掉,不得不叫人换了新的过来。”
安喜哧的笑出声来,朝后一靠,“就那么简单?”
“还能生别的事不成。”迟池倒了茶端给她:“奴婢可是铁了心跟着公主的。不过公主如果嫌奴婢,奴婢就不敢说了。”
安喜接过茶来喝了一口,顿时烫得吐舌叹气:“我可是尽力了,可是某人还是不愿意,哥哥就不能怪我了。”
迟池有些咬牙切齿,这安喜又试了自己一回。
两人的还没说上两句话,外面传话进来,说太子殿下陪着温小将军来了。
“拿了屏风来吧!” 光明正大的面不好见,总得要避嫌。
安喜叹了口气,不甘不愿的坐到了屏风后:“请吧!”
迟池出去传话,又问:“怎么来了?”还是在宫苑之内。
宫人说:“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不过随即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听说陛下把公主的婚期提前了。”
之前说好是年后,这突然就提到年前。
温世荣只得出宫尽快办理迎娶事宜,可是出宫之前,肯定得要和自己的小未婚妻告别一下。
安喜一听,脸刷一下就红了,跟瓶上的红梅一般一样。
迟池脸上笑着,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为什么这婚期提前了。
等到傍晚,重新回到皇宫大苑的迟池才听说,皇后的肚子上午的时候痛了一次,像是要提前生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