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委屈 ...
-
回到东宫,未进殿门,秋海仙已经用手搭起门帘来。
在路上吹了一下,迟池喉咙咳嗽了一声。
秋海仙方要伸手接过宋荣轩手中的披风,冷不防他将披风扔给迟池。“拿着吧!”
说罢拍了一下肩,却是正眼不曾去看秋海仙。
秋海仙见此光景,面上还是带着笑,进去伏侍宋荣轩换上便服。
迟池拿着宋荣轩的披风却是哭笑不得,这又披不得,顶多只能抱在手里暖和一下。
她想得脚步慢了一些,里头的宋荣轩己然喝道。“还不快进来,难不成让孤在殿里还穿着去外头的衣裳。”
迟池哪能多想,进了去,恰好宫人捧了热水进来,不知道是递给秋海仙还是给迟池。
秋海仙颇为识趣,让了给迟池。
迟池拿着手巾泡着热热的水里,身子里漫上一阵热感,慢慢的有些汗出来。
宋荣轩拿着帕子擦了好几次手,唤宫人换了几次热水,才拿了手巾擦干手,润了香露,坐在案前把早先落下的功课做起来。
又命迟池拿起自己的一件袍子在临窗处坐下缝了起来。
秋海仙见这光景,只得退了出去。
忽见路上子房回来,因问。“殿下可回来了。”
秋海仙冷笑道。“可不是一起回来了。”
子房听说,心中明白。
秋海仙又叹道。“娘娘也是为了殿下着想,这才没有发落她。”
子房听了,心中暗忖,慢慢劝道。“她来了那么久,殿下只见着好的,姑娘别理她就是了。”
秋海仙冷笑道。“也不知道她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话,殿下跟前只要她一个人服侍,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人,合起来也不够她一个人服侍的好。”说罢,心中慢慢谋着对策。
子房还想劝她,只听秋海仙己是换了容颜问道。“子房,皇后不是赏了东西过来吗?”
子房不曾细想,笑着道。“可不是!”
说罢踮了脚尖道“一会就到。”嘴里只啧啧称道。“亲生的也不过是如此。”刚说完就连忙打自己一个耳光。“没耳性,又冒这话来了。”
秋海仙见状笑了一会,转身回了房。
没过多久,正缝着袍子的子房忽觉脖子一阵嗖嗖的,却原来是重新回转的秋海仙开了窗,只望着外头道。“皇后娘娘呆会会送东西过来,我得看紧了,随时提醒殿下呢。”
只是这一开窗,却是一阵猛风灌了进来,才刚觉得好了一会的子房打了一个喷涕,秋海仙笑着伸手指了指正在看书的宋荣轩道。“你出去一会罢。别染了殿下。”
迟池一听,针线也不敢收拾,掀帘走了出去。
可是外头又如何比得殿内温暖,才踏出一脚,脖子顿时缩了一半,凉凉的风吹上了脚,凉意从下到上飞速上升,令人不自觉的簌簌的发抖。迟池立时缩着手。
彼时那边窗子下的秋海仙接手了她的活计,时不时还把窗半开着,但是她的脖子上一条免毛的围脖却显见才刚加上去的。
怪不得她不怕开窗呢。
迟池狠狠地拧了几下鼻子,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头,把咳嗽硬压了下去。
耳畔的风声隐隐又响,间或劈里啪啦,越发把重重宫室映的暗影沉沉。
此时宋荣轩放下了书,不小心咳嗽了两声,耳朵尖的秋海仙连忙放下了针线,站了起来笑道。“定是海棠姐姐不小把殿下给染上了。”
在殿外的迟池听得眼睛眨了眨。
宋荣轩看了窗,先笑道。“什么时候开的窗?”
秋海仙这会子到没了声。
说着宋荣轩坐上了一处铺着厚厚褥子上,使了她出去。“方才听子房说母后使人送了东西过来,你且去路口站着等。”
一语未了,穿着厚重衣服的子房,笑嘻嘻的来了,口内说道。“皇后娘娘赐下了一套极稀罕的瓷器过来。”
后头的人跟着进来,呈上了一套牡丹图纹的瓷碟瓷杯,与平时含蓄入骨的委婉不同的是,上头的牡丹张扬着自己的国色天香,极富美感。
秋海仙嘴里叹道。“可不枉奴婢开窗探着消息儿,这套瓷器上头的花可真鲜活,竟像真似的。”说罢,她接过后对宋荣轩笑道。“殿下,就让奴婢泡上一壶好茶,再拿这新杯子装上一杯给殿下喝如何?”
宋荣轩也正好有些渴了,刚要点头,却见外头的迟池急急的走了进来道。“殿下,外头安喜公主叫您过去呢,说是有急事商量。”
刚才外头有人吗?
秋海仙疑惑地看了一眼子房。
子房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宋荣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就去吧!”那手冰凉透骨。
秋海仙悻悻地说:“殿下,海棠姐姐身子可能发着热呢。沾染奴婢们倒是小事,殿下的身子要紧。”
迟池大叫:“奴婢没有发热?方才出了外头,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秋海仙下意识地就说:“你方才可是咳嗽了。”
迟池听这话,气得嚷道。“一声半声的,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咳嗽。”
她说的理直气壮。
秋海仙也是一时不防她会发作,也没什么好作声的。
倒是看着宋荣轩和她一块出去。
这次没叫辇,身旁也没人跟着。
宋荣轩想了想,把才披上的皮裘脱下来给她。
“奴婢并没事。不信你看。”迟池弯起右手,做出一个有力量的姿势。
心一放松,才压住的咳嗽又涌了出来。
这女人,却不会保重自己的身子。
“孤也是错眼没有看到。”他叹了口气,说罢拿手要探她的额头。
迟池忙按住他的手,笑道。“咳嗽几声,哪里就害病了。”
说完后,望望四下无人,才笑着道。“方才只是借着安喜的名头把殿下叫出来,不为别的,只是劝你别用皇后那套赏来的瓷器喝茶。”
美丽的有些诡异,也不知道那瓷上迷惑人心的牡丹花是入窑前烧的,还是出窑后才画的,若是前者倒还罢了,足以和皇后摒弃前嫌,如是后者,便可见她还不死心。
历史的上熙宗在两年后安安稳稳的登基,不会死,但是不代表不会被人害傻啊!!
零星的雪花扑来,轻柔,可是落在脸上的冰冻和利刃割面一般无情。
宋荣轩默然无语良久,终于说:“孤知道了。”
迟池连忙抱住他。“没事的。”真的没事,只是智力会下降。
不知道为什么,宋荣轩拍开她的手。“小心有人望着。”
那么担心有人望着,那还把身上的衣服给她?
怕是心中有事,一时不想被人烦着吧!
“别烦了!奴婢做个鬼脸给你看。”迟池的拇指扒在嘴巴上,食指把眼角弄得下垂。“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像不像,哈哈,像吧!”
在雪光中,她的肤色皎白如云,如画一般的眉毛如今飞舞着,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的五官扭曲,一时把用腔把嘴吸的尖尖的,像鸡嘴儿一样逗趣。
宋荣轩觉得那样不开心,感觉被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
“我们回去,就说传话的人说错了。”他不想再和她一样笑得无心无肺,转身就走。
她突然追了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明明是腊月,可是花蕾儿却挣开重重的冬雪,绽立在枝头上。
迟池抱住他的后背。“奴婢懂得。”她从小父母离异,天真不知事时,被后母算计的连名声都坏掉。
想起从前的委屈,她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宋荣轩喉头都噎住了,转身伸手给她擦眼泪。
他无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她的脸上,慢慢地描她的眉眼。
哭得那样伤心,看起来还是动人。
在这样的飘雪的日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
心无理由的高兴起来。
他的手可能太冷了,因为她瞪着眼看他。“别吃神仙姐姐的豆腐。咱们仙凡有别。”
她心虚了,明知道他已经清楚她并未是画皮精也非是天外飞仙。
宋荣轩抬起她的下巴时轻碰了一下她右边的唇角,又把她的唇分开,仔细瞧了一下她的舌头。
吓得她赶快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又响亮的打了一个喷涕。
只是那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再说话。
仿佛对他的举动有些儿措手不及。
“奴婢还是去看安喜公主吧!”
她胡乱呵呵笑着说。
“那么冷的天,孤想回去了。”他不想让她再去安喜那里,用话题岔开了。
她的脸色有点不太情愿。
他的食指碰碰她的鼻子,冻得有点红了。“这幅模样过了给她,孤可就真的保不住你。”
万恶的封建社会。
迟池心里恨恨的想道。
似乎真的不能去了。
宋荣轩把皮裘重新搭在她的身上。
“貂皮的不要。”
迟池摸了一下最上头一层的皮毛,上头雪并未沾了上去。“它最可怜了,瞧着人冷,跳到人家的身上给人取暖,却转眼间被人捉了过来剥皮。”她脱了下来重新给宋荣轩围上。“你穿吧!”
宋荣轩拍掉重新落在她肩膀上的雪。“改日带你去瞧了,小东西也凶猛的很。”
女孩子都喜多愁善感,听到一点点的事儿就以为是全部。
迟池看他。“其实奴婢也可以自己去看。”
她当时很想有话说出来,但是因为顾虑,终于没有说出口。
她想说,她要随着安喜去边塞,那高高的山岭,广阔的草原,她可以纵马奔驰.........如果他........但是没有他没有如果,他从一出生就被注定了命运。
那天他们回去的时候,天色开始变暗了。
秋海仙在窗口看见他们回来,脸色儿有些发青。
可是眼神还算正常,她接过宋荣轩手里的大毛披风,就拿了皇后亲赐的彩绘杯盏给宋荣轩倒了茶。
迟池看向外面惊呼了一声。“怎么这时节还有雀儿飞过呢?”
秋海仙一扭头,宋荣轩把彩绘杯盏里头的水倒在养着腊梅的瓶子里。
假装喝完后把杯子随手放在案桌上。
秋海仙忙说。“奴婢再给殿下倒一杯。”
“不必了。”宋荣轩轻声说。“那么珍贵的物儿,你收起来吧,等闲了再拿出来用。”
迟池偷偷去看秋海仙的表情,她笑着应了一声,把杯碟都收了起来。然后回头看她。
迟池点儿恍惚。
因为秋海仙收起了笑脸,挺直了腰板,脸上表情变得狠厉。
可是宋荣轩的眼珠子一转,她又面露惧色,虽然她是皇后的人,但到了东宫这里,一举一动却是被他拿捏住。
幸好宋荣轩喉咙痒了起来,咳嗽了几声。
外头的子房一听见大惊小怪的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诊了一番,笑道。“无碍,不必吃煎药,臣送点丸药,临睡吃一丸就好。” 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宋荣轩听说,道。“方才照了一下镜子,舌苔薄白而润.......”
他什么时候照镜子了
迟池的眼睛瞪大了,这是不是叫做睁眼说瞎话.
刚想完,喉咙又有痒意,连忙压了下去,倒了胸腔免不了起伏。
秋海仙耳朵极灵,刚要转眼,宋荣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收回自己的眼神。
“薄白而润......可是风寒了。”太医沉吟,托着他的手又诊了一诊。又恭请他伸出舌头来看。
宋荣轩笑道。“孤自己瞧过了,你方才说的风寒有些对症,开了方子来吧!”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太医惶恐,当即开了药方,夜晚命人把药送了过来。
今晚迟池守夜,替他展开铺盖后,又倒了热水给他送药。
宋荣轩把杯子放在她的唇前。“快喝了吧。” 他下午的时候命人把所有喝茶的杯子换成了青瓷,光润明亮。
周遭的一切顿时寂静无声,迟池胸口有些抽紧。
“等水冷了,你喝了身子也冷。”
她张嘴,那丸药和着水一块混了进去。
窗外风雪,飘扬如梨花般洒落。
迟池想对他笑,或说声谢谢,可是讷讷了几声,那嘴儿始终没有张开。
宋荣轩若无其事把杯子放好。“过几天日是父皇的寿辰。孤明日还得出去。”
东宫里的东西都是皇宫的所有物,拿出再好再名贵的也显不出做儿子的心意。
“奴婢..........”
“你好好休养吧!”宋荣说完后,迟池己知无回旋之地。只好放下帘幔。
这一夜她睡得不太安稳,间或在梦中无意识咳嗽了几声。
外间值宿的宫人们,因问道。“殿下安否?”
宋荣轩悄悄对她说道。“不如你到了孤的床上来,发了汗,也好的快些,免得被人说嘴。”
迟池还在犹豫,宋荣轩已经一把她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帐帘落下,咳嗽声却不再响起。
次日清晨,窗台上养在瓶子里的腊梅花的花香清烈,只是花瓣弱不胜息,有人经过走动,花瓣就在轻颤中旋转着落下,零落了一地的琼瑶,暗香隐约在,轻轻浅浅,未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