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荣轩》月亮糕

152、第三十一章

　　屋里的寿山伯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却神色依旧，只是手拿着粉彩盅盖的手久久没有落下。

　　不久，她大声唤人，帘子一晃，鱼贯进来了四五丫环。

　　“夫人，马姨娘说要进来谢恩！”

　　寿山伯夫人笑容亲切温和，“让她不用进来了，都是我儿子，娘为儿子操心天经地义。”

　　丫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后慢慢退了出去通传。

　　老太太知道寿山伯夫人出人意料之外地操办起庶子的进学的事儿，微一沉思，脸上就露出诧异之色来。

　　前些日子，她还以为儿媳妇的心思跟自己一样呢。“不是还小吗？”

　　寿山伯夫人笑道。“正因为小才好调理，若大些长歪了，老太太口里不说，口里还不得惋惜。他虽比不上可疼的，但还是老太太的孙子呢。”

　　不管是什么情况，事情已经是势必进行，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心疼是会有点，但就辛苦你了。”

　　寿山伯夫人就笑着开口了：“我辛苦什么，叔宝答应管弟弟了。”

　　老太太听了也高兴起来：“这样就好。叔宝真是个好孩子。可见你教得不错。”

　　寿山伯夫人才要笑，又忍住了。“老太太是夸自个吗？叔宝可是长在您的膝下。”

　　“可不是。”老太太一听也笑起来。

　　众人这个凑趣说。“只是我没福的，生个奴才身子，要是投生在老太太这里，别说三世富贵，五世福都能预料的到。”那个打趣道。“可不是，老太太生来就是带福的。”

　　寿山伯夫人也笑盈盈地望着老太太。“叔宝那么顽劣的孩子如果不是老太太哪来的出息。不过那孩子有时还是拎不清，贾举人快要去会试了，叔宝要跟着去添乱，我想着他既然应承下来要照看自己的弟弟，不如还是把他留下来，也好实现自己的诺言。”说完后，她把手中的茶盖重新盖上。“虽说只是去几天，可他终究是小孩万一，贾举人不得不要分心料理他一二。”

　　老太太也极赞同媳妇的决定：“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说着就吩咐一旁的丫环：“大少爷下学回来后，让他过来一趟。媳妇是温性子的人，须得我这个老婆子恶狠狠的骂他方听。”

　　“可不是。”寿山伯夫人笑容温和，“如果媳妇没有了婆婆，还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老太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着吩咐旁人莫忘了。

　　会试前期，皇帝颁布减轻天下百姓赋税，可是之前免了赋税的举子们却被要求加赋税,虽比平头百姓的轻，可是平常依附着举子们的人们以往把田地商铺记在他们的名下，求得也是上交给举子老爷们的租子会比国家交的税轻些，如今他们也要交租，交的租又是加上他们的头上，也就是他们等于要交二重税，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是要把自家的田地契拿回去。一时之间，纷乱四起，愿意归还的尚好，不愿意归还又碍着自己的脸面也不得不还，当然其中更有些做了手段丢了功名的人也大有人在。

　　贾保玉从来没有收过别人的田地，自然不受影响，轻松自在。

　　寿山伯听到消息后不由激动的脸色绯红。“好，好个贾举人。人人都笑他傻，殊不知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皇帝在会试前颁布这令，一来是为民心，二来也是为了测试这期会试举子们的定力和能力。如今先下马了一大批举子们，可见这期会试的录取率会比往常容易高些。原想着贾举人能中进士顶多只敬陪末席，如今照这情形看来，还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浮出几分笑意来：“快叫夫人来一趟。”他吩咐完旁人后，又在室内急步转圈，额间很快有了细细的汗。

　　寿山伯夫人由丫环扶着进来后看的一惊。“老爷！”

　　“把贾举人一家请来。”寿山伯背着手拈须想了一下道。“就说多谢他带叔宝上京的事。”

　　寿山伯夫人一听不由紧紧握住了丫环的手。“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嘴上笑着说道，“只是前一阵子想着叔宝要管教弟弟，还不一定跟贾举人去上京呢。”

　　寿山伯想了想：“去！一定要去。”语气中的要求十分肯定。

　　虽十分难，但寿山伯夫人还是点点头。

　　初秋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晒在贾家的院子里，落在窗格间的光线让书房残留了几许夏末暖洋洋的气息。陈叔宝看着书本出神。外间传来贾保玉叮嘱洪祥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房门响动，紧跟着就是有人进来的声音，他装作什么都不知情朗诵了书本起来。

　　“小气鬼，还装呢！”

　　“谁小气了。”陈叔宝合上书本气愤的看着进来的贾静静。说完后，眼睛又是一阵通红。“我回家再求求祖母，说不定我又能去了呢。”

　　“你还想去啊！”贾静静有些错愕。“父亲已经定好让祥哥哥去了。再说了又不是父亲不给你去，只是你的祖母和母亲都不答应罢了。”

　　“我知道。”陈叔宝沉默半晌后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的垂着眼，就这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心里还是极不情愿。

　　后面进来的洪祥嘴角微翕，欲言又止。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拍拍陈叔宝的肩。“我把每天见的人，做事都记下来寄给你可好。”

　　陈叔宝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老师常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你是有福气的，千万别辜负了。可恨我虽看着比你风光，但最是身不由己的人。”

　　他正失落间，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老爷和夫人要请贾举人一家呢。”跟他来的小厮前来禀道。

　　“老爷！”陈叔宝猛的站起来，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是啊，男人的事何必要通过女人之手。他马上来了精神走了出去。

　　贾保玉正在练字，门帘一动，陈叔宝竟径直闯了进去，许是心情大好，脸色红润了几分。“老师，我想到法子跟你去京城了。”

　　他说完后又殷勤地帮贾保玉磨墨。“老师到时让我和洪祥一块去好不好？”

　　见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贾保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停了笔。“顺得哥情失嫂意，你到时候如何自处。”

　　陈叔宝突然就敛去了笑意。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帘子很快被高高打起。有人进来行礼笑道。“贾老爷，我家老爷说多谢你带少爷去上京，在府里整治了酒席请你们一家都过去。 ”

　　陈叔宝听了喜悦非常。

　　话说到这份上，贾保玉也不想追问其中的拐弯抹角。待人一走，陈叔宝咧嘴一笑。“这下可好了。”

　　“我还不一定带你去呢。”贾保玉见他高兴的懵懂无知，只瞧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就算你这次是顺意了，可下次呢？”

　　陈叔宝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正如老师所说，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又是如何是好。

　　贾保玉却没有教下去，再教下去人家能告他挑唆人忤逆。

　　一直沉默着的陈叔宝泪水忍不住簌簌掉了下来，他上前两步低低地问道：“老师，难道贾姐姐也都是时时听话吗？”

　　贾保玉沉默了片刻，道：“不会，如果她只是想对着干而故意的不讲理，我是饶不了她的，但如果她是对的，我也会听她的。毕竟天下父母大部分都是疼儿女的，像你的父亲对你严厉只是他一种疼爱你的方式，你母亲对你罗嗦也是担心你的缘故。”

　　这还是贾保玉第一次在陈叔宝面前这样坦诚地做评价。

　　陈叔宝知老师指的是什么意思。

　　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的嫡子的身份，父亲的严厉和母亲这样的做法能理解。

　　可在情感上，这样的疼爱方法，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贾保玉不想和他多谈这样的问题。

　　“你还小呢，有些事儿等你大了后才能知道该如何处理。”

　　现在说什么都是为时尚早，人终有一个长大的过程。

　　转身贾保玉对林代玉自怨道。“我现在越来越难教叔宝了，但有些道理不教也是不行，只怕这样下去，我们师徒没有好下场。”话里露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灰意冷。

　　林代玉又因寿山伯府原先答应了让陈叔宝跟着丈夫一去上京，哪知费尽心力却不讨好，但人家一时想开了又想让贾保玉带陈叔宝走，真不知当他们是什么人？“既然都觉得以后不好，索性就称病不去赴席了。到时候他们也知道意思了。”

　　贾保玉听的心中一动，触动起一件陈年往事，不由用力把她的头往怀里一箍。“你是唆使我学你小气吗？”林代玉被他夹的像只煮红螃蟹呼哧呼哧的喘气。“我哪有？”

　　“怎么没有，高中毕业那一年，我答应带你去外国玩，你答应后又反悔，最后又发信息求着我带你去，天知道我那时候已经上了飞机，哪里能收得短信。谁知回来后，你还有理气我。”

　　林代玉啊了一声后倒在床上拿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咬牙切齿的道。“你自个带了美女过去逍遥，回来还不许我生气啊！”

　　贾保玉一听如此说，心中大异。

　　林代玉情知失言，把被子一把掀开没好气地道。“别婆婆妈妈的，你到底要不要带陈叔宝去？”

　　“带！”贾保玉隔着窗户，听到墙下里有些响动。不一会儿，贾静静就风风火火地赶进了书房，对泪水未干的陈叔宝悄声说：“叔宝，我爹答应带你去上京。不过你呆会得装作不知道才是。”

　　“真的！”陈叔宝一听，刚要笑，洪祥已经拍手嘲笑。“哦哦，又哭又笑，小狗撒尿。”陈叔宝一听立时扑了过去和他闹成一团。

　　贾静静捂着嘴笑完后悄悄地退了出去，才出了拐角，一只耳朵就被人揪起来了。“哎哎！！我错了。”

　　“错在哪里？”贾保玉威武。

　　“错在不该听墙角，而是光明正大的去问爹要不要带陈叔宝上京。但是爹你愿意正面回答女儿咩！？”贾静静的理由威武。

　　连做坏事都可以说得这么有理，林代玉的遗传基因果然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