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朱染清峰》秋水晴

30、君心我心

　　萧峰没想到自己等到的是这样的阿朱，脸色苍白，神魂不知在何处。对着他喊了句“大哥”，就倒在他的怀中。
　　他搂紧在怀中的娇弱身体，将她横抱起。一双虎目看向紧接而来的众人，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阿朱怎会昏倒？

　　“大哥……”段誉见到萧峰，心中本来是十分欢喜。但刚才离开院子时，看到王语嫣那幽幽的眼光，他心中实在是难过。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讨佳人的欢心，即使她是为了慕容复。所以刚才阿朱离开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闷闷的。此时见阿朱昏倒在萧峰的怀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萧峰这才注意到段誉，再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人，未免惊讶：“贤弟？”但当务之急是将阿朱安顿好，他心中的疑惑暂且放一边，抱着阿朱大步往前走，说道：“我们先在此地找个地方安顿。”

　　明月却阻止他，“萧大爷，我们离开这儿吧，姑娘不会希望留在这里的。”刚才姑娘从院子里与慕容公子的四大家将说完话后，就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这个模样肯定与慕容公子有关，再留在这儿不是勾起姑娘的伤心事么？

　　萧峰看向明月，也没心思想想明月怎么会在，问道：“为什么？”
　　在旁的朱丹臣上前朝萧峰一揖，说道：“萧大爷，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备了马车，先将郡主带上马车再说吧。”
　　萧峰看着在他怀中双目紧闭的阿朱，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阿朱张开眼时，看见的便是白色的衣襟，她眨了眨眼，视线上移，萧峰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双目紧闭，双唇抿着。即使是睡梦中，似乎也自带威严的模样。所以，昨晚不是梦。他来了。
　　她被他抱在怀中，紧紧的。她闭上双眼，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萧峰平日爱喝酒，所以身上会有淡淡的酒味。但他不喝酒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带着松木的气息，她很喜欢。

　　过往的自己只是自己，虽然有一部分关于阿朱的记忆，但她还是她，那个来自另一时空的人物。她想活下去，也喜欢萧峰，所以跟他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在这个古老年代的人生看做是一场游戏，除了萧峰，她只是想替阿朱保全她的父母而已。只因当初，阿朱是为了段正淳而死。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些如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回忆，阿朱的过去她的心中鲜活起来，成为她的一部分。慕容家的一切，阿朱与慕容复亲如兄妹般的感情，成为了她难以摆脱的牵绊。
　　一时间，思绪如潮。

　　她深深呼吸，试着平静思绪。然后睁眼，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她一怔，随即柔柔一笑，“大哥。”
　　“阿朱，你昨个儿怎么了？”他双臂收紧，将她抱得更紧。
　　她凝视着他，伸出双臂反抱他，反问：“大哥，你怎么会再在此？”她想过他会来，但却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我早就来中原了。青衣给探子送信说你和大理国的王子一起，途中遇见了慕容世家的人，被他们所挟持。”所以他就赶来了。昨个儿在马车上问过青衣，才知室里赶回南京送信给他，但是担心途中又有变，所以留下青衣与沿途的探子通信。亏得室里心思缜密，否则他也无法这么快赶来。
　　想起昨天忽然想起来的记忆，她眼中一酸，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大哥……”

　　萧峰双手抚着她的青丝，温声说道：“阿朱，不难过。”段誉也将阿朱遇见慕容复之后的事情都告诉他了，恩情难负，难为她了。
　　听到他的话，鼻头更是发酸，“嗯。”声音闷闷的。
　　食指缠绕着她的青丝，然后滑至她的下颔，将她的脸勾起，让她与他相对。

　　她眼眸泛红，目光楚楚可怜。左胸被她扯得隐隐作疼，双臂拿捏着力道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上那微颤的红唇。
　　身子窜过一阵颤栗，她闭上双眼，浅浅回吻。
　　半晌，胶合着的四片唇瓣才分开。粗指抚上她红润微肿的唇，声音低沉而沙哑，“阿朱，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你也莫再为了与慕容世家一事伤神了。”

　　阿朱一怔，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么？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改变也早就开始。难道不是她的缘法么？
　　萧峰看着她怔然的模样，眉头微皱，“在想什么？”
　　她抬眸，浅浅一笑，说道：“有得到必然要有所付出，阿朱还以为自个儿是个明白人，想不到如今方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她穿越千百年来到这世界，只为与眼前的男人相知相爱相许。她想要保全他，必然要有所付出。

　　她原本微蹙的眉头松了开来，双眼微弯，萧峰凝视着她的动人笑颜，也不禁微微一笑，“你能明白就好。”她为了他与慕容世家反目，他心中说不动容是假的。昨晚了解了一切事情的缘由之后，对她，他心中实在有着说不出的心疼。

　　“大哥，真的希望可以早日结束这一切。”以前看各种武打小说，只觉得江湖是个挺好玩的地方。一旦人在其中，却发现这江湖，真的有着太多的无奈和太多的不得已。
　　萧峰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一定可以早日结束的。待你身子恢复了，我们便一起到少林问清玄慈大师关于我父母之事。然后，我便与你一起归隐田园。可好？”

　　阿朱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瞅着他，这个男人，那么宽厚的肩膀，那么宽广的胸怀，如何能叫她不爱？嘴角绽开一个甜笑，“好。”虽然知道这一切或许没有那么早结束，但是她心里已经开始向往那样的日子了。

　　春天的江南百花盛开，阿朱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微闭着眼，晒着太阳。
　　萧峰去和段誉叙旧了，两人貌似在打算着要结伴去少林寺。

　　懒懒的太阳洒在人身上，让人也变得懒懒的。她闭上眼睛，葱白食指却在藤椅的扶手上轻敲着。
　　在旁边一直陪着她的明月看向阿朱，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阿朱忽然说道。
　　明月一愣，看向靠在藤椅上的阿朱，“姑娘怎会知道我有话想说？”
　　阿朱张开双目，看向明月，语气中尽是了然，“以你的性子，若不是心底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又怎会如此安静？”以明月平时的性子，若是她在旁边，自己也别想有安静的时候了。

　　明月皱皱鼻子，“姑娘！”
　　“好了，有话就说吧。也不必藏着掖着。”
　　“……姑娘，慕容公子是你的主子么？”

　　阿朱只手撑在椅背上，原本半倚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嗯，他是我过去的主子。”
　　“他对姑娘很重要？”
　　“明月，我怎的觉得你管家婆的架势颇有只增不减的倾向啊？”她微皱着眉头看向明月，这丫头也太爱八卦了吧？

　　明月撇了撇嘴，反驳说道：“若不是姑娘昨个儿昏倒之前对着萧大爷喊公子，明月才不会问你呢！”
　　她猛地转头，看向明月，“我对着萧大爷喊公子？”
　　明月点头。“我那时可担心萧大爷生气了。”

　　阿朱闻言，怔了一下，然后柔声说道：“他不会生气。”
　　明月大大的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线，说道：“萧大爷见姑娘无故昏倒，神色焦急，只担心姑娘身子如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将姑娘的错唤放在心上。”

　　阿朱心中一暖，朝明月摆摆手，说道：“好了，我晓得了。”
　　明月正欲离去，却又听到阿朱的声音，“明月，等等。”
　　“姑娘？”

　　阿朱凝视着眼前一身浅绿色衣衫的明月，她记得初见明月时，她还是个没有长开的小姑娘，如今都已经亭亭玉立了。她笑了笑，说道：“明月，若是薛先生没死，你可愿意回去薛府？”今个儿早上萧峰告诉她，他一来中原便听到薛慕华的死讯，担心她会前去薛府，所以派了探子前去查探，却发现薛慕华之死乃是假死。丁春秋与聪辩先生乃是死对头，丁春秋到中原来的消息薛慕华自是晓得，担心丁春秋找上门祸及家属及府中的仆人，薛慕华才会使计诈死，并遣散仆人。

　　明月双眼看向阿朱，眼珠中迅速蓄满水光，“姑娘，你不要我陪在你身边么？”
　　阿朱别开眼，说道：“萧大爷与我说薛神医没死，当日有强敌来犯，他担心不能力敌，无奈之下才会假死。但如今知道他仍在人间，你不想回去么？”唉，行走江湖，不能心软的。

　　明月嘴一扁，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流，“姑娘，让明月跟着你不好么？”薛府是很好，老爷与夫人都待她好，但是她想跟着姑娘。
　　阿朱一阵头疼，她最受不了人家在她面前哭了。只手撑着额头，“哎，你先别哭。我只是问问，问问，你别哭。”

　　明月神速地止了泪水，刚被水洗过的大眼闪着期盼看着阿朱，“那姑娘是愿意我跟着你了？”声音还带着哭后的鼻音。
　　“……不愿意。”阿朱看着她，终于狠下心来。明月跟着她有什么好？现在的事情全部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她甚至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先前留她在身边，是见她确实孤苦无依，流浪江湖也是为了找自己。现在明月有了更好的去处，那就让她回薛府便是。

　　“姑娘！”明月跺脚，不依的声音响起。
　　“明月，你回薛府吧。”她都自顾不暇了，实在是不愿意明月再待在她身边。太伤神……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太有限，她不想分神在旁的事情上。

　　“……”明月眼睛红通通的。
　　阿朱转身，叹息说道：“你也别难过，人生在世，聚散有时。若是日后我与萧大爷归隐了，你还想跟着我，到那时，你再来找我。”不过，估计那会儿明月也嫁人生子了。
　　“姑娘！”明月咬着嘴唇，看着她的背影。
　　阿朱抬头看了看万里蓝天，笑道：“我等下会叫人送你回去。”语毕，都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阿朱离开了院子，走在回廊上。
　　今天早上她揽镜自照，竟然发现她一头青丝中居然多了几缕白发！她深受打击，她自认为自己还没到未老先衰的地步，所以这几缕白发大抵也是最近太伤神所致。
　　对着萧峰喊公子么？她脚步放缓，想起明月说的话。庄生晓梦迷蝴蝶，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庄生，还是蝴蝶。或者两者都不是？
　　她不是阿朱，但她也是阿朱。昨天想起那一切时心中的感觉仍在，阿朱的回忆，让她感觉自己似是经过了长长的一辈子之后，又带着所有的回忆活了过来。慕容复之于她，以前只停留在书中的描写及几次的相处，而如今，他在她的心中变得鲜活起来。恩情如海，亲情如山，慕容复对她，比段正淳阮星竹还重要得多。可是……她又能怎么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着头向前走，全然没发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身穿着玄色衣衫的高大男人。
　　一不留神，她撞入了那个人的怀中。
　　男人的双手搂上她柔软的腰肢，“阿朱，又在想什么？”她每次想事情的时候，都是这般的模样。
　　阿朱听到他的声音，没有抬头，放软了身子依偎进他怀里，“大哥，我觉得有点累。”声音中真的有些疲倦。

　　萧峰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将她横抱在怀中，抱她进房，关门。然后大步走至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却并未放下她，由她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还在想昨个儿的事情？”他眉头微拧。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闭上双眼，“嗯。”
　　萧峰闻言，眉头拧得更紧。
　　“大哥也别担心，阿朱是个明白人。有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的，我只是心中有些难过。过些日子，就好了。”

　　萧峰轻叹一声，大手抚上她一头柔顺的青丝，“若不是因为我，你与慕容世家也不会……”话还没说完，嘴却被一只带着幽香的纤纤素手捂住。
　　他看着眼前那双带着似水柔情的星眸，一怔。
　　阿朱将手放下，语气幽幽然，“大哥安好，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阿朱最大的心愿。我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又怎会不懂你的心？以后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环在她腰间的双臂收紧，“阿朱，我与誉弟说好了，他说要与咱们一起结伴去少林寺吧。”
　　阿朱头又枕回他的肩膀，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他的一阳指时灵时不灵，到时候遇到危险怎么办？”
　　萧峰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微微一笑，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道：“他说他旁的不行，逃跑的功夫天下第一，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想起段誉的凌波微步，阿朱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倒是。否则第三恶人怎么可能会成为他的徒儿？”
　　萧峰见她语气中似是带笑，又说道：“而且他的一阳指之所以时灵时不灵，是他不懂得如何运气。日后，我教他运气之法，很快他的一阳指便能运用自如了。”

　　阿朱没有说话，头往他的肩窝蹭了蹭。累……而且困。她想自己有着如同打不死的蟑螂那样的生命力，只是现在，她有点累。让她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她一定还是那个自信的，相信自己能扭转乾坤的阿朱。如果慕容复真的是个无法摆脱的牵绊，也让她醒来再想办法吧。现在，就让她这样颓废一下下，萎靡一下下……

　　他抱着怀中那个瘦弱的身躯，左胸房又被扯得生疼。她总是让他感动让他心疼也让他深深眷恋。
　　“阿朱，这儿离洛阳挺近的，如今大好春光，改明儿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去洛阳赏牡丹，可好？”萧峰向来是个豪爽之人，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哪会是他所擅长的。这么说，不过也是想阿朱散散心。
　　半晌，不见她回答，低头一看，却见她已经在他怀中沉入梦乡。

　　他轻叹一声，将她抱起，然后放在床上，小心地帮她盖上被子，但眼睛却凝视着她的睡容，须臾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