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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话●你眉目依旧 ...

  •   池佳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向容华会求救成功,她只知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到头很痛恨痛,像要裂开了一般。
      往事就像一幕幕电影在她脑海里回放,父亲临死前的呐喊、宇良坚定的承诺和自己无助地哭泣。这些画面又瞬间拉远,池佳人觉得自己的意识飘忽不定,像是进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海,挣扎着向上却始终看不到光芒。
      我……是在哪里?
      充斥鼻腔的不再是车祸现场难闻的焦味,而是一缕缕能够安神的香味。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却只因为这细腻的味道不想醒来。
      她怕一醒来,一切残酷的现实又会扑面而来。
      “她醒了吗?”耳边传来一个淡淡的男声,虽然有些沙哑,但是很好听。
      回话的是个温柔的女声:“似乎有些意识了,但还没完全醒过来。”
      说话的男人俯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池佳人:“不用勉强她,她逃亡了三个月,又经历了车祸,无论是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等她完全醒过来,你再叫我吧。”
      “是,程坞先生。”
      程坞?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池佳人在梦中皱了皱眉,对了,宇良呢?他被盛宏门的人抓走了,他帮自己逃了那么久,骆一枫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醒来吧,佳人。”梦里有个声音这么对她说着,池佳人觉得熟悉,便转过身去看那人是谁。
      “爸爸?”池佳人惊讶地看着梦中人,那个对着她慈祥地笑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个月前被盛宏门杀死的父亲。
      池鹏宽大的手掌抚摸上女儿的头发,一字一句地嘱咐:“佳人,你受苦了,爸爸对不起你。但你要坚强,无论生活有多艰难,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翻身的那一天。”
      “爸爸!爸爸!”见到父亲,池佳人扯住他的衣角,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这三个月来的辛酸和绝望,在见到父亲的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我什么都没有了……您走了,宇良也被盛宏门的人抓走了,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爸爸,求你带我一起走……求求你……”
      她想上前去抱住父亲,可是话还没落地,眼前哪里还有父亲的身影?只剩下自己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爸爸!?”她撕心裂肺地叫,猛然从梦境脱离,进入了现实。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池佳人惊醒,情绪极不稳定,惊慌的躲开了那人的手。过了良久,发觉那人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才警惕地回头去看。
      坐在她床边的是个很有古典气质的女子,穿着绣着金边的淡紫色旗袍,乌黑的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脑后插着一支古色古香的玉簪,正对她微微地笑着。她这一身打扮,乍一看,会让人以为回到了民国时代。
      “你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里,要多多休息一阵子了。”说罢,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你是谁?”
      池佳人警惕地看着那名女子。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开着车子与两辆盛宏门的车子相撞,自己在最后一秒试图拨通容华会的电话,却不知有没有成功。
      “你不必害怕。我叫文素樱,是在容华会工作的私人医生。”文素樱脸上的笑容不变,池佳人不得不承认,她的笑容真的很温暖人心,让人很难戒备起来。
      “你是容华会的人?”
      “嗯。”文素樱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池佳人的手,“放心吧,你已经被容华会安全救出,不必再担心盛宏门的追杀了。”
      原来老天还肯给自己一条生路,最后那通求救电话,竟然打通了。
      “你们那个很神秘的老大派人带话给我,说可以帮我向骆一枫报仇。”池佳人的语气并不礼貌。
      文素樱有些惊讶于池佳人可以毫不顾忌地这样称呼二少,忍不住提醒她:“这里是容华会,你该称他为‘二少’的。至于你和盛宏门之间的恩怨,你可以先和程坞先生谈。”
      “程坞?”
      池佳人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极为普通的面孔,那时候就是这个人来到自己的藏身处劝说自己投靠容华会的。
      文素樱静悄悄地退了出去,不出一分钟,就有人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正是当日邀请池佳人前往容华会避难的男子。做杀手这一行,最好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丑陋不堪,而是普通到可以融入任何人群,然后消失得踪影全无。
      “你好,池小姐。我是程坞,是二少的贴身保镖,我们几日前见过面。”
      “呵呵。”池佳人苦笑了两声,满脸的自嘲,“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我当时同意和你来容华会,宇良也不会落到骆一枫手里。”
      程坞一板一眼地分析:“据我所知,林宇良现在已经被带到盛宏门的水牢里关押起来了。要在短时间救他出来,是有难度的。”
      身为盛宏门大股东的女儿,池佳人怎能不知道那个水牢的危险性,如果不尽快救林宇良出来,可能就真的没有再见到他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池佳人咬了咬牙:“我只需要枪和一些普通的工具,我可以自己去救他出来。我父亲有那个水牢的设计图纸,如果我能把那个拿到,救宇良不成问题。”
      “不行。”程坞摇了摇头,“你的行踪万万不可暴露,一旦骆一枫知道了你的下落,那林宇良的存在就没有了意义,他会被立即杀死的。”
      “没有意义……吗?”池佳人觉得胸中的悲郁愈加上涨起来,曾经有多少次她都想要告诉全天下所有人,宇良不是为了她的存在而存在的,他本不应该把生命全部的意义都镶嵌到她身上的。
      程坞望着已经被折磨得一团糟的池佳人,她满脸的憔悴,似乎被命运磨去了棱角。很多人在□□上摸爬滚打,到头来总会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你先休息几日为好,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二少会来亲自与你谈的。”
      “我是一定要去救他的,请你也这么转告二少,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好的,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在这间宅邸里随便转转。”
      程坞离开,屋内又只剩下了池佳人一人。她想好好休息一下,却发现自己完全入睡不了。
      如今再回忆起容倾在西雅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如今全部应验。
      台北果然发生了大事情,父亲被小人诬陷至死,自己成了寄人篱下的逃犯,林宇良则成了阶下囚。
      在床上呆坐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索性下床,想参观一下传说中的容华会的宅邸。
      这间宅邸装潢简约得令人惊奇,但处处却又透着品味。走廊中播放着细微到要仔细聆听才能发现的音乐。
      “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像是50年代的德国录音。充斥着巴伐利亚的狂野味道,是巴克豪斯的演奏。”池佳人也曾狂热地迷恋贝多芬,当年还收集了各种版本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
      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窗外是一片精致的欧式花园。整个院落像是装扮成维多利亚庭院风格,没有那些浮夸的雕饰,也没有园丁收拾地整整齐齐的花圃和草坪,倒只有青石板路,苔藓地衣爬满了墙。
      走下楼,池佳人在一幅挂在角落的画作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幅裸女画像。完美的笔锋,色彩和构图,惊为天人的裸女,并以神话作为背景,池佳人“啊”得惊呼一声,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幅画。
      “这是30年前在罗马一户人家遗失的皮埃尔-雷诺阿的价值数千万的画作。这家主人到底是从什么渠道得到这幅画的?”池佳人止不住她的好奇心,这个在程坞和文素樱口中的“二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奇人?
      她在这幅油画前停留了许久才继续向前走。
      这栋宅邸惊奇得令人赞叹。池佳人像是闯进了古典时期的欧洲,自己仿佛穿着一袭高贵的白裙,在史诗般的艺术殿堂中流连忘返。
      越走下去,惊喜就越多。她甚至发现了常人无法欣赏到的莫迪里亚尼尘封已久的早期作品,那些作品原本已被世人逐渐遗忘。
      她又开始回味起莫迪里亚尼与珍妮的旷世恋情。而那,也是她一直所向往的。
      置身在其中,她仿佛真的能暂时忘却失去家人和朋友的痛苦。
      她愈发对宅邸的主人抱有好感,他的品味已经深深地吸引了她。
      她慢慢地走,慢慢地看,细细地体味,却仿佛永远看不尽。
      不知不觉,她来到一扇不太起眼的门面前。吸引她的,是门上镶嵌着的一小枚造型独特的雕塑。
      门是虚掩着的,她仿佛被什么指引着,轻轻推开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间华贵的书房,书桌、沙发、书柜都是暗色调的,周围陈列着更多的珍贵艺术品。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书房,不过看此低调程度,应该不是这间宅邸的主人的吧。于是她壮着胆子来到书桌前,桌上的拿铁还冒着热气,还摆放着几摞池佳人看不太懂的西班牙文文件和几个相框。相框中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两个孩子,孩子们生得浓眉大眼、伶俐可爱,这对夫妇也可谓是少见的俊男美女。
      只不过……那个比较小的男孩,眼神中透出的莫名冷峻,让池佳人感到异样的熟悉。
      还没等她想出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孩子感到这么熟悉,一股强大的气场从背后慢慢笼罩了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句冷冷的话从背后射入,还没等池佳人反应过来,背后的人就大力抢过她手中的相框。
      她转身抬头,在撞上那个人眼神的同时,整个人也僵在了那里。
      “容……容倾!?”
      池佳人胸口一阵发疼,她死也没有想到,当初在西雅图绑架她的那个男人,此时正西装革履地站在他面前,眼带桀骜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几乎问出了和他一样的话。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轻笑,嘴角上扬,如刀尖舔血,温柔不再。
      池佳人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容倾的话。什么叫这里是他家?这里难道不是台湾屈指可数的□□组织容华会二少的宅邸吗?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环绕在容倾周围的气场,已经彻彻底底地改变。
      在西雅图的时候,他虽然让人难以琢磨,但起码还会偶尔流露出温柔的一面。可是现在,他威风凛凛地站在她面前,如同世界之王,邪气四生,仿若鬼魅,让人不敢靠近。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随便出入这间书房。”容倾把相框摆回原来的地方,冷冷道,“我的书房,就算是虚掩着,也没人敢进来。你,倒是有胆子。”
      “程坞对我说我可以随便转转的!再说了,我现在要见的是容华会的老大,传说中的二少。没有时间跟你这个绑架者聊天!”说罢池佳人就要往外走,一边还气呼呼地想着:要不是你的书房装修得那么吸引人,我才不会进来!
      池佳人的确是恨着容倾的。她是那种爱憎分明的人,一旦对一个人失去了她的信任,便很难再取回了。
      “你说你要见二少?”容倾在她背后问着。
      池佳人怒头恶狠狠道:“对!程坞说了,二少会帮我报仇。我现在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我要马上见他去!宇良已经被关进盛宏门的水牢里去了,再不救他就来不及了。”
      容倾施施然坐下,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在西雅图的时候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回台北来。是你自己要走的,别说我没有阻止过你。”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本来就压抑着怒火的池佳人瞬间咆哮出来,“如果是你被信任的人绑架,还不说明为什么会被囚禁,你难道不会选择逃跑吗!?容倾,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你真可怜。呵,至少我还有宇良。”
      “是吗?”容倾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用嘲讽的口吻说道,“那我会很快让你知道,就算你身边有一百个林宇良,你照样是个可怜人,佳人。”
      “别把自己捧得太高了。”池佳人不甘示弱,“你不就是个小小的军火商?若我爸爸还活着,早就把你当作蚂蚁踩死在脚下了。”
      这个时候,她任性和毒舌的个性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她是盛宏门大股东的独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没必要对别人低声下气,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卑躬屈膝”这四个字。
      容倾仍旧不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外文文件,偶尔签个字,似乎把池佳人当作一个小闹剧。
      池佳人对这间极具艺术性的宅邸虽然存有欣赏之情,但却完全不熟悉,她实在气不过,想要离开这间书房,于是便问他:“既然你说这是你家,那二少的房间在哪里?我要亲自去找他!”
      此时容倾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我,不是已经在你面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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