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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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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吐出一口血沫,大声咳嗽着,跌跌撞撞往满意那里去。
南方安静地将满意抱在怀中,满意半张脸血肉模糊,将南方的衣襟染得血迹斑斑。他抬眼,冷冷淡淡看了陆小凤一眼,那一眼冷到彻骨。
“满意……”陆小凤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然而满意划伤脸之后,仿佛失却所有气力一般,一动不动地被抱在南方怀中。
“你愿意永远不负情吗?”南方忽然低声,面上神色有些许恍惚,似乎是对着一团空气说话。
陆小凤茫然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南方轻轻抚摩怀中满意的头发,轻轻道:“你愿意从今以后,再不和任何一个女人……任何一个人有情,永远只爱小满一个吗?不管世事如何,永不负情……”
“……你愿意,他就活下来。”
***
“小满的母亲傅情,本名南负情。她的父母因一时情爱结合,对着金凤凰宣誓,然而他们在生下她之后,两个人都流连在外,与不同的人交往。奇怪的是,他们都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不妥。他们总是在不同的人床上过夜,明知自己所作所为负情薄义至极,也知道对方负情薄义,还给女儿取名负情,暗讽双方都是负情之人。”
“南负情的父母当年震惊了整个凤凰城,那一天他们忽然如同一对感情分外好的夫妻,一道出门采买,亲密无间,几乎吓坏了整条街的人。那天晚上,他们把女儿送去邻居家,放火烧了屋子,两个人至死抱在一起,尸体被烧的无法分开。”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两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然而人已死了,也没什么再去埋怨。南负情的表兄是城主,他收养了南负情,但他自己却是很久之后才有了子嗣。南霖的母亲生产之际死去,南负情年长南霖近十岁,因此南霖几乎是南负情养大的。”
“南霖渐渐大了,却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南负情觉察到此事,她表兄也有所察觉,便做主,让她随城中的商队一道出沙漠。南负情一走多年,多年后却带着小满回来了。一别多年,南霖并没有息了那种心思。他此时已做了城主,再没什么可以阻止他。南负情用簪子划破了自己的脸——对,就像小满那样——南霖不敢再逼迫她,却也囚禁了她。直到她抑郁而死,也再没踏出过城主府一步。”
“她死去的那一日,我带走了小满。”
陆小凤摩挲着手腕上的伤口,满意沉沉睡在他身边的榻上,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和他一样的伤疤。
那日南方割裂他的手腕,与满意的伤口按在一起。
礼成了,满意的伤口便奇迹般不再流血。
然而他脸上的伤仍然惊人,即使缠着厚厚纱布,也隐隐见血色。南方说满意脸上的伤很难再治好了,当年傅情的脸毁了之后也再治不好。
陆小凤看着沉睡的满意,虽然昨日的仪式匆促又诡异,而且是远离了中原的凤凰城之礼,但他们的确进行了夫妻之礼。
他的心里还有许多疑惑,抓不住的思绪和不明了的情愫。
但此时——陆小凤迟疑一会,低头轻轻吻了满意的额头。他和满意若是如从前一般进展,他相信他们也许也会到相知相许的一天,但自从进了沙漠,仿佛有一只手,将一切都硬生生推的过快,他们忽然就到了最后一步。
陆小凤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后悔的情绪。但现在他看着满意安静睡着,心中也感到平静宁和,便上了榻,躺在他身边。
“南霖的死讯已经被泄露出去,现在城中已经乱作一团,吵着要找凶手,也有的要先选出新城主。”
南方静静听着清明打探来的情报,不发一言。
花伫楼依旧黏在他身边,像个大孩子。南方伸手摸摸他的头,他歪了歪头,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联系到十弦了吗?”南方忽然问。
“十弦已确认叛变了。”清明道。
“那么,下一次就不必留情了。”南方冷冷道,挑起花伫楼的下巴,看着他茫然的神色,轻轻道:“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花伫楼眨了眨眼睛。
“若有机会,将十弦留给你如何?”南方仿佛得到回应,居然微微一笑:“你也好替你的新娘子报仇。”
花伫楼毫无反应,只是往南方怀里凑。南方单手搂住他,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神色不明:“我们这里这么多伤员,怕是要在凤凰城多留几日了。”
满意醒来的时候,察觉自己被陆小凤搂在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满意想要假装尚未醒来,却已被那人发现了,“醒了?”
陆小凤轻轻吻了满意的额头,“饿了吗?你睡了许久。”
满意眼睛亮闪闪看他,伸手摸了摸被他吻的地方,却碰到了脸上的纱布,神色一僵。
“没事的,一定会治好的。”陆小凤柔声安抚他。
满意静静瞧着他的神色,忽然笑了,笑的时候牵扯了伤口,不由痛得眼泪汪汪。他在被子里牵住陆小凤的手:“你不要紧张。”
陆小凤有点尴尬道:“我不紧张。”他潮湿的手心却很好地反驳了这句话。
“治不好,也没什么关系。”满意此刻的笑容很淡却很诚挚而温柔:“只要你并不在意,我也就不觉得相貌重要。你在意吗?”
陆小凤看进他的眼睛,看见满满自己的影子,只觉心中满是酸涩和满足,是过去几十年从未有过的,他说出了此生最为温柔也最为真诚的情话:“满意公子名扬江南,但我并非倾慕他的容颜,而是爱他的心。”
“你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满意道。
“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人。”陆小凤有些尴尬,仍然认真道。
满意依偎进他怀里,低声道:“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他们两人手腕上的伤疤此时正贴合在一起。
“我们是在金凤凰见证下成礼的。”满意轻声道,伸手与陆小凤十指交握,话音低的几乎听不清,“你若是反悔……”
凤凰城戒严,陆小凤一行人宿在城中一户人家,是南方在城中的部下。南方已经说明了需得过几日再出城。
满意胃口不佳,陆小凤哄着他喝了碗粥,又给他灌了碗苦药。
满意喝药倒是十分乖巧,一口气把一碗药给喝了,陆小凤尚未反应过来,便觉他的唇堵上来,唇瓣柔软,唇齿间皆是苦涩的味道。
真是一个不甜蜜的吻。
陆小凤只觉舌头都苦的发麻,却瞧见满意的眉眼弯起来,满是喜悦。
“南方究竟是什么人?”饭后两人慵懒地躺在床上,就着被子缠抱在一起,陆小凤一下一下抚摸着满意的长发。
满意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他怀中,脑袋埋在他怀里,声音传出来闷闷的:“我找了他很久。”
“我记忆里母亲总是不开心。而且南霖囚禁她,拿我做人质,我们能见的时候也不多。我不知道南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一直住在城主府,不像主人,不像客人,不像仆役。南霖待他也不好,别人都说南方是表舅的私生子。”
“我和南方见得也不多,我小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小少年,后来我七岁的那一年,他忽然带我走了。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他似乎也毫无目的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几年。他没有钱,我们就一起沿路乞讨。一路走,他一路教我功夫。我们也遇到过危险。有一回在沙漠的海市蜃楼里,我们遇到了一个姑娘——你也认得的,就是叶姑娘——我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我看得出南方有些喜欢她。很奇怪,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几十年。我们不过同行几日,南方就带我悄悄离开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人总是要分离的,因为没有人,会真的与你一路同行。”
满意的话里带上几分怅然:“那时我还反驳他,就算叶姑娘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的。他看着我不说话,像是有几分高兴,但很快是从前一般冷淡。”他顿了顿,“过了几个月,他就离开我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我在原地等了他很多天,终于明白他那句话,原来不是在说叶姑娘,是在对我说。后来我毫无目的,最终留在了斜风细雨楼。南方公子和七把刀有了名气的时候,我心里明白那大约是他,却从来没有去见他。”
满意咬着唇,迟疑一会,终于道:“我骗了你,我跟着你,一开始就是因为,我知道南方出事了,我想找到他。”
“我知道。”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而且你也知道我知道。”
满意轻轻恩了一声,陆小凤道:“但是我很高兴,我们的相识,并不是只有欺骗。”
温存之际,房内的烛火一阵摇曳。
陆小凤戒备起身。
一个身影从窗口悄然滑进来,粉衣少女盈盈一拜:“傅公子,陆公子。”
“小楼?”陆小凤惊愕道。
粉衣少女不论容貌身形,俱都是已经在昨日死去的小楼。
“我与兄长的确很像。”粉衣少女微笑道:“不过据说兄长昨日已死在城主刀下。”
她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原来这就是小楼能够男女变换的秘密。一对容貌相同的双生兄妹。陆小凤道:“那么,你现在来这里又是为什么?”
他已然戒备起来。南方的人马尽数被柳氏人所掌握,昨日这少女小楼也未协助兄长,是否意味着……
粉衣少女的眼睛弯弯,笑的很甜美。
“昨日兄长假扮成我去刺杀南霖城主,害的我受了好一顿罚呢。”粉衣少女笑道:“没办法,我只好揽下这件麻烦差事了。”
“请两位跟我去见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