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
夕阳印得整个海面红彤彤的，厉天刑卸下最后几箱货物，箱角刮了手心，浅浅的一条痕，没流多少血，随便按一下就止住了，可他总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怔怔地盯着手掌心出神，脑子有些空，厉天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好像心脏不在了一样，胸腔里空荡荡的。他慢慢地将手掌压在心口的位置，噗通、噗通，心脏如往常一样沉稳地跳着……可总有些……形容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
“嘿！厉家小子，过来领盒饭了！”远处传来一声高喊打断了思考，厉天刑做了个“明白”的手势，扯过毛巾擦掉快糊了视线的汗，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码头雇主每天包一顿饭，领盒饭的地方设在一处小仓库里，这个时间点只有管事大叔在。他将饭盒塞进厉天刑手里，爽朗地拍了拍对方的肩：“今天吃海蟹嘿，拿着！”
厉天刑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直接坐在地上吃起来。管事大叔这时又凑过来，从自己的饭盒里拨了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过去：“你乐婶做的，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吃下。”
早贡市靠海，鱼虾蟹蚌等海味应有尽有，价格也都不贵。可要说禽肉，那可就是海味价格的一两倍了。乐婶是管事大叔的妻子，因为住的离厉家最近，最是清楚那刻薄老太太是怎么对待厉天刑母子的，所以对母子俩颇为照顾，就是厉天刑现在这份工作，也是她让管事大叔帮忙安排的。而自从厉天刑在码头工作后，乐婶更是三不五时地让自家丈夫多带一份菜给厉天刑，虽不见得有多奢华精致，但这份心意已是沉甸甸的了。每次管事大叔给厉天刑拨菜的时候，厉天刑都会礼貌地道谢，并不见得有多感激。可大叔心里明白，这个闷声不吭的小子把他们对他的好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
厉天刑如往常一样道了谢，却把鸡腿夹起放在了饭盒的另一边。管事大叔看见了，问道：“又要留着带回家给你妈妈？”厉天刑是个孝顺孩子，平时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先想着孝敬母亲，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品质，使得大叔一家更怜惜这个孩子。
厉天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有点犹豫地说：“今天……没什么胃口。”
管事大叔听了，略带不赞同地说：“你乐婶千叮万嘱要我看着你吃下，就是不想让你留着——不是不愿意让你妈妈偿，而是你现在正是长体的时候，必须来点禽类补充营养，你家又买不起这些……”说到这里大叔骤地收住了口，厉家是什么状况邻居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厉天刑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即使不常表现出来，大家也知道他不愿意听别人说三道四。
管事大叔的心肠和乐婶一样好，只是他是有话直说的爽快性子，藏不住话也管不住嘴。他说这话并没有歧视或施舍的意思，话刚一出口心里就已经暗暗叫了好几次糟。厉天刑再成熟懂事也不过是个少年，听了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管事大叔摸了摸鼻子，正琢磨着怎么解释，厉天刑却先开了口：“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母亲性格柔弱的缘故，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懂得自己拿主意，自然也能看得出大叔乐婶都是真心为他好。
“哎，你明白就好。”管事大叔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颇为认真地问：“你刚才说胃口不好？说说，怎么回事？”
“不大舒服。”厉天刑努力想要描绘心里面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说，“这里很奇怪。”
“心脏？”管事大叔郑重起来，“你心脏不舒服？”
“也不是，就是这个位置。”厉天刑自己也有点迷茫的样子，“空空的感觉，又有点疼。”
管事大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说：“具体说说什么感觉，怎样的疼？心脏怎么会空了？天呐，心脏出毛病可不得了啊！”
厉天刑皱了皱眉：“一抽一抽的。”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看？”管事大叔有些担心地问。
厉天刑摇头拒绝了，他总觉得这种感觉不是病痛，而更像是……一种直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哎……”管事大叔叹了一口气，“可能是累了吧。你家……你祖母……哎……”
“恩。”厉天刑应了一声。他握了握拳，暗想，回家后一定要把祖母送到医院里去，一定。
码头传来船靠岸的声音，厉天刑盖好饭盒，对管事大叔说：“船来了，我先去装货了。”
“哎。”管事大叔唉声叹气，“去吧。”
接下来的工作厉天刑做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没出错，可效率较往常低了很多。好在今天需要装上船的货物也不多，厉天刑甚至可以比平时提前一小时回家。
海滨城市的天总是亮得比内陆城市早，可是凌晨3点钟的时候仍然是一片漆黑。这个时间各家各户都还在酣睡当中，海星路上一片寂静。
绿光灯散发着微弱的，柔和的光，风从海面上吹来，冻得厉天刑打了个冷战。小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吧嗒，吧嗒，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来却有点阴冷的感觉。海风在纵横交错的小道里来回穿梭，形成一股特殊的气流，仿佛音符跳动。这是每个早贡居民的安眠曲，可在这时听来，竟也带了点凄厉的味道。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厉天刑皱着眉头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对。他想，有什么地方不对。平日里，就算是最宁静的凌晨时分，小路上也能听见几声虫鸣，可是今天的海星路，实在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他不安。
想着想着，厉天刑加快了脚步。
本就不长的小路很快到了尽头，眼前就是自家的院子。推门的动作顿住，厉天刑猛地停住脚步，敏锐的嗅觉让他察觉到空气里带着几丝血腥味——
借着栅栏外的灯光，他很快看见了院子里倒在血泊中的那团东西。棕色的，柔软的毛发。
那是家里的护院兽。
一点也看不出生前漂亮的样子，此时的它被开膛破肚，内脏肠子都被扯了出来，纠结在地上。
厉天刑反射性地捂住嘴，浑身都在颤抖。那个……不好的直觉。
不，不会的……他不停地暗示自己，双手死命地按住发颤的双臂，不会的，不会的……不会那么准的……
他飞也似地冲进主屋，一楼没有人。此时此刻的他脑中一片空白，连灯都没来得及开就又往楼上冲去。黑暗里他依靠本能避开障碍物，经过主卧的时候他察觉到里面没有人的气息——祖母不在床上。但他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这个，只是速度不减地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冲去。
嘭！
厉天刑收不住力直直往门里撞去。门并没有锁，他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一下子……扑倒在一个人身旁。
那人浑身是血，腹部破开了一个大洞。
厉天刑顿时没了动作，只是静静地伏在地上，整个人几乎抽搐起来。他张了张口，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妈……妈！
厉天刑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拼命捶打——出声，出声啊！叫醒她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妈啊！
指甲掐破了皮陷进肉里，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厉天刑蜷起身体趴跪在地上，将头狠狠往地上撞去。砰砰砰！砰砰砰！响点，再响点……来人啊！有没有人听见，救……命啊……
“天……天刑……”一道微弱的声音阻止了厉天刑疯狂自虐的行为。
身体猛地一僵，厉天刑抬起头，手脚并用地朝母亲爬去。喉咙动了动，妈……
女人的目光已经涣散，她努力睁大眼睛，用尽所有的力量牵动神经，终于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触到了儿子的手背：“天刑……去……找他……”
妈，妈……厉天刑张大嘴巴抱住母亲，可是，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怀里的人便断了最后的气息。他僵直着手臂愣在原地，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怎么，才一天，一天的时间，母亲就死了呢？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厉天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半弯下腰，只觉得自己也好像死了一半似的，眼睛也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见了，鼻子也不能呼吸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而，他的身体在瞬间违背了他的意志——
电光火石间他抱着母亲的尸体往右一滚，躲过了来自背后的攻击。
黑暗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厉天刑原来的位置上。那人非常高，几乎顶到天花板，靠着微弱的光线厉天刑只能看见那人树枝般粗壮的四肢……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那东西的手臂竟然长得直垂在小腿旁。更为恐怖的是它的下肢，从膝盖到脚踝居然呈弹簧一样的螺旋状！那东西从喉咙里发出低咆，灰白的眼珠在黑暗的环境中泛着诡异的光。
突然，耳边一阵劲风袭来，厉天刑本能地往后翻去。这时，一股奇特的腥臭味钻入鼻间，厉天刑反射性地想要捂住鼻子……这是……护院兽的气味！那个怪物身上有护院兽的血味！是它杀死了护院兽！
而且，它杀死了他的母亲。
在这一瞬间厉天刑的眼睛红了起来，他咬着牙站起来，带着强烈的恨意向那怪物反光的眼睛扑去。这时的他就像只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冷静和理智已经离他远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无尽的杀意。
那怪物被厉天刑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击击中了左眼，顿时嚎叫起来。叫声尖利刺耳，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穿。可厉天刑被恨意支配，根本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要跟杀死母亲的凶手同归于尽，于是他也对着那怪物咆哮起来。谁知，那怪物听见啸声，竟似害怕了一样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天刑当然不会就此算数，步步紧逼过去。那怪物感受到了威胁，猛地弓起身子准备攻击。厉天刑恨红了眼，不躲不避地直直朝着那怪物扑了过去。
“嘎吼！”那怪物怪叫一声，手上指甲突然暴长几寸，眼见着就要刺穿厉天刑的胸膛。
忽然，哗啦一声，窗户玻璃被撞了个粉碎，一人伴随着一道光束跃了进来。来人面容清俊神色淡漠，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刀锋一样凌厉的气势。
借着那束强光，厉天刑看清了眼前这个怪物的实体——花白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披散在脑袋上，巨蛙一样大而凸出的灰白色眼珠，灰蜥一样粗糙的皮肤……最重要的是，挂在它身上那些细碎的布，是母亲亲手挑的祥云纹素锦。
祖母！
紧接着，破窗而入的人忽然在原地消失了，下一刻，虎视眈眈的怪物突地倒了下去，连嚎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再然后，一股好闻的气息闪到身后，厉天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