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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小筑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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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泷洲小筑内,一青瓷茶盏应声落地,这已是第五只,谦卑恭顺的侍婢推门步入,唤道,“姑娘。”
上官羽蹙着黛眉,头都未抬,冷言道,“出去。”
侍婢悄然抬眸偷眼望她,脚下并未动作,“姑娘,您早膳还未食用,若是轶王殿下知晓……”
上官羽望着自己依然无力右手,心绪一阵烦乱,距上次熙国皇后来访已过两日,算下来,今日便是旻国长公主凤驾到达熙国之日,那么,换言之也是他来的日子,但,她的手,上官羽垂下羽睫……依然无力,形同废人。
侍婢见她并无反应,便试图又唤了一声,“姑娘。”
话音方落,便见一物擦着脸颊一闪而过,侍婢微微愣怔,突觉面上刺痛,抬手便擦,却是一滩血迹,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脚下一软,瘫在一旁,颤声道,“奴婢知错,姑娘莫气。”
“出去!”方才她不提轶王倒好,此时提起轶王,上官羽只觉得一阵怒从心生,虽然她知晓右手被废与他毫不相干,甚至,此次是他救了她,但,他不该对她以袒护之名,行软禁之实,将她困于小筑。
下首侍婢冷汗津津,心中暗想:“都说这小筑新主性格温婉,不喜多言,是轶王贵客,怎的今日这般火气。”
上官羽抬眸,见她还跪在地上,启唇道,“还不出去?!”
“是,奴婢这就出去!”侍婢闻言周身一颤,忙起身慌乱施了一礼,退至门外,行至门前,却见一支极细的银针插入其中,不禁抬手抚了抚脸颊,后背袭上一股冷意,“这轶王贵客着实了得。”
侍婢退出门外,伏在侍卫耳边耳语几句,侍卫点了点头,取出方巾覆在她的眼上,带她出了小筑,一路向宫外行去。
她惯用右手使‘雪寒冰凝’,如今换做了这左手却连穴位都刺不准,思及今日苏墨漓便会随行至熙国,心绪便更加烦乱,她索性弃了银针,起身行至窗前,揽窗赏景,他会知晓那个长公主是旁人假扮吗?又会不会知晓她就在这熙国皇宫之中?
听侍婢说起,这个时节,熙国的天最是阴寒,一阵凉风透窗拂过,惊醒她的独思,倏忽低首,哑然失笑,他,又怎会知晓这些?!
“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吹风?看来这里的侍婢不用留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话音方落,一袭紫衫的安紫宸掀袍步入,望着她,温柔的笑了笑,只是,那笑落在她的眼中,平添了几丝嘲讽,她与他相处十几年,竟不知哑奴清朗面容下隐藏的就是这般邪肆的本态,还有那低沉如魔的嗓音,细细想来,她还是头一次认真的听。
她忽然想起,这是哑奴换做安紫宸之后,他们的第二次相见……
见她只望着他不语,安紫宸柔声唤道“羽儿……”
上官羽闻声回神,“我该唤你哑奴还是轶王?”
“随羽儿喜好。”安紫宸笑笑,自行行至案边,忽然望见桌角破碎的青瓷茶盏,随即弯身捡起一片,拿在手中,眸光蓦地一沉,嘴角却依旧噙着笑意,说道:“这些奴婢越发没了样子,比我走前还要放肆,竟连这破茶盏都不曾收拾,想来是不用留了。”
上官羽闻言一愣,轶王喜怒无常,她来到这皇宫便有耳闻,只是无法将他与那如父似兄的哑奴联系在一起,今日闻此一言,不由心中凉了半截,果然,一切都不复原来模样。
“是我吩咐不用他们收拾,污了轶王宝地,轶王要罚就罚我吧。”上官羽拢起素手,平静道来。
安紫宸放下手中清茶,轻叹一声,“羽儿,在这乱世,善良,只会伤了自己和在意之人。”
“多谢轶王赐教,此事,上官羽已受教。”上官羽冷笑,到了今时今日,她的善良还能伤的了谁。
安紫宸沉下眸光,凝望她良久,“羽儿,你我非要用这种方式?”
“轶王殿下忍他人所不能忍,谋他人所不能谋,怎会不知如今你我境况?”上官羽抬眸,与他对视。
“你……”安紫宸哑然,竟不知如何作答。
室内,一片静默,只闻,窗外寒风穿林,枯竹簌簌之声。
安紫宸坐在一旁垂首细细品茶,并不作声,气氛有些诡异的静谧。
“放我出去。”到底是上官羽率先开了口。
安紫宸勾起唇角,起身掸了掸袍角,并未答话,径直行至窗前,“羽儿……”语声低沉,“你可知这小筑先前是谁的居所?”
上官羽一愣,未料到他顾此言他。
安紫宸唇角忽然浮起一丝寂寥的笑,神色凄凄,“这里名唤泷洲小筑,是熙国泷夫人生前所居。”
“泷夫人?”
窗前男子颔首,“便是我的生母。一生不曾受封的夫人。”
“我倒是听闻这里住过不少小主。”想来,天下的男人皆是如此,金屋藏娇。
安紫宸闻言,侧首勾唇,邪魅的笑了,“羽儿,在吃醋?”
上官羽偏首不作理会,安紫宸止了笑意,自语道,“我的母亲是当今皇后胞妹,闺名宸怡,当年便是傲视三国的美人,父皇对她一见倾心,收入皇宫,赐她泷洲小筑,一时盛宠不衰。”
但看这小筑琉璃所,便知当年泷夫人受宠之极。
“母亲曾言,入得小筑便是她的夫君而非天下君王,是以不肯受封,守着这小筑度过一生。”
正当她为泷夫人与皇上的痴情有所思时,忽闻男子继续道,“在外人看来,母亲与父皇琴瑟和睦,其实……父皇将她安置在此,一是宠她至极,二来是软禁。”
上官羽挑眉不解。
“母亲一生所爱并非父皇,而是她的护卫……”
“原本此事父皇并不知晓,却在母亲诞下我之后,父皇突然发难,寻了因由,诛了护卫九族,除却那个护卫,无一人幸免。”
安紫宸声音低沉而飘渺,“母亲闻此消息,一病不起,郁郁寡欢了5年,撒手人寰,留下我一人守着这琉璃所。”
“皇上怎会知晓泷夫人之事?”
安紫宸冷笑,上官羽心中瞬间明了,“是皇后。”
“羽儿果然聪慧。,如此,我便更舍不得放你离开。”安紫宸抬起她的下颌,细细端详,远山似的眉峰,雪莲般的眼眸,丹霞般的双唇,微启,安紫宸眯起凤眸,指腹摩挲着樱唇,俯下身子就要吻下,却在两唇相距半寸处停住,轻语道,“羽儿,我虽不似父皇那般决绝,但也不会放你离开,我要你陪在我身边看着我夺下这天下,作为我们大婚的礼物。”
上官羽挑眉,“你不怕我像泷夫人那般?”
安紫宸笑笑,“我的女人不会那般软弱可欺,终日只会自欺欺人,是吗,羽儿?”说罢,自那广袖之中执起素手,女子右手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安紫宸低首轻吻,“下次不准这般对待自己。”
说话间,有侍卫来报,旻国长公主凤驾已行至城门前,皇后着轶王前往迎接。
安紫宸闻言并未言语,只是握了握女子冰凉双手,吩咐道,“传令司婢库,将小筑内侍婢全部更替掉。”
“是。”门外那个声音响起,“那,这些侍婢……”
安紫宸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一个不留!”
这次,门外没有了声息,上官羽抽手出来,弯身行礼,“恭送轶王殿下。”
安紫宸望着她的发旋,继续道,“羽儿,我还未曾告诉过你,那个护卫名唤柳异秉,此时已去陪伴我的母亲。”
柳老……上官羽的身子不由微微颤抖,安紫宸扶她起身,抬手将她鬓间碎发别在耳后,“羽儿,在这世上,我不想再有第二个安紫宸。”
说完,消失在门外,寒风吹过,她素白裙裾晃了几晃,一切重归平静,拢在水袖中的素手紧了紧,一切就看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