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生死边缘的回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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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瘦弱的身影趴在地上，整个天地都在飘摇，只有她一动不动，仿佛那雷，劈的不是她一般。
但那雷的确是准确无误地劈在她身上，每一道，都能划出绚丽的色彩，再“轰”地一声，扯拉出许多血肉，四处飞溅。
空气中都带了淡淡的血腥味。
又是一道惊雷，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深色的天际，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含碧仙子，你可知罪？”
雷公为了听清她的回答，暂时收了手里的天雷，等着她开口求饶。
良久，一道微弱的声音慢慢响起，明明那般细微，却十分清晰：“不知。”
雷公粗黑的眉毛一提，不禁拔高了声音：“一共九九八十一道雷，你才受了十三道，这天雷之刑，你是决计受不住的，到时灰飞烟灭，便来不及了！”
“呵呵，我本无罪，便是灰飞烟灭，我也不会认罪。”
“大闹西方极乐世界，勾引佛祖传人，你丢尽了仙界的颜面，竟还死不认罪！”
那地上的身影只是虚弱地低低笑着，不辩解也不应声，那“呵呵”的笑声却凄凉而可怖。
雷公想起她平日娇小可爱的样子，而眼前的她满身血污，哪里还有半分神彩？心里不禁一软，他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规劝道：“含碧仙子，你只需认罪，表示自己并未对元圣菩萨动情，便可免去这天雷之刑，在凡界历劫，轮回虽苦，总好过灰飞烟灭。”
地上的身影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就是喜欢他，什么菩萨，他是菩萨，便不许我喜欢他了么？”
“你，真是冥顽不灵！”雷公大手一挥，又是一道天雷劈下，穿过她的船体，在她瘦弱的背脊上生生打出一个洞。略带紫色的雷光驱走了稍许的黑暗，有一瞬照亮了她仰起的脸，满是血污、面目不清，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是如此明显，却也早已眼神涣散毫无光彩。光亮不过一瞬，而她也就此垂下了头。
不过几乎是立刻，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再次抬起了头，在触到不远处那抹莲白色的身影时，瞳孔骤然紧锁！
“元圣菩萨！”雷公的声音响了起来，“含碧仙子是仙界的人，还请您不要插手！”
一把温和低柔的嗓音缓缓道：“我和她说几句话便好，雷公只管继续行刑，不必为难。”
玉帝的命令不可违抗，雷公只好道了句“得罪”，便继续将天雷劈下去。
他站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到好处，正好挡住了天雷的去路，衣衫飘动间，他略略挥了挥手，将那些个撕裂天地的雷挡下，略略眯起眼，看着眼前的身影。
而她也察觉到他的目光，想起自己眼下的狼狈，登时窘迫起来，艰难地撑起身子，她伸手去擦拭脸上的血污，试图恢复自己的面目。只是，她的手指先前紧紧抠入地中，现在沾满了泥污，而她的动作，只会将她变得更加不堪。
“含碧仙子。”他声音依旧温柔，仿佛是在往生池边闲聊一般，“莫擦了，没关系的。”
她的手一顿，随即擦得更加起劲，而这种有些激烈的动作，牵扯了她的伤处，令她以更加难看的姿势扭曲了一下，残破的身子也开始微微痉挛。
他的眸子黑的见不到底：“含碧仙子，认错罢。”
她的动作停了，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雷还在继续劈着，只是因为他站的位置，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他挺拔的身影微不可见地晃了晃，轻启薄唇：“认错罢。”
而地上的她，在借助闪过的亮光看清他的脸后，突然惊慌失措了，她奋力扭动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可那只是徒劳，她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慢慢地挪动，留下一路的血迹，她的嘴唇微微蠕动，却流露出万分的焦急，
“你的脸~”
声音虽然细微，但他还是听见了，所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触到冰冷坚硬的触感后，微微勾了勾嘴角，道：“长出了鳞片，对么？”
她喘着粗气，紧紧盯着他：“你，没事罢？”
他微微叹气：“怎么会没事，你也看到了，我要被打回原形了。”
她的瞳孔再次猛然紧锁，打回原形，然后呢，灰飞烟灭？
“所以说，含碧仙子，认错罢，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承受不起。因为你，我不仅失去了法号，还要被打回原形，”他底下了身子，细细看着对面的小脸，一字一句道：“所以，请你，为了我，认错罢，说你对我，并没有动情。”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寂静，良久，她干涩地开口：“为甚么？”
“因为我是元圣，你不该动情的。”
“那，你对我~”
他慢慢直起身来，漂亮的凤目却还是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所以也请你认错，说你并未对我动情。”
她默默盯着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慢慢退去，变作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手脚并用，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染血的纱衣早已不能蔽体，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她的步子很不稳，却还是坚持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我含碧痴心妄想、恬不知耻，对元圣菩萨不敬，天理不容，是个不折不扣的下贱货，懒□□想吃天鹅肉，简直是自取其辱，愚不可及。”
他的面容平静，眼里却似乎有流光浮动：“含碧仙子，认错罢。”
“呵呵，认错，我认，我认，”她低低地笑着，“虽然我含碧是个下贱货，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不是么，镜子还是会照的，我一棵草，怎么比得上人家？我认错，我认罪，我怎么会对元圣菩萨动情呢，我配么？我配么！”
她终于认了罪，雷公松了口气，对着莲白色的身影施了一礼后，腾云而去，而她，筋脉一寸寸断裂，仙身尽毁。
他垂下了眼睛，银色的鳞片已经蔓延到脖颈处，闪着冷冷的光泽，低柔的声音有丝晃动：“你去罢。”
她最后一次盯着眼前这个她痴心狂恋了几百年的人：“我恨你。”
岱妾瞳孔颤抖着，盯着跪在自己面前，整个脸上已经覆盖了鳞片的男子，声音也抖得厉害：“我，是，谁？”
怡然的呼吸很紊乱，此时的太阳早已沉入了地平线，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化回原形了，可是如果那样，她定然是要被活活压扁的，于是他皱着眉头，闭紧眼睛支撑着即将涣散的精神。
“我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岱妾~”怡然的声音有一丝勉强。
“元圣菩萨是谁，含碧仙子又是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些？”
怡然的尊唇抖了抖，随即开口，低低地，语速却极快：“岱妾，你听着，这是一个阴谋，这里是鄞山山底，我的道场，按理说，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面不会不知道，可是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救我们，这只能说明一点，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有人趁我百年大劫之时对我痛下杀手。”他略略喘了口气，随即便继续往下说，“我在天界司战，虽不直接隶属仙界，但是一旦我死，仙界恐怕再难有安宁之日。所以，这不仅仅关乎你我的生死，你明白么？”
岱妾咬了咬嘴唇：“可是，那不是我第一次想起，以前也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那个人~”
怡然打断了他：“你还不明白么？这是阴谋。”
她一愣：“你是说，那些，都是假的？”
怡然额角滚下了冰冷的汗水，在银色的鳞片上划出一道闪亮的痕迹，他沉默着。
“他们为何这么做？”
“因为，你看到的那个男子，元圣，就是我。”
事情似乎有些渐渐的明朗起来，有人想要置怡然于死地，便趁怡然百年大劫之际安排了这一切，而自己，也被他们计算在内，他们料到她会和怡然在一起，所以制造她和他感情纠葛的幻象，利用她来扰乱怡然的心志，加速他的崩溃。
是这样么，真的，是这样么？
然而她已没有任何时间考虑其他了，因为怡然的情况越来越危险，他撑在她两边的手臂上，也开始长出鳞片，而最可怕的是，他其他地方的皮肤，开始干裂，出现一道又一道沟壑，像是渴极了的土地。
他陷入了昏迷，却并没有倒下去。
她意识到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她不敢去触碰怡然，因为失去意识的他，也许一碰，便会突然倒下去。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干裂成碎片的！
干裂~岱妾心里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因为覆盖了鳞片，已经看不清面目，而那些银色的鳞片，细小规则的圆形，其实十分漂亮。
她明白了！
他说他百年大劫，会化回原形，他一到晚上便会不见踪影，而另一样东西，却只会在晚上出现，天一亮，便会不翼而飞。而它有一身银色的漂亮鳞片。
怡然说，那是九鳍苍鳕，极稀罕的品种。
而岱妾知道，九鳍苍鳕，是一条鱼。
原来，怡然，是一条鱼。那么他干裂的皮肤~
岱妾俯下身去，伸出小小的舌尖，轻轻地划过他干裂的皮肤。奇迹出现了，被晶莹的液体浸染的地方，那深深的沟壑似乎不明显了一点。
果然如此，他是缺水，一条鱼，没有水是会死的 。
但是同样一日滴水未进的岱妾，能有多少唾液，又怎么救得了眼下的怡然？
她在他干裂的皮肤和略显粗糙的鳞片上流连，这是第一次，她与他第一次靠的如此近，近得毫无间隙，他虽然狼狈，身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让她迷醉。
然而他却要死了。如果他死了，她也不会活下去，岱妾如是想着，还不如~她低头四下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片瓷碗的碎片。
其实割开手腕也并不是那么痛么，岱妾不愿浪费任何一滴血，赶紧将手腕蹭到怡然身上，惊喜地看见他身上的沟壑慢慢消失，如此，也算死得其所。
头昏眼花中，她似乎看见废墟被炸开，几个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人带走了全身覆盖鳞片的怡然，而自己也落入了一个怀抱。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到有人在急切的呼唤：“含碧，含碧~”
歌空抱着失去意识的岱妾，脸色发青，带着压抑的怒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在他们身前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副鲜花盔甲，斜眉入鬓，星目深沉，十分英气，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道：“王儿，含碧仙子与元圣菩萨乃是璧人，仙子舍命相救菩萨，实在情理之中，这是他二人之事，你不该插手。”
歌空并未看叫他王儿的人，只是一脸阴郁地盯着地面，阴沉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是说，是谁打破师尊的结界进入山底的？”
“此事险些伤了元圣菩萨性命，本王自会查清楚，给菩萨与仙子报仇。”男人目光灼灼，沉声道。
一直站在旁边并未出声的第三个人突然走了过来，伸手按住了岱妾的伤口，沙哑的男声响起：“阿弥陀佛，含碧仙子如今只是个凡人，伤口失血过多，恐会伤及性命。”这人古铜色的皮肤，斜肩的深黄色袈裟，袒露了一边肩膀，浓眉大眼，高鼻深目，颇有异域风情，他脖间挂着一串大大的褐色念珠，左手拿着一个水晶缸，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色的小鱼，却是化了原形的怡然。
歌空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自己的小光头，道：“呀，我怎的这般笨，竟没想到这个！”他将岱妾挪了挪，放在自己膝盖上，双手合十，对着异域和尚道：“弟子多谢大师伯。”
原来这便是佛祖座下第一大弟子，迦叶。
迦叶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救死扶伤，本是我等之责。”他回转身来，道，“紫微大帝，十一师弟任性，毁了红鸾殿的姻缘牌，本该随大帝前往仙界受罚，只是师弟如今伤重，需在往生池中休养，还请紫微大帝宽限几日，待师弟劫数一过，便前往负荆请罪。”
歌空的父王，玉皇大帝的亲弟弟紫微大帝笑笑着挥了挥手，道：“本王此次奉玉帝之命来请元圣菩萨，也只是碍着天条，走个过程罢了，既然元圣菩萨正在历劫，自是要回西方极乐世界的了，本王岂敢阻拦。”
“阿弥陀佛，多谢紫微大帝通融。”
紫微大帝但笑不语。（紫微大帝，全称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源自道教，与东岳大帝、雷神并称三清，乃玉皇大帝的亲弟弟，是帝王的象征，是传说中的北极星、紫微星，紫禁城便是取自紫微大帝的宫殿紫薇宫。）
迦叶又伸手在岱妾的眉心点了一点，在对上歌空询问的目光后，缓缓开口道：“含碧仙子本有一段好姻缘，却被十一强行阻拦，改了命数，我现将其命格改回，并抹去她关于十一的记忆，也好了了她与十一的孽缘。”
歌空的目光有些闪烁，却并未说什么，只是低了头去看怀里的女子。
“歌空师侄，我要与十一回西方极乐世界，你可回去？”
还未等歌空回话，紫微大帝便先开了口，道：“菩萨，本王与王儿多年不见，想与王儿小叙几日。”
迦叶看向歌空。
歌空垂着头，闷闷道：“我不要和他回去。”
紫微大帝沉声道：“王儿！”
迦叶低低叹气：“大帝爱子心切，歌空师侄，你便随着大帝去罢，你师尊我自会好生照料。”
歌空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让我先把她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生死边缘的回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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