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红』（GL）》柳无盐

2、彼岸（二）

　　“宋陌，你这身衣服可真够难看。”台阶下，趾高气扬的来者，高贵的宝蓝色晚装，心口的钻石在灯光下散发出冷艳的光芒。

　　“原来是任家大小姐，今儿个晚上可真够精彩。”

　　“哟，萧美人也在呢。”任林芳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敌意，她讨厌萧橙，全校皆知。当下算是狭路相逢。

　　萧橙准备回嘴，宋陌拽过她。对着任林芳道。“我说林芳，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心情好，不想跟你斗嘴，我们来喝几杯怎么样？”

　　“就凭你，本小姐奉陪到底，喝死你。”

　　“好，今夜，不醉不归。”转头看萧橙。“橙橙，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学姐，我恨你。”萧橙恨恨道。

　　“橙橙，今天饶了我吧，看在我是寿星的份上。”宋陌笑着讨好求饶。

　　“你别喝太多，我走了。”

　　待萧橙的身影消失，宋陌才转身看任林芳。

　　“怎么，舍得回头拉。”任林芳白眼咬牙道。

　　“呵呵……进去喝酒。”宋陌摆摆手，任林芳也不再说什么，她这个人脾气火爆，但是她深谙适可而止。

　　零点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宋陌醉眼朦胧的张开眼……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外面七色的焰火打出缤纷的字幕：“祝爱女生日快乐。”

　　在人群的包围中，她听见了手机的响声，是短信。

　　“陌陌，生日快乐。桐影。”

　　又长了一岁。

　　她仿佛听到时间女神的脚步声，轻轻的靠近，是反抗或者放弃……转头从窗户看向河岸边那一批一批赤红色的彼岸花……

　　一朵花也会渴望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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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夜的幽梦中，宋陌一直向前走，可是不管怎么走没看不到光亮。在她的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根火柴，但她不敢用。

　　她只是将火柴紧紧的握在手心，在无边的暗色里，一直的走……

　　走了很久，她的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离开过原地。顿时，痛苦的感觉袭来。宛如在平静的沙漠里一条毒蛇正蜿蜒在你脚边，随时准备扑上你的小腿，缠绕你的身躯……

　　现在只要她拿出那根唯一的火柴，也许她可以看清楚身边的世界，但是一直都没有这样做，她在黑暗中沉默，越来越害怕失去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同时那种想擦亮火柴的欲望也随之与日俱增。

　　她在矛盾中挣扎，在黑夜中凝视暗色。

　　天空没有闪烁着可爱的小星星们，这个世界真的很糟糕。

　　不能拥抱苍穹，不能注目夜空。

　　黑暗芸芸不动，宋陌恐将窒息。

　　缓缓的睁开眼睛，这重复的梦境，将她的欲望表达的淋漓尽致。宋陌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和玻璃门，秋日凌晨的清新空气带着刺激的冷钻进她温暖的肌肤。

　　这个时候她无比的憎恨，憎恨宋家宛如不夜城，外面的夜灯让她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生活在真实的天地间。

　　在宋家，永远没有黎明前的黑暗。所以也没有黑暗后，那抹温暖的橘色……

　　宋陌借着外面的夜灯，走到洗浴间，打开灯，明黄色灯光立刻覆盖了整个空间。她站在镜子前凝视里面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每天如此，在微暗的凌晨，当她从梦中醒来，感受那柔和的明黄色灯光中自己可怜的脸，便清楚的头到脚体会一次怯弱和痛恨。

　　什么叫不幸福，也许这就是！在每天凌晨，在起床后……

　　随着青春和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无法摆脱束缚，和证明自己活着存在的价值。

　　睡得越来越少，恐惧越来越深。

　　园子里传来蛐蛐的叫声，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打湿自己的脸……哗啦啦……水流声……她开始洗漱……

　　“影，你想做什么？”当车子停在宋家本邸的时候，孟卿忍不住出声问道。

　　周桐影戴上棒球帽，拿起放在一边的书和墨镜，下车，然后走到前窗，半趴在上面对着孟卿道。“卿卿，我很怀念过去的时光。”

　　车子里孟卿皱眉摇头。“我对这个假期一点也不期待，我宁愿待在英国工作……你为什么这么想接近宋陌，我以为你应该对她不感兴趣才对。”

　　“没有绝对，陌陌至少比宋家其他人要有意思多了……我得走了，BYE。”挥手而去，随性洒脱。

　　眼看着周桐影按下了宋家的门铃，孟卿长叹一口气，开始倒车……

　　由仆人带着，周桐影很快来到靠北庭的藏书楼。推开二楼的红色木门，一股书香气扑鼻而来，整理的一丝不苟的书架，还有上面一排排典籍……

　　穿越过一丛丛书架，宋陌坐在书架前的大理石上，背靠书架，一腿横支，另一只弓起的腿上则放着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她埋首书中，光线稍微显得有些阴暗，照出她右边侧脸。

　　直到周桐影那双深兰色的球鞋出现在宋陌眼帘的余角，她才抬起头。

　　“你好，下人怎么把你领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跟她说，我们有约。”

　　“宋家还有这样不够精明的人？”宋陌笑道，惊醒了图书馆里那些沉睡的小精灵们。

　　“也许是因为我有一张让人信耐的脸。”周桐影将书递给宋陌，学着周桐影坐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基本上，我认为是因为你有一双令人能够去相信的双眼。”宋陌看了看书名，『三毛作品精选』，“你喜欢三毛。”

　　“还好，她写的一些东西很好玩，你不喜欢吗？”顺手去拿宋陌摊开在膝盖上的书。

　　“没看过，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你对考古有兴趣？”周桐影的声音明显惊讶。

　　“你不觉得那很有意思吗？”翻开书的目录，被『空心人』这三个字所吸引，正准备翻过去看，就听到周桐影的声音。

　　“恩，以前选修过……是肯瑟教授的课程。”

　　“你说的是考古学家肯瑟•德雷尼。”宋陌转身看周桐影，两眼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燃烧着的狂热兴奋，她毫不掩盖自己所有的激情。

　　这出乎周桐影的意料之外，她从未想过，这花房里的花还是一个考古狂热者。

　　“是的，是他。”

　　“桐影，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是孩子一样的宋陌，忘记了那些所谓痛苦，那些束缚，她谈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单纯的微笑着……

　　周桐影若有所思，“从来没听说过宋家大小姐喜欢考古。”

　　“母亲不会允许的，她认为那不是我该涉及的领域。”宋陌站起身，踱步往窗户前，眼前豁然明亮，周桐影跟在她身后。

　　藏书楼的门前是笔直而宽阔的水泥马路，两边本是成排的绿荫梧桐，不过天已是秋，那些厚厚的绿色叶子，都已开始变成半黄的颜色。

　　窗外秋色明媚，天空高远苍蓝。

　　宋陌指着外面的天空道，然后比比窗户道，“这么点大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带着颇为期待的神情，她等待着周桐影的回答。

　　“你的心。”

　　“不是。”宋陌矢口否认。

　　“是。”周桐影笑的笃定，她的眼神又是那种坦然的专注，唇角泛起精灵的笑。认真的不能再认真，又仿佛玩味。

　　“是我的世界。”宋陌有些小小愤怒，仿佛她找到了一个自以为理解自己，却曲解了她意思的人。

　　“中国有两句成语，画地为牢和庸人自扰。”

　　在周桐影那抹荡漾玩味的笑容中，宋陌自嘲的笑起来。“我恼羞成怒。”内心深处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懦弱。

　　“阳光这么好，不打算出去散散步吗？”

　　在周桐影的黑色闪亮的眼里有着金色的光环，似乎世界都整个映射在她的眼帘，正是能够让人为之深深着迷，这是造物主对一部分人类的偏爱。

　　正是由于这样的人，世界才会有一些让人欣赏的唯美，就象此刻，这静谧沉寂的图书室就因为她的带来，而显得明亮盎然。

　　“好啊。”宋陌眯眼看远处的喷泉，水花四溅，流转秋色。落叶缤纷的季节，光阴就这么消逝，美好或者浑噩。既然如此，还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它的美丽倒映在自己的眼眸中吧。“去哪里？”她回头补了一句。

　　“恩，跟我走就知道了。”翩然一笑，拉着宋陌便往外走。

　　她的笑容，她的语气，让宋陌为之期待。

　　空气中寒瑟的泥土味，沾染着几分枯涩的树叶味。在这秋日的午后，山岚在一片明亮的黄色之中，鸟儿在枝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整个山林一片寂静。

　　两个人静静的踩在凋零的红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阳光斜照在脸上暖暖的，热热的……

　　宋陌静静的扣紧自己的手，她咬紧牙齿，在她眼前是真实而存在的大自然，有着让人为之叹息的美丽。在她身边，站着一个有聪明优雅有见识的女友。

　　可是……多么让人痛恨……这样美丽的时刻，她无法忘记自己处在监视之下。身后两百米，保镖的眼紧紧的盯着她，无时不刻的告诉她，她是一个自由的囚犯。

　　想抱头痛哭，或者对着天空高喊。『自由的傀儡』。

　　可是她必须比谁都酷，因为她姓宋。

　　周桐影没有忽略宋陌任何细小的表情变化，她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一朵花只有觉醒了才会痛苦，这痛苦的过程必然凄绝唯美。“陌陌……。”

　　“这里很漂亮，我在这里长大，还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座山呢？”宋陌无谓的耸肩，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眼神迷茫。

　　“陌陌，你这样的环境，失去了太多……这叫日落山，名字很伤感，小时候我和我母亲经常来这里散步。”她轻易的，悄悄的让这朵花越来越渴望……直到有一天她的渴望深深化成可怕的欲望。

　　而她是一个旁看的观察者。

　　“你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宋陌忽而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周桐影这样的人，那必然也是一个优雅聪颖的夫人。

　　周桐影的明眸深沉，凝视着远处的山顶。“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就像马蹄莲一样的美丽，所有的人都会喜欢她。”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认识。”宋陌笑道。

　　依旧有些缓慢的步伐，两人并排的走在林间，只是周桐影没有开口说话，一下子安静的不得了，连心跳和呼吸都能听见。

　　“桐影？”宋陌隐约知道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表达。

　　“家母十年前过世了。”周桐影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啊……已经十年了，离我远去的母亲。”

　　“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跟你没关系。”周桐影紧紧的盯着宋陌，“陌陌，你长的跟她很像。”

　　“恋母。”宋陌眯眼说出两个字。

　　“哈哈……。”周桐影笑出声，“陌陌，你真是宝贝。”

　　“是因为我长的像你母亲，才会想跟我做朋友的还是因为宋家？”小小的尖锐，这就是宋陌，二十年来宋家将她变成了这样。

　　周桐影拍了拍她的肩膀。“陌陌，我不缺钱，我也不打算回国发展……至于我母亲，她已经过世了，也没有可以取代她，我也不想要一个像你这么年轻的母亲。”

　　“那你为什么想跟我做朋友？”忽然很想知道。茫茫人海，我们为什么相遇？

　　“因为你是宋陌。”周桐影笑看着宋陌的眼睛，这是她真实的言语，她亲自回来了，为了宋陌而来，回来看看这繁华盛世一般的宋家。

　　被困在高塔里的公主，如果没有高塔，也没有王子，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荆棘和风浪，你会怎么办？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会上。”

　　“我喜欢宋辛童的画。”

　　“宋辛童？”宋陌瞥眼看周桐影，那是一种疑问的表情。

　　“对，她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人。她的画明亮而温暖，也许我该送你一本她的画册。”她的表情和她笑容泄漏出她对这个女人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喜爱。

　　周桐影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显得高明而自然，所有了解她的人都会知道。她高明的让她忘记了她是一个猎人，自然而然的跟着她的步伐。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陌陌，你真会开玩笑，她是你姨妈。”周桐影的笑看着宋陌，她的笑容很深，有一种英国式的特质，绅士淑女一样的深沉优雅。

　　“姨妈？怎么可能，宋家从来没有这个人。”

　　听完宋陌的话，周桐影抑眉。尽管如此，却一点也无损她的气质。

　　宋陌惊讶的发现，周桐影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把毛衣穿的最温暖的人。比如现在她站在枝叶斑驳的树林里，阳光散在她的脸上，暖暖淡淡的馨黄色光辉，像是某个电影的片段。

　　周桐影抬头，那双黑色魔力的眼神又开始凝视着宋陌，她那样的眼神，世界上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拒绝。“据说她是你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真是天大的秘密，宋家的秘密本来就是很多，但是这一件实在是从来没想过的。有人告诉她她有一个画家姨妈，可她从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宋陌看着周桐影，她真的无法与这样的一双眼神去说，她不知道她有个姨妈这个事情，她能做的也许就是回去问问母亲。

　　宋家，我活在你之中，在众多秘密的环绕下，在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脸背后，藏着太多的秘密，无从分辨。

　　我从来都想摆脱你，去追求自己蓝天的幻想。

　　我是你的寄生虫，蠕动着身体，缓慢而毫无意义的奔向死亡。

　　我羡慕飞蛾，可是我没有勇敢的翅膀和义无反顾的心。

　　“也许宋家有这个人，只不过被人所遗忘了。”宋陌说的极淡。

　　周桐影的心烧的火辣辣的痛，仰头，精灵一样澄静笑容永恒。“陌陌，阳光里有水气，马上就要冬天了。”

　　飞鸟掠过天空，翅膀优雅的划破云朵，周桐影的笑容在宋陌心里投影下一片温柔。

　　永恒，就在这一瞬。

　　大千世界，为宋陌绽放。

　　那日，宋陌回家，无心的像母亲问起关于一个叫宋辛童的女人，宋冉勃然大怒，她父亲支撑亦是沉默。

　　于是一棵叫宋辛童的种子，就这样种植在宋陌的心里。

　　她寻找着这个被周桐影赞赏的女人存在过的踪影，只是毫无进展，那人就像是空气一样消逝，或者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宋家。

　　如果真是这样就罢了，偏偏宋陌在书店找到了宋辛童的画册。

　　看过她的画册，宋陌一点也不怀疑那是一个才华洋溢的女子，她没有被宋家扼杀，在她的画中一切都那么干净温暖，顺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比拟的洒脱。或者她是一朵生长在宋家的白色马蹄莲，自然绽放，却不为所容。在她看似荏弱的心里有荆棘的种植，肆意在沙漠绽放火红的花。

　　宋辛童，宋陌为之折服，因为她看到了原来在宋家，还有这样的人出现过。她的画，她不明所以的人生，宋家对她的态度，影射着宋陌的灵魂。

　　站在藏书楼的窗前，宋陌静看远方。

　　——落日之前，那火烧云映满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