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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北冥有鱼 天后武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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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一直烧到天明,第一线晨曦浮现天光时,古佛庵堂连同两株连理树一并化作了白地。
洛阳百姓们对这一场大火心有余悸、议论纷纷。余烬流烟在议论声中飘飞降下,沾到哪儿,哪儿就是一层薄灰。人们掸着袍子说这是神明显圣的天火,于是就有记性颇佳的好事者凑趣,年前无极观不也是毁于天火?为什么天火总爱跟皇家寺院过不去?
没等听众趁兴说出“天谴”二字,人群里挤进来几个黑衣捕吏二话不说抡起镣铐锁了说话的人就走,围观的人们眼睁睁看着捕吏们拖拽着狂喊求饶的猎物消失在街角,这才顿悟祸从口出,一个个捣捂着嘴作鸟兽散。
裴东来和包拯昨夜连夜赶去了火场,这时分回来,恰好跟几个捕吏擦肩而过。捕吏一左一右挟着一个犯人,大声喝骂催人快走。犯人被粗暴地拖着前行,经过裴东来和包拯身边时,突然爆出一声狂喊。喊声尖利而惊恐,“我灌醉了黄汤!我胡说八道!求官爷饶了我!”
裴东来顺口问:“这人犯了什么事?”
带头的捕吏见是大理寺的人,躬身一礼答说这人大白天在街上妖言惑众、言辞辱及天后。两人正说着话,那犯人不知怎么挣脱了捕吏掌控,扑上来一把搂住包拯双腿。“我不去刑部!求官爷饶了我这回!”
鞭挞劈头盖脸地落在犯人头上身上,醒悟过来的捕吏们一拥而上掌掴、脚踹,混乱中有人用刀背敲击犯人的指骨,把他从包拯腿上扯脱下来。
裴东来拉住包拯让到路边。围殴仍在继续,犯人在鞭挞声中尖叫爬行,叫声撕心裂肺。包拯连声制止:“住手!”没人理他。包拯只得求助般望向裴东来,裴东来说:“刑部的事有刑部管,我插不上手。”
包拯低下头,视线落在刚刚被犯人揉皱的袍角。袍角上赫然两个血污的掌印。只见雪尘飞扬一团乱打中,犯人满头是血从捕吏们的胯/下钻出来,疯了似的爬过来,嘴里不住口地喊救命。
包拯火上来,不由分说扶起犯人护在身后。一个捕吏打得性起,哪把包拯一介书生放在眼里,追过来对住包拯劈面就是一鞭子。
鞭子还没落下,猛听一声惨呼。
几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死死刁住了那只挥鞭的手腕,捕吏的整个手掌软绵绵地以某种诡异的角度垂下来,显是被裴东来卸脱了臼。场中静了一静,随后“唿”地一下子,十几个黑衣捕吏团团围拢上来。
裴东来叹了口气,从腰际摘下大理寺腰牌,高高举起。“都住手!”
腰牌上象征天后至高无上权柄的莲花银徽仿佛一声当头棒喝,喝醒了沉醉在暴行中的一众捕吏。领头的那人率先回过神,示意众人停手,回头再看向裴东来时,眼色里就有几分阴沉。裴东来的行为无疑是一种挑衅。那人的眼神告诉裴东来,今天的事必定会在添油加醋之后传进刑部侍郎周兴的耳朵里。得罪了刑部是小事,惹上周兴也不算什么,只是万一他们找上包拯就不好应付了。
“他既犯了事,自有律法治罪。”
裴东来心里比谁都更清楚:妖言惑众、动荡视听。在被扣上这个罪名之初,这名犯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即便可以熬过刑部酷刑,也未必能活过千里流放之途。
——跟呆书生处得久了,连自己也尽跟着做些无谓的事。
思量着,话锋一转语带威压:“你们刑部当街施暴,惊扰百姓,大违天后祥和治世的本意。难道就不怕上头怪罪?”
领头的捕吏神情悻悻。莲花银徽,再添上一头妖鬼似的白发,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意识到这个青年是谁。自知惹不起,却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原来是大理寺的裴大人。刚才竟没认出来。”一边吩咐手下人将犯人锁牢带走,一边又道:“今儿个刑部幸得大人指点,卑职代我家大人先谢过了。改天......”
裴东来冷笑着打断:“不管哪天,我都在大理寺候着。”
目送犯人被捕吏们推搡着走远,包拯发出一声无能为力的叹息,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裴东来会意,淡淡道,“今天口舌轻浮,明天就可能造谣生事。他的祸是自己种下的,怨不得别人。”见包拯蹙紧了眉头,心知话不投机,嗤笑一声不再继续。
即便裴东来不说话,包拯也明白在对待犯人的这件事上,裴东来跟自己主张并不一致。不一致归不一致,裴东来毫不犹豫地为他开罪了人,开罪的还是刑部,自己不能不承这份情。两人僵默着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包拯先开了口:“东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裴东来听出包拯向他求好的心,冷着脸却不搭理。心里也不禁自问该怎么办。先帝的密探为什么会与朱孝廉的书僮先后死在白马寺?尸体为什么出现在金塔上?朱孝廉又为什么自称包拯?鱼目被夺、庵堂起火,一夕之间,手头掌握到的线索差不多全断了。天后钦令的七日之限就将到期,他还能怎么办?
深深困扰着裴东来的种种疑问在他望见裴府门前站着的一个人影时,豁然有了答案。
晨光穿透府邸前的老树枝桠,投下碎金般的斑驳光影,流动在那人暗金色斗篷与发辫间,晃得人眼花。裴东来在晨光里眯细眼,不等他把挖苦的话酝酿出口,那人霍地转过身来,目光直戳戳地越过裴东来盯住包拯。
眼神热烈得浑似再没旁人,只有包拯。
裴东来本就寒着脸,这时迸出一声冷笑,质问:“你来做什么?”
索元礼躬身向裴东来行礼,毕恭毕敬毫不苟且,即便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欺人的表象。“少卿大人贵人多忘事。天后下旨你我联手七日必须破案,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下官来这儿不过是想听听裴大人的高见。”
裴东来听出索元礼其实是在说:不管你在家时办不办案,限期将至,已经由不得你了。想到索元礼昨天鬼祟跟踪,这会儿又放肆顶撞,撮尔小吏胆大包天......裴东来火冲上脑门,额角青筋暴起。“昨天你跟了我们一整天,看也看了,听都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偏要在这时辰来问我?”
索元礼被一语戳穿,既不尴尬,也不否认。包拯恍然大悟,原来裴东来昨天在酒肆里举止异样是因为察觉到有人跟踪。
“下官知道大人不愿意我跟着,不过,下官为了案子不得不跟着。”索元礼振振有词,说话时眼仍直勾勾盯着包拯,眨都不眨一下。
裴东来于是听出这一番话底下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你存心撇开我,我何必跟踪你?
裴东来看出来索元礼是打算把无耻耍到底了,脸上变色,却不能够像对待寻常罪囚那样对砌辞狡辩的波斯人动刑教训,深吸口气才勉强抑住了怒气:“索元礼,照你这说法,还是本座的不是了?”
索元礼低下头说不敢,“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下官不过不敢耽误了破案。”
两人打着官腔较劲,一个回合来、一个回合去,直到一长声饥肠辘辘的腹鸣提醒两人旁边还戳着一个包拯。裴东来这才醒起从昨夜到今晨,包拯被自己拉去火场奔波了一夜,连口饭也没赶得及吃。
西市离裴府不远,这时辰卖各色胡食诸如羊酪、毕罗、五福饼、雕胡饭的早点铺子陆陆续续开了市,油火煎炸腾起的雾霭弥漫在广利与宽政二坊之间,姜桂蒜末的辛味和着肉香、贩子们的吆喝声、砧板的切剁声满街流溢,热闹非凡。裴东来带着包拯在一个卖毕罗的摊档上找到张空桌,转头见索元礼也跟着一屁股坐下了,不禁皱眉,暗说这人竟是甩不脱的一剂膏药。
摊主也是个波斯人,一簇浓密如水草的胡子遮掩了大半张脸,喜怒好恶全在胡子下头。见三人落座,眼睛像刀一样在三人身上划过,嘴里操着汉话招呼得热烈。包拯不清楚索元礼是不是跟摊主有仇,只听出盛食物的盘子一到索元礼跟前就变了份量,摆下去就是“砰”的一声响。
羊肉汤汁随着“砰”一声溅出来,点点油星迸起,有几星落在金吾卫的斗篷上。
裴东来瞥一眼索元礼,后者不露声色,似乎对这明目张胆的冒犯视而不见。包拯从裴东来的神情里渐渐品出些许意味:索元礼虽然逃过了大唐刑律的制裁,但却无法逃过族人的鄙弃。索元礼的族人们无法伤到他的身体发肤,只有以唾弃鄙夷来处罚他。
包拯正襟坐在当中,左边裴东来,右边索元礼。大理寺官员与波斯金吾卫相对而坐、同桌共食的景象过于扎眼,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与揣测,弄得包拯有点着慌:周遭渐起的窃窃私语里,有人问这书生到底是哪一号人物,居然同时得到金吾卫和大理寺官员的维护,莫非是哪一户正得意的宗室子弟?跟着就有人冷哂,宗室子弟算什么?武后要砍谁脑袋还不是就砍谁脑袋?你也不瞧瞧这一左一右是什么人,瞧这书生标致的模样儿一定是武后的人。于是就有消息灵通的说,嗳,你们哪儿知道,今天再早些时候,大理寺少卿为了护这书生还跟刑部的人闹了生分。
说的人兴起,听的人亢奋,不自觉间说话声越来越大,只字片语絮絮索索传进索元礼耳底,索元礼先手按桌面慢慢站了起来,紧接着“碰”一声响,却是裴东来重重一拍桌面,碗盏盆筷齐齐跳起老高。
四下里顿时一静,等众人醒过味来,身上倏地出水痘似的起了一层薄汗,赶忙闭嘴结帐,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等张训找来,摊档里空落落只剩了裴东来他们一桌。张训是在街上望见裴东来的,油布起的棚顶把裴东来罩在阴影里,把张训隔在外头,所以张训看不清楚裴东来的脸。心说:可算是找着了!一边迸出一句“裴大人,出事了!”一边紧赶着三步并做两步奔过来。奔到跟前,蓦地发觉自家上司阴着脸、拧着眉、嘴角咬着一线刃锋似的笑,像是正跟谁在怄气。
饶是角落里大炭盆子塔也似的红炭烘着,张训仍哆了个寒噤,后头的话顿时噙在舌头跟牙齿缝里黏糊了。倒是裴东来先呵了一声:“咋呼什么!?堂堂国都天子治下,再大的事你也给我稳住了一句句说。”
张训嗫嚅着睨了一眼包拯和索元礼,正好被裴东来瞧见。裴东来说:“包拯他如今住在我府里,之前帮过我查案验尸,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外人。”说着傲慢地仰起下颌,像是才发觉索元礼也在。又道:“至于索大人,奉了天后的懿旨,案子不破他是不会走的。你不妨说给索大人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免得索大人惦记。”
张训应了一声,这才把凌晨时大理寺接到报案“白马寺寺监坠塔身亡”的消息说了。寺监从十余丈高的金塔上滑跌下来的一幕没人目击,确切时辰也不可考。只知道深夜某时,掌握着金塔锁匙、地位仅次于住持的执事寺监不知为了什么上了塔,又莫名其妙地摔了下来。尸体摔成了一坨屠场刚剁的肉骨碎,面目全非血腥扑鼻,全仗一层皮肉裹着才得以呈人形摊覆在积雪未化的枯枝上。如果不是一个起夜的僧人贪图方便偷偷掩去金塔旁的树丛里解手,执事僧人的死很可能得挨到早课时分才大白于天下。
包拯听张训将案件始末娓娓道来,边听边蹙紧了眉。一张因拒绝交出金塔锁匙而被大理寺众人殴至眼青额肿的僧人脸渐渐浮现在脑海,随之一个念头跃出来,却是“杀人灭口”。思量着去看裴东来,裴东来也正望过来,声色不动,只眼神凌厉得叫人害怕。
眼睛对眼睛,包拯看出来,裴东来跟他想到了一处。
杀人,灭口。
仅凭敢在帝都佛寺杀人这一点,就足见凶手胆大妄为......亦或,神急慌乱到了什么程度。不管是狗急跳墙,还是蛇惊草动,都向裴包二人印证了另一点:从鱼目到镜花庵是查对了门路。
裴东来命张训备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索元礼道:“你也要去白马寺?”
索元礼紧跟着两人走出摊档,被裴东来这么一问,冷不丁一愣。裴东来微微笑道:“听说当年你被囚禁在大理寺的时候,奉旨来释放你的是白马寺住持薛怀义的使者。有这么一段‘活命之恩’垫底,白马寺的案子你难道不打算避避嫌?”
索元礼极缓极慢地咧开嘴,亮出一口雪白的牙。话也一字一句慎重到了极点。“裴大人恐怕弄错了。赦免我的人是天后,刚才大人也说了是‘奉旨’,我奉旨协查白马寺的案子,实在不明白大人说的避嫌是什么意思?”
白马寺里挤满了人。大理寺的仵作知事、金吾卫的骁卫站得殿前廊下到处都是,满地积雪被无数双官靴来回踩踏,泥浆里搅着碎冰,一脚下去水花四溅。薛勇和薛怀义一左一右隔了老远站在檐前丹陛上。薛勇反剪着手,正听一个大理寺司直小声回报着什么,瞥见裴东来进来,后头还跟着那个小白脸书生和索元礼,脸肌控不住抽搐了一下。
大理寺的仵作们已经勘验完了现场,执事僧人的尸首被一领破席没头没脑裹卷了搁置在旁,从芦席边缘戳出来两只僵直血污的光脚板。薛勇见裴东来径直到尸体跟前,一句招呼没有就要揭席验尸,长辈兼上司的自恃涌上来,头脑一热,不假思索地喝道:“东来,你过来!”
裴东来一动不动,直盯着包拯动手开始验尸,才答:“薛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在这儿听得见。”说话时,刻意将眼皮耷拉得有点低,苍灰眼睫轻覆,恰到好处地掩住他巡睃向索元礼与薛怀义的视线。由于对这两人背地里的勾当一早心存疑窦,裴东来注意到薛怀义在包拯进门之初就脸色大变,也没有错过薛怀义投射向索元礼的眼箭,纵使两人目光一触即各自闪开,仿佛并无深交。
一个曾经的死囚犯,一个当朝国寺住持,台面上什么关系没有,双簧就演开了。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裴东来不禁想笑。
薛勇看出裴东来心里的不客气,却误以为这不客气是冲着他来的,众目睽睽之下面子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裴东来!”
没等他喝第三声,殿前通禅房的步道上远远跑来一个小沙弥,嘴里嚷嚷着什么,手里似乎还挥舞着一页纸。地上雪滑,小沙弥滚地葫芦似的摔了一交,连擦揉都顾不得又跳起来,跑得再近些,就能听出小沙弥上气不接下气地拔高了嗓门是在喊:“住、住持,戒色的房里有,有封信!”
戒色就是摔死的执事僧人。裴东来情知不对,微睨着小沙弥把信纸交给薛怀义,薛怀义扫过一眼后喜色忽现,转手将信递给薛勇。果然,薛勇接过那一页纸,胖脸上神情转折暧昧了半晌,下令大理寺众人先收拾起证物回衙门。
大理寺卿自然不动手只动口,案子办了一半就要“回衙门”的指令来得突然,一片忙乱中,裴东来走到薛勇身前,不等他开口,薛勇说:“东来啊,案子办得差不多了,你这几日奔波辛苦,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
“信上写了什么?”裴东来不理表舅的打岔。
薛勇“啧”了一声,心说这小子真不识好歹。“这案子你别管了。”
“我奉旨追查,薛大人莫非想抗旨?”裴东来不依不饶,像没看见薛勇的胖脸已经嘬苦药似的皱成了一团,冷着脸咄咄逼问:“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薛勇拗不过,只好说出是坠塔僧人的认罪书,信上自承做下了金塔悬尸的案子。杀道人和书僮的原由也简单,只因他与道人勾连窃盗佛寺里的宝器出去贩卖,两人分赃不均弄出了人命。是夜,书僮偏巧投宿在佛寺窥见了杀人悬尸的一幕,于是遭了池鱼之殃。薛勇边说边偷眼觑裴东来神气,见裴东来嘴角吊着冷笑不置可否,薛勇额头上倏地冒出一层细汗,“畏罪自杀,可以结案”八个字更是说得含含糊糊。
镜花庵大火、白马寺僧人坠塔,一封适时出现的认罪书......要说没有关联薛勇才不信!之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涉宦多年,薛勇早在冥冥中预感到这几桩事的因果关系一旦大白于天下,将在暗潮涌动的东都掀起轩然大/波。
朝堂上的每一场风波均涉及性命荣辱、仕途翻覆,牵一发而动全身。薛勇从近日东都的种种动向中嗅出气味不妙,兼又深知裴东来脾性,断不肯顺着“凶手畏罪自杀”的由头息事宁人,所以急于打发了裴东来,好早早结案免得再生是非。
奈何裴东来不领情,脸色冰冷眼神讥嘲,瞪他跟瞪仇敌似的:“依大人意思,这案子就算结了?”
薛勇被瞪噎着了,半晌说不出话。裴东来下颌朝向尸体微妙地一扬:“鞋呢?”
“鞋!对了,”薛勇感觉如同行将溺毙的人捞着根稻草,忙顺着裴东来的话辩解:“鞋是在塔顶找着的。如果是他杀,死者的鞋怎么可能脱在塔顶?!”薛勇越说越觉有理,险些连自个儿都确信这是事实了,“由此可见,死者先脱了鞋才纵身跳下,此案确属自杀无疑!”
一旁的张训从证物里找出死者的僧鞋,裴东来就手接过翻起鞋底一瞥,嘴角噙着的冷笑略一深,却不说话。
被薛勇视作自杀证据之一的僧鞋干净过头了,在裴东来看来恰是真凶企图掩盖行凶痕迹的蛇足。昨夜今晨,雪下一阵停一阵,白马寺步道殿堂处处积雪盈尺,试问谁能在漫天霜雪中登上金塔却鞋不沾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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