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节 离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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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天，千岁悠悠转醒。醒来时，迎接她的不是以往的灰暗天色，几缕朝阳透过窗纸，暖暖的射入屋里，驱散一夜沉积的阴寒。
懒懒地躺在床上，千岁舒服得蜷起脚指头，一点都不想动弹。
是真的，今天起有好一段时日她都不必再上朝了！思及此，嘴角不住上扬，弯起一道愉悦的弧。
不过没有维持太久，笑弧慢慢抑下。并非她不高兴，只是高兴之余，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萦绕心底。
是自己没发现，原来她已经有些习惯每天的早起和疲累的观察，忽然能安枕到天放亮，感觉像是赊来的享受，心底竟有了些许的不踏实。
最重要的是……哎，有很久都见不到那个人了啊……
“娘娘，差不多该准备了。”桃香轻叩门扉，打断了千岁的神思。
“嗯，进来吧。”
简单的梳洗一番，换上刻意吩咐杏月找来的素面布衣，没有精细的绣工，没有华贵的配饰，柔和的鹅黄衬着清淡的绿，相比尊贵的宫服，还是这一身轻便更讨人喜欢。
觉得新鲜，站在铜镜前，轻轻地转个圈，顾镜自赏，冲着镜中朦胧的自己展开笑靥。
“娘娘请更衣……”捧着一套华服甫踏进门的彩蝶，视线触及千岁那身衣裙，眉头顿时打上好几个死结，后头的彩衣亦是如此。“娘娘，这身衣服……恕奴婢斗胆，这身装束实在是有失您的身份。”也失了魏丞相的身份。
“咦？会吗？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千岁伸开双臂，挥了挥衣袖，拉起长裙一角又轻巧地转一圈。
“娘娘……请别让奴婢为难。”彩蝶语调未变，却带着难察的强硬。
歪头看着彩蝶，千岁暗忖，彩蝶对什么都太认真了。虽然早就明白她和彩衣是为谁而来监视她的，但彩蝶真真是忠心过了头。
愚忠。
“行了，就这样。” 千岁也强硬起来。彩蝶终究是个奴婢，现在若是不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仗着有魏全撑腰，往后怕不是要爬上她的头了？唔……很有可能她们对以前的魏千岁就是如此！
“娘娘……”见千岁似乎铁了心要如此，彩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也就此收了口。如今的皇后娘娘已是今非昔比，纵使自己是魏相派来的，到底只是个奴婢身份，她没有权力和皇后娘娘硬碰硬。
从前是娘娘性子软弱，别说使脾气，连一点意见都不曾有过。现在的娘娘很……明朗，会笑，会怒。总之，已经不能像之前那般对待了……
“这不是姐姐的错！娘娘您以前不会这样的……”彩衣不若彩蝶沉稳，对于情势拿捏得尚嫌不稳，见姐姐受了委屈，一时情急便说话没了分寸。
“彩衣！”急急喝止彩衣的话，彩蝶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终于有了慌张，生怕妹妹祸从口出。
“噢？那我是怎么样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零星怒意在胸口聚集。
“不，彩衣口拙，请娘娘恕罪！”彩蝶拉着妹妹跪下。
看着两人，千岁忽然嘴角勾起奸笑，“彩衣，这次公孙府之行，你不用去了。”
什么？“娘娘！奴婢……”
“这是惩罚，罚你的多嘴。好了，把这套衣服拿走。”说完，不再看她，“彩蝶，替我重新梳头，梳我出嫁前最常梳的发。”转开话题，带过对衣服的争执。
彩衣拿着衣服，狠狠瞪一眼杏月，都是她找来的衣服！
从铜镜中看着彩衣离开，目光慢慢移到替她打理青丝的彩蝶脸上，轻轻吁气，喃喃自语：“原来连穿个衣服也没有自由……”
稍顷，小德子进来提醒：“娘娘，该启程了。”
千岁点点头，让所有人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先出去，自己则是趁机会将夹在床板下一处边缝的那本小册子取出，这本写满她平日观察的笔记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解释了！揣进怀里贴身藏好，整了整衣裙，这才稳步出门。
一行人来到皇宫的南面，称为伏虎门的侧门，梅妃和她的两名宫女先到一步。按理说皇后尊驾出宫，该用八抬大轿抬出正面升龙门才是，不过这事关系到凤鸣宴，攸关赤仪面子问题，因此皇上赞成此次出宫低调处理。
出了宫门，两顶软轿早已守候门外。坐上软轿，轿夫正欲抬轿启程，千岁忽然出声：“等一下，小德子和杏月留下。”
“娘娘，您已经留下了彩衣，只带两人，奴婢担心照顾不及。”杏月担忧。
“有彩蝶和桃香在，足够了，梅妃只带了两名宫女服侍，我怎么好带这么多随侍。况且到了公孙府，公孙大人和师……师父还能亏待我吗？”说话时，千岁向小德子二人使眼色：皇宫里需要有人注意着！
“是，娘娘。”小德子反应极快地领会了千岁的意思，俯身遵命。
见状，杏月略有所觉，跟着俯身。
千岁避开彩蝶的眼，对上小德子的视线，无声地以口形提醒：小心。旋即告诉轿夫可以走了。
眼一闪，小德子平静无波的面孔划过感动，深深地再次俯身，良久才直起身，注视着轿子直到它行远，消失在视线外。
*** *** ***
软轿持续平稳地前行，逐渐远离皇宫的肃穆与窒人。出伏虎门好一段路，才听得人声渐近，越渐嘈杂的交谈声叫卖声，混着鸡鸭禽类扑腾挣扎，乱着热闹。
这份热闹感染了千岁，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遂撩起窗帘一角，向外张望去。
熙攘的人群，街贩吆喝着招揽过往行人驻足。蔬果鱼肉，新鲜小食，胭脂水粉，布帛绢丝，花钿饰品。酒楼、店铺、摊贩零零总总遍布街道两旁，别有一番生气。
软轿从旁经过，并未引得百姓们诚惶诚恐，退避闪躲，想来身在须黄（皇城）的百姓，固是见多了达官贵人往来出入，反应自是不及偏远城乡的百姓来得惊慌失措，只是带着敬畏向两边微微退开，自动给软轿辟开条畅道。
略看了一会儿，千岁忽然沮丧地放下布帘，欣羡着也没用，她是看得到摸不到，越看越恼，徒叫无力感袭身。只那么一帘之隔而已，却是隔开两个不同世界。仿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帘外欢声笑语的自由，帘内无奈皇家的束缚。今日是低调处理尚且护卫侍从随侯，一个月后的远行，可是实实在在存着名目的出行，怕不是在严密看护——甚至监视下，浩荡而行吧？哪来机会闲游赏景？
如此一想，早先雀跃激动的心慢慢冷却下。若说期待一丝不剩倒也不至于，但确确是没了那样热切期盼的了。
七拐八弯，热闹的街巷似乎是抛远了些，轿子终于停住。
“娘娘，公孙府到了。”桃香掀起垂帘伸出手扶千岁下轿。
不待千岁站定，艳俗的朱门已由内拉开，及目所视，门内厅堂前的空地上，以公孙尚书为首而站，其后是家眷和一干仆役，见着千岁和素梅，纷纷行跪拜之礼。
轻轻抬手，“都起身吧。”千岁打量起四周，只消几眼便作罢，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彰显富贵人家的奢华，俗气。
倒是没瞧见公孙女汝有点奇怪。
寻思着看向素梅，却见她柳眉紧锁，面色不善，足下似犹豫着不愿踏出一步。
正想问怎么了，看满脸油光身形臃肿的公孙尚书走近，思量了下，决定这事儿晚些进了房关起门再问。
公孙尚书谄笑着将她和素梅迎入正厅，挥退其余人，仅留其正室王氏。千岁和素梅也将随侍的人先遣去打点房间，整理行装。
待坐下，王氏立即命人奉上茶点。
“公孙大人，为何不见令公子呢？”噬口茶，千岁轻声问道。
原是觉着奇怪才有此一问，谁想对面的公孙尚书和王氏身子一抖，面有异色。
公孙尚书以袖拭汗，期期艾艾道：“回娘娘，他……汝儿他……不在……”这不孝子一夜未归不说，昨日回府丢下句“明儿个皇后和梅妃会来”便又出去，命人去追竟是追去了青楼！这事万万不能叫人知道，不然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旁素梅盯着公孙尚书，眼中恨意一闪而逝，未叫人发觉便隐了去，心中的翻腾却难平息。未执茶杯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节渐渐泛白。刻意多喝了几口茶，花了些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了？莫非是师父出了门？”稳住了声音，她问得淡定。
“他是……”
“呀！这不是岁儿和梅儿嘛。”轻佻地语气除了那个公孙女汝不作第二人想。
但见他手摇羽扇，一身飘逸，徐步迈入厅堂。
岁……岁儿？千岁脑子一懵。
“汝儿！怎可直呼皇后娘娘闺名！”臭小子别连累了他公孙家。
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道：“是，爹教训的是。”
“汝……汝儿……”王氏欲言又止，抬头看看儿子，视线对上他的，畏缩了下飞快调开。
“爹娘，没事的话，汝儿先带皇后娘娘和梅妃娘娘去客房。”他刻意加重皇后娘娘和梅妃娘娘几字，让公孙尚书和王氏又是惊跳在心。
转身，对着千岁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不动声色站起身，走出厅堂，身后隔开几步，公孙女汝跟着。才弯到前厅里的人听不见声处，公孙女汝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小岁儿，小梅儿，为师可是等很久了呢。”
“千岁。”绷着脸，忍着鸡皮疙瘩泛一身，千岁硬声道。
“小岁儿？”公孙女汝笑容扩大。
“皇后娘娘！”
“岁儿！”他已经退一步了哦。
千岁用力瞪着眼前这张笑得欠扁的漂亮脸蛋，不眨一下眼，对方也是笑容维持不变。素梅在一边好玩地看着，不说话。
僵持了一下，瞪得两眼酸涩，千岁投降，“随你了。”
“那我呢？”他凑近问。
“师父。”她妥协，这人赖皮的功力她及不上。
“好好，这样才对。”笑嘻嘻后退，这样就决定了彼此的称呼。
正得意着，忽然素梅抓住他，在他身旁嗅了嗅，“师父，您去哪儿了？”
“呃……哈……哈哈……啊，你们的厢房到了！”快步向前，某人干笑着转移注意力。
“师父，是芙蓉？玉莲？雪柔？还是绿梨姑娘？”整个须黄内有名的妓院头牌就这几个了。
“啊！西厢这边两间就是了，瞧这样该是整理好了，你们的侍女就在隔壁……”
“难道是牡丹两姐妹？”
“梅儿……”
“嗯，哪一个？”素梅还是不放弃。
“……是雪柔，行了吧？”
“哼，师父是会享受，雪柔姑娘确实得人怜呢。”素梅掐着嗓子酸他。
“咳，今日你们好好休息，学琴之事明日再说，需要什么吩咐下去便是，咳咳，师父有事先走了。”说罢，步子一转溜得极快。
“雪柔可不行，柔柔弱弱只有被师父逗弄的份。”相携朝他指的西厢房长廊走去，素梅嘴里念个不停，那样子，没个徒弟样，倒有些像小妻子叨念着丈夫的花心呢。
好笑地摇头，这想法要是说了出来，怕是素梅叨念的对象就换成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节 离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