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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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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这里留不得,我们走,我们走!”昏迷中的我不断喊着,寒星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流泪。
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可是不会再有人会在耳旁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了,他走了。
身体彻底复原已是一年之后了,因为在云开跪在洛门前的两天一夜中,我就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立了两天一夜而不自知,双腿此后只要一久立就酸麻不止,几乎难以承受这种彻骨的疼痛。
而洛也再未让我照顾过他,我们基本上见不到面,虽然彼此只有百步之遥,却已相隔万水千山,仿佛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只是每日待在织房中,渐渐让一切尘封,也让自己的心逐渐死掉。
寒星来见我的时候越来越少,他已经随洛出征好几次了,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疤,让我心疼不止,可是他的眼中只有荣耀和自豪。
但是,洛还是打了败仗,征讨海西部时,信国大军中了海西部和天空之城的埋伏,基本全军覆没,最后只剩洛和寒星等二十余人,一直被追到信国边界上的黑格河边,无路可退时,被海西部俘获。
这对信国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因为信国兵士历来宁战死而不活降,信王闻讯时正在秋闱,直接从马上坠落,人事不省,三天后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一定要救洛”。
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直到听到九死一生逃回来报信的萧绡霍利在窗外的哭诉,我才知晓一切。
城中此时也风声鹤唳,因为没有人知道信王还能不能缓和过来,如果不能,诺会理所应当地成为良城的新主,那么等待洛和寒星的只有敌人手中的弯刀。
我推开门,萧绡霍利已泣不成声,而云泽老师也肃立在一旁,整个洛王府再也不似往日的欢乐,只有沉寂和死气。
“有去找过云开吗?”
“云开早已和主子恩断义绝,他怎么会答应呢?再有就是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让云开去救他的。何况出兵的事情云开一个人根本决定不了。”
“云泽老师,叔父也出兵了吗?”
“是的!据说城主出兵的原因就是为了寒星王子,至于寒星王子的安危如何,信国这边没有任何消息。”
我勉强抑制住心头的恐惧和悲痛,扶着门缓缓地走出了织房,“老师,您有什么对策?”
“眼下能救两位王子的只有大王子诺,而大王子是否愿意出兵或答应海西部的条件,是能否救下他们俩的关键,而能说服诺出兵的人,只有您——”
云泽老师欲言又止,但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不用他说明,我的心里已有了决定。
马车内,我抱紧双膝,任凭泪水决堤而出,云泽老师还是将斗篷披在我身上,离开洛王府的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云开一年前的悲痛。
不知不觉中洛王府就是我的第二个家,第二个可依靠,可哭诉的地方,可如今我迈出府门,却不知何日才能回来。“老师,您为何又回来了呢?天空之城还好吗?”
云泽老师的眼中已布满了沧桑和无奈,“我想回去为您和王子做使者,可是一回去就成了阶下囚,直到城主与海西部联合与洛对战时,才九死一生逃出来。
也许我太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你们决不能返回天空之城,如果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您的叔父决不会原谅你们父王曾经犯下的错,而你们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究竟是什么错误?会让叔父不顾一切地叛乱,将羽箭射向最亲近的人?”
云泽老师望着我,犹豫不决,可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因为我已经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了,“请老师告诉我吧!”
云泽长叹一口气,“您过不久就会明白的,如果说是因美丽会犯下残忍的错误,那么您的母后和您将是最好的例证!”
母后?美丽的错误?难道是叔父爱恋着母后?联想到信王的话,我已经堕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难道真是母后和我犯下的错误?”
云泽老师眼中的不忍与怜悯让我已再难问出任何话来,而马车这时已到了诺的王府门前。
我揭开帘子,准备下车,却突然被云泽老师一把拉住,我不由一愣,“公主,保重吧,我老了,再难保护你们了,这条悲苦的路不知何时会有尽头,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生命胜过一切,其他都只是生命的附属。”
“谢谢你,云泽老师!”马车缓缓地离去了,我望着马车的背影呆立了很久,和自己最后的软弱告别。
要进入诺王府并不容易,需要层层禀报,门口的侍卫仿佛早就认得我,眼中的戏谑之情与我第一次遇到的信国兵士如此相似。
看来洛真的把我保护得很好,云开说的话还在耳边,他真的为我着想过,想到这里我又有了勇气,不再畏惧前途的艰险。
“冰月公主,请进吧!”话音刚出,门口的侍卫已笑成一团,是啊,亡国的公主应该值得耻笑,耻笑她的故作清高和无计可施。
我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玉镯,将一切悲愤掩藏起来。
诺的王府比洛的足足大了一倍,信国最美丽的少女都集中在这里,每日歌舞升平,为未来的王者唱出最动听的歌声,舞出最美的青春。
我的到来不时引人侧目,可我已不在乎,因为一切都有了目的。
诺的房间,奢华大气,春光旖旎,不似洛的简单朴素,温暖宜人。我站在其中,只感到呼吸不畅,直到最后禁受不住,一阵咳嗽。
不多时,诺穿着内衣从内室中走出,并不理会我,只是缓缓坐下主位,马上有侍女送上奶茶,他摆摆手,房内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下。
过了不知多久,诺才将手中的奶茶放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立了许久,膝盖早已承受不住,此时就势跪下,“请大王子恩准我出城,我要去救寒星!”
“救寒星?你恐怕不止想救他吧?而且就凭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怎么能撑到寒冷的黑格河边呢?”
“寒星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夺走生命。”
“一年不见,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目的吗?
你想求我出兵救洛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但是你不直说,只是绕弯子,既如此,我又为何答应你?”
“我——”我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确,在诺的面前,我的一切心机和掩饰都早在他的掌握中,一如当年他一眼认出我不是信国的人。
“冰月,我说过,你早晚是我的人,但你不认命,我也就让你多与洛厮混几年,满足你的心愿,就像笼中的鸟,你关着她,她不会唱歌,飞到外面才知冰天雪地如何难熬,巴不得回来,每日养尊处优。
你在我眼里就是笼中的一只小鸟,我会满足你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但你早晚会明白我到底会给你怎样温暖的依靠。”
我额头的汗水不停滴下,已将厚厚的羊毛毯打湿。
“你起来吧!”
“如果大王子不出兵的话,洛与寒星都会死在敌人刀下,这对信国来说也是永远的耻辱。
就算大王子可以继承王位,但若对亲弟弟的生死置若罔闻,只怕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觉得王位上的日子不安宁!”
“住口!”诺猛地扑到我的身前,一把将我拽起,眼中的狂怒令我不寒而栗,“你想激怒我?你成功了!但我不会出兵救他,永远不会,王位和你,都是我的!”
“王位也许会是你的,但我永远不会属于你!”我一字一顿地说完,全然忘记了害怕。
诺显然怒不可遏,但他还是放开了我,“我放你出城,同时给你二十兵士,你去救他们吧!
如果你能救得了他们,作为报答,你必须嫁给我,如果你救不了他们,你就不必回来,可以在外面自生自灭。”
“我要云开为我领路!”诺的眼中闪过一道浓重的杀气,我知道我的要求已到了他的极限,但他还是点头默许了我。
是夜,云开已经带领二十名黑甲武士站在洛王府外,由于秘密行动,所以他们都是便装打扮。
萧绡霍利为我打点好了一切,也要一同前去,我只是摇头,“洛王府中必须有主事的人,有你在我们的心里才会安宁!” 萧绡霍利见此又几次偷偷拭泪,但我只能狠下心不理。
出门时,云泽老师站在门口,已整装待发。
“老师,你?”
“让我去吧,也许您的叔父会再见我一面,到时可以想办法救寒星王子。”
我点点头,也许这是我和云泽老师的又一次亡命之旅,但是我对他的信任已经将我们的心拉得更近。
云开仍旧是一年前模样,只是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疤,站在洛王府外,他的心情会是怎么样呢,但我知道他一定愿意奋不顾身去救洛和寒星。
黑格河位于信国、海东部与海西部三国交界之处,处于严寒之地,却常年不结冰,发源于信国,途经海东部,最终过海西部流入大海,是信国境内唯一一条向西流的河。
黑格河水清澈如蓝天的颜色,被三国一同视为圣河,但是也由此产生了不断的争斗。
因为信国处于黑格河上游,时常筑就堤坝,用于水利生产,待到洪水期时毁堤泄洪,而中游的海东部和下游的海西部常因此成为无辜的受害者,无数苍生受害。
事实上,信王这一策略无疑是极其高明又极其阴险的决策,不费一兵一卒,已可致敌国的元气大伤,但是三国争端由此而生,常年战乱。
一年前大王子诺与云开就是征服了海东部,而使信国实力大增,诺的威信达到顶峰,海西部审时度势,信国未开战前,已提出和亲,但却被洛一口回绝,并于次年亲自带兵征讨,却惨遭大败,直至被俘。
我望着汹涌的黑格河,常想着有一日自己可不可以纵身跳入,随着河流进入大海,迎来永远的自由。
每到这时,云开那若即若离的目光就刺醒了我,我还有艰巨的使命要完成,不能轻易放弃。
顺着黑格河走了十天,探子终于回报,海西部的大营就在前方二十里处,云开选了一处山坡扎营,当夜一直在帐中研究海西部的布防与弱点。
我望着帐中那修长威武的背影,将心头最后一点留恋斩断。
“公主,您真的想好了吗?”
“带我去见叔父吧!”
离叔父的营帐越近,我的心就跳得越快,原来我以为自己已忘了天空之城,可此刻我才明白它一直在我的血液和灵魂里。
羽族士兵们的眼中没有戏谑,他们见到我的那一刻,都单膝着地,右手置于左胸,虔诚地问候,“乌斯塔娜,欢迎回家!”
是梦吗?我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滴落,而远处营帐中的叔父孤独的身影,更让我情难自己。
“冰月?”叔父的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皱纹,当年风度翩翩的叔父已完全换成了另一个人。
“皇叔,是我,乌斯塔娜!”
叔父的眼中突然闪出别样的光辉,但也只是一瞬,“你真的很像琦珞。她离开我们也有八年了吧?”
“是七年。”
“没错,我终究还是失去了她。”
“皇叔,请您救救寒星吧,也救救信国的二王子洛,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我可以替寒星保证,他终生都不会再回天空之城,我也愿发誓永远不与天空之城有任何瓜葛!”
叔父听完我的话,面无表情,许久才从座位上站起,“冰月,你可不可以帮我更衣?”
我不明白叔父的意思,叔父却已转过身去,将长袍褪下,直露出瘦削的后背来,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眼前却闪过两道触目惊心的火光。
不,那不是火光,而是叔父后背上两道对称的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部的伤痕,那伤口不知有多深,仿佛巨兽的大口,显示着要吞噬一切的欲望。
“知道这是什么吗?”
“叔父,您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
“就在七年前的大劫中。”
“难道是信王?”
叔父苦笑着摇摇头,将白袍重新披上,回过身来逼视着我,“你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拜你的父王所赐!”
“什么?”仁慈的父王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如此的狠手。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您在骗我!”我拼命摇着头,直到眼中的泪水都甩在叔父的白袍上。
“你怎么会相信呢?当日我也不相信,刚刚还沉浸在抱着你和寒星玩耍的喜悦之际,却在回府的路上被人强行押到地牢,剥皮穿骨,成为废人一个,再不能翱翔天际。”
“不是这样的,当日分明是您在叛乱,带领羽族亲兵和信国士兵在城中厮杀!”
“是谁叛乱并不重要,羽族亲兵在那场大劫中损失惨重,现在天空之城能飞上天际的士兵已经寥寥无几,而你和寒星将我视为毕生的仇敌,这样的报复还不重吗?”
“父皇决不会这样做的!不会的!”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就是训练出比鹤雪团更为杰出的羽人兵团,在我的计划里,不出十年,我们天空之城就可以不再每日受人欺凌、苟延残喘。
但是,你的父皇背叛了我,也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一个君主对自己国家和子民的背叛是致命的,他勾结信王,在控制了我之后,在城中大肆屠杀羽族亲兵。
由于没有提防,很多羽族亲兵以为是我在叛乱,于是与拥护我的士兵自相残杀,信王基本不废吹灰之力就将我毕生的心血毁掉。
而你的父皇也远远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如此不可控制,到最后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保护不了。
我的几个死士冒死进入地牢搭救出我,当我赶到王宫时,你和寒星已经不见了,而琦珞见到我后,就明白了一切,做出了她最后的选择!”
“什么选择?”
“她亲手杀了你那卑鄙的父王,在我的面前跳入了无尽的火海!”
“不!”尽管知道叔父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还是痛不欲生。
“我用这八年时间,重建天空之城,为我的子民奉献着一切,可他们仍不满足,他们要将那个在敌国长大的将敌人的儿子视为兄弟的懦夫的孩子迎接回来,做我的接班人,我不能接受。
云泽一年前来劝说的时候,我当时就想杀了他,好绝了你们的念头。可是我又想到,这么多年我吃的苦和受的耻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那个懦夫的儿女也付出代价!”
“爵明,放弃吧!孩子是无辜的啊!”云泽老师已不顾士兵的阻拦冲入营帐之中,那苍老的面容上,布满了泪水,也许云泽老师也没有想到真相是如此不堪吧!
“冰月,你的心此刻一定很痛吧,没想到被亲人伤害的滋味是如此苦涩痛苦吧?
当年,我在地牢中面对对我施刑的人时,我何尝不在痛苦嘶喊,我的皇兄是爱我的,信任我的,他不会伤害我的!
直到冰冷的刑具触到后背之时,我仍幻想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结果呢?冰月,你可不可以代你父王回答我呢?”
“对不起,皇叔,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们!请你放过寒星!”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云泽老师也泪流满面地跪在我的身后。
“好吧!我放过寒星,不过他并不在我这里。今晚,海西部就会分别处置他们两个,洛会在海西部的大营内失去自己的双腿,而寒星会被扔进黑格河中喂鱼。
如果你会分/身,应该能救得他们两个!但是很可惜,我想你不会,因为他们会在同一时辰处置,你会救谁啊?”